第106章 二人的想法

「大叔，感覺怎麼樣了？」

夕笙推開遊樂園中醫務室的大門，向著躺在床上的陸良義走了過來。

「啊，我沒什麼事情，已經恢復力氣了。」陸良義從床上彎起腰來，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夕笙，「那個落水的小女孩沒事吧？」

「她沒事，已經醒過來了。」夕笙看著陸良義微微一笑，「多虧了大叔你救援的及時。」

「那就好。」陸良義放心地笑了笑，隨後又猶豫了一下，看向夕笙，「對了，曉白她......」

「啊，曉白啊，和大家待在一起呢。」

夕笙微笑著答覆了陸良義，隨後若有所思地雙手抱胸點了點腦袋，「不過說起來，曉白這孩子還真是很過分呢，明明自己的父親見義勇為地救了人，結果居然對你這麼冷淡！果然應該把她抓進來好好教訓一頓！」

陸良義無奈地笑了笑，「這大概是我的錯吧。」

「嗯？」夕笙面露微笑，疑惑地看向陸良義，「大叔，你可是救了人，怎麼會是你的錯呢？難道要你眼睜睜地看著什麼都不做才是對的嗎？」

陸良義看著夕笙，微微一笑，「夕笙，你和我是一類人呢。」

「但是我們這類人，也確實總會讓身邊的人為我們擔心。」

陸良義見夕笙沒有說話，繼續自顧自地說道：「原本我一直以為，曉白討厭我是因為我犯了罪的緣故。」

「然而，現在我才明白過來，曉白討厭的，大概一直是那個犧牲自己，想要幫助別人的我吧。」

夕笙看著陸良義感慨的表情，笑著發問：「你為什麼，會這麼覺得呢？」

「因為，曉白她大概是在害怕我會再次丟下她吧。」陸良義看向自己的身體，「就像這次一樣，如果我真的出事了的話，就又只剩下曉白一個人了。」

「既然你知道曉白討厭你做這樣的事情，為什麼你還是去做了呢？」夕笙依舊笑著問道。

陸良義聽著夕笙的詢問，無奈地笑出了聲，「因為，我不想看到這種事情再發生了。」

陸良義並沒有解釋自己的話，而是閃爍著回憶的眼神，訴說著對某人的思念。

「如果當時，她的身邊也有一位和我們一樣願意伸出援手的人的話，她就不會死了，曉白也不會失去她的媽媽。」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天發生的事情。」陸良義悵然若失地說道。

「那天，她只是出門買個菜而已，結果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一對夫妻吵架，無數的人為了圍觀這場好戲，將道路圍得水泄不通，堵住了她回家的路。」

「那對夫妻吵著吵著語氣越來越激烈，直至最後男子拿出了一把刀捅向了女子，頓時間人群作鳥獸散，而與逃往遠處的人群不同，只有她勇敢地沖了上去。」

「那位女子保住了性命，而她卻與男子纏鬥了起來，她牽制住了男子手中的兇器，與男子僵持了整整5分36秒，可是在這5分36秒的時間裡，沒有一個人，一個人都沒有上前幫助她！」

「5分36秒啊！她苦苦堅持了5分36秒啊！」陸良義的聲音帶著些許顫抖，「所有人都躲在遠處，拿出手機對焦著她，就那麼眼睜睜地看著她走向死亡，將她死亡之前的這5分36秒留在了這個世界上，留給了我們。」

「可是，當時只要有人，哪怕有一個人也好！她都已經把兇器控制住了，只要再有一個人願意站出來幫助她的話！能夠留下來的，就不是視頻，而是她的命了。」

陸良義看向窗外，繼續緩緩說道：「那個視頻，我看了無數遍了，我總是在想，如果當時我在場就好了，我一定會衝上去救下她，可是這終究只是我的幻想罷了。」

「我無法跨越過去，我只能邁向未來。」

「我做不到在過去將她救下來，我能做到的，只有去拯救未來我所遇到的每一個遇到危險的人們，讓那些人們不再變成下一個她，讓那些人們的家人也不再變成下一個我們，讓那些人們的未來永遠也不再變成我們的過去。」

