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藥效
玉亭明顯瑟縮了下,匆匆向庄肅郎行了個禮后,低著頭便朝凌太太那邊走去。
庄肅郎矮□子去解包袱,頭也不抬擲地有聲地說道:「你就在這兒等著!」
玉亭頓了頓,求助地看向凌太太。
凌太太溫和說道:「庄大人,不如……」
「就讓她在那兒等著罷!」程老太太打斷了自家女兒,「難得庄大人肯出手相助,不過是個丫鬟,等個片刻又算得了什麼!」
凌太太拗不過母親,稍稍挪動了下.身子,低聲說了句「是」。
玉亭雙手緊緊攥住衣角復又鬆開,弓著身子回了包袱不遠處站了下,又往旁邊挪了挪,離庄肅郎稍稍遠了些。
杜九娘望著庄肅郎胸有成竹的樣子,抬眼看了下面板,考慮了片刻,最終還是關上了。
庄肅郎將包袱打開,攤開,說道:「這些藥材倒也不難認,野菊花、甘草、桔梗……都是清咽利喉的,並無甚異狀。」
杜九娘有些驚訝——如此看來,庄肅郎早就發現了不對勁,給她東西時已經掉了包。
她看他一眼,正巧他也在朝她望來。兩人視線短暫相觸后又齊齊挪開。
「最近天乾物燥,我便帶了這些藥材擱在車上,準備無事時泡水喝,嗓子便沒那麼燥疼難耐了。」杜九娘如此說道。
她聲音清朗坦蕩,眾人正凝神細聽,庄肅郎卻忽然從旁邊桌上拿起一支竹籤,朝著玉亭雙臂某處各用力猛戳了一下。
大理寺掌管刑獄,庄大人這等翹楚人物,更是以下手快狠准著稱。
他對準的位置十分巧妙,玉亭不經意間只覺得雙臂酸麻難忍,不由自主甩了兩下。結果藏在她袖中的一物就順著袖管滑了出來,掉到了地上。
玉亭大驚失色,忙彎腰去撿,卻哪有庄肅郎動作快?
東西剛一落地,便被庄肅郎手中籤子猛地往一旁撥去。待玉亭彎腰之時,它已經貼著地面溜到了程老太太腳下。
凌太太正待去撿