夕笙微笑地看著陸良義，「真是偉大的想法。」

陸良義聽著夕笙的稱讚，苦笑道：「呵，一點都不偉大，倒不如說對於曉白來說，我是個自私的父親吧，從來都沒考慮過她的感受，最終受傷的都只會是曉白而已。」

「這大概是，最無私的自私了吧。」夕笙輕聲說道。

陸良義對於夕笙的說法平淡地笑了笑，沒有回應，轉過頭來詢問道：「夕笙，我們的計劃，算是失敗了吧。」

夕笙繼續面帶微笑，「你覺得呢？」

「對我來說，應該...不算吧。」陸良義感慨道：「至少，我已經明白曉白內心的想法了，也算是對我敞開心扉了吧。」

「你這話的意思是，放棄了？」夕笙看著陸良義問道：「你不想回到曉白身邊了嗎？」

「當然想啊，但是...」陸良義沉思了一下，「但是就算我真的回去，對曉白來說真的好嗎，如果哪天我因為救人又出了什麼事情，不就等於又一次拋棄了曉白，那不如...從一開始就不回去好了，不回去就不會再產生牽絆，曉白大抵也不會有多難過吧，我只要在遠處悄悄地看著她長大就好了，在她不知道的角落默默守護著她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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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行了嗎？」夕笙問道。

「嗯，這樣...就行了。」陸良義感傷地點了點頭，「這樣就好......」

夕笙看著陸良義的表情，開口問道。

「即使，你會被她討厭一輩子？」

陸良義點了點頭，「嗯，討厭就討厭吧，只要她能夠好好生活下去就可以了。」

「即使，她未來會忘記你的存在？」

陸良義再次點了點頭，「嗯，要是曉白忘掉我的話，能夠過得更加開心也說不定。」

「即使，你將和她再無關係？」

陸良義頓了一下，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沒有關係，是我和她之間最好的關係了。」

「這就是，我能給曉白的，最後的父愛了。」

「這樣嗎。」夕笙看了眼窗外，點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陸良義對著夕笙笑了笑，「多謝你今天幫我的忙了，讓我和曉白一起度過了一天，我已經很知足了，知道曉白沒有我在身邊也過得很好，我也放心了。」

「之後，就麻煩你們替我幫曉白找個好人家吧。」陸良義誠懇地看著夕笙說道。

夕笙看著陸良義的眼睛，笑著說道：「嗯，我一定會讓她去到一個好人家的。」

「那就好，謝謝你們了！」陸良義向夕笙感謝道。

「對了大叔。」夕笙像是突然想起來了什麼對著陸良義說道：「外面有人在找你哦，是那個落水小女孩的家人，說是要親自感謝你來著。」

「誒，不用了吧，這沒什麼好感謝的。」陸良義搖手拒絕。

「哎呀人家都找過來了，不管怎麼樣你都得見見人家吧！」夕笙笑著將陸良義牽了起來，往屋外推去，「快去吧，順便幫遊樂園也說說好話啊！」

「呃...這，行吧。」陸良義答應了下來，離開了房間。

夕笙關上了房門，笑著看向窗外，「呀，真是一個讓人生氣的父親呢，對吧。」

窗外沒有回應，夕笙微笑著來到窗前，敲了敲關上的窗戶，「請問，陸曉白小大人在嗎？」

窗外依舊沒有回應，夕笙打開窗戶，低頭向窗檯下看去，只見陸曉白坐在屋外的窗下，臉頰上流淌著眼淚，目光看向遙遠的天邊，不知在想著些什麼。

「啊，不好意思，我認錯人了。」夕笙看著陸曉白微微一笑，「原來是陸曉白小朋友啊。」

「幹嘛？」陸曉白抬起濕潤的眼睛斜視夕笙，「特意來看我的笑話嗎？」

「我可沒有哦。」夕笙在窗前轉了個身，讓自己背靠窗檯，將視線放在了屋內，「我是來問問你是怎麼想的，對於你父親說的那些。」

「我沒什麼想法。」陸曉白頓了一下，又低下頭繼續說道，「從一開始我就什麼都知道，我也什麼都明白。」

「啊啊，所以，這就是你來福利院的，最初的理由嗎？」

陸曉白的瞳孔微微震動了一下，將眼睛瞥向了一邊，沉默了下來沒有說話。

夕笙歪頭側眼看了她一眼，微微笑著說道：「真是不坦率呢。」

「你是打算通過福利院來遷出你的戶口，以此來方便你未來當法官時的政審是嗎？」

「你為什麼會知道？」陸曉白淡淡地問道。

「啊，多虧了你那兩個要好的朋友啊。」夕笙微笑地豎起兩根手指晃了晃，「說是可以幫到你的忙，就把你躲在房間里偷偷看法律相關的書籍的事情告訴我了。」

「那兩個白痴。」陸曉白眯著眼睛恨恨地說道：「我可不認他們是我要好的朋友。」

「是嗎？」夕笙看著陸曉白輕聲說道：「也許早就是了，只是你自己還沒意識到也說不定。」

陸曉白聽著夕笙的話沉默了下來，許久后才開口，「被你知道就知道了吧，也不是什麼不能被別人知道的事情。」

「既然不是不能被別人知道的事情，為什麼不告訴你爸爸呢？」夕笙深深地看著陸曉白，「告訴他，你長大後會幫他洗清冤屈。」

「和他說有什麼用嗎？」陸曉白看了一眼夕笙，「就算我告訴他了，他也只會說著不用不用，然後繼續像個傻子一樣去做拯救別人的事情，最後被這個世界不公地對待。」

夕笙看著陸曉白的表情，緩緩說道：「至少你告訴他之後，可以讓他知道......」

「你從來都沒有討厭過他，倒不如說，你最喜歡的人，就是他了。」

「你討厭的不是他。」夕笙的目光仰頭看向天邊，「你討厭的，一直都是這個善人不得善終的世界而已。」

陸曉白聽著夕笙的話，再一次陷入了沉默，許久之後才開口問了一句奇怪的話。

「夕笙，你覺得我媽媽，是被誰殺死的？」

「為什麼突然問這個？」夕笙疑惑地問道。

陸曉白沒有回答夕笙，而是繼續說道：「是那個失去理智的男子？還是挺身而出的自己？又或者說......」

陸曉白的眼睛緊緊地看著夕笙。

「是那些在她身邊無動於衷的每一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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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笙沉思了一下，緩緩開口，「如果男子沒有失去理智，如果自己沒有挺身而出，如果周圍的人沒有無動於衷，但凡存在任何一個條件，你的母親都不會死......」

「抱歉，我回答不出來。」夕笙看向陸曉白，「我知道你想要的不是法律上的答案，你的答案是什麼呢？」

陸曉白看了夕笙一眼，緩緩答道。

「是命運。」

命運？

夕笙微微皺了皺眉頭。

每個人都擁有著各自的死期，曉白她媽媽也是因為死期到來而死亡的吧......

那麼命運是什麼？

是命運造成了這場慘劇嗎？

男子會失去理智，曉白媽媽會挺身而出，路人會見死不救......

這些都是命運所為嗎？

那麼，是人們的命運賦予了人們的死期？

還是說，是有了死期才誕生出了人們的命運？

夕笙疑惑地看向陸曉白，「為什麼？你要和我說這個？」

陸曉白看了夕笙一眼，站起身來，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只是自己的有感而發而已，人們何時閉上了眼睛，又何時才能回來？」

「答案是，人們從未睜開眼睛看到這個世界，命運從一開始就闔上了人們的雙眼。」

「如果善人不得善終是這個世界定下的命運，那麼即使要與命運為敵。」陸曉白回過頭來看了夕笙一眼，「我也要為善良的人們贏得他們在世界上生存的權利！」

夕笙看著陸曉白微微一笑，「真是偉大的想法啊，和你父親一樣。」

「所以，我還沒法回到我的父親身邊。」陸曉白嘆了口氣，「因為那樣的話，我就無法成為一名法官了，也無法為他們這般善良的人討回公道。」

「是因為，你父親現在的案底嗎？」

陸曉白點了點頭。

「那如果，可以為你的父親翻案呢？」

陸曉白皺了皺眉頭，「不是都說了嗎？那就需要等我長大之後。」

「不一定哦。」夕笙從窗戶內翻出，來到了室外，站在了陸曉白面前，「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人，可不止你一個。」

「你什麼意思？」

夕笙看向陸良義前往的方向，「回到你父親身邊看看吧，那邊說不定有你一直想要看到的結局。」

陸曉白睜大著眼睛，深深地看了夕笙一眼，隨後轉身向著陸良義的方向快速走去。

夕笙看著陸曉白的背影，微微一笑，「小孩子果然還是小孩子的樣子比較可愛一點啊，別那麼急著長大嘛，還是......」

「在命運觸及不到的世界里慢慢成長吧。」

「不過。」夕笙又微笑著看向陸良義的方向。

「善良的人，也對自己善良一點吧......」

「別忘了，在命運觸及不到的世界里，你的身邊可從來都不只有你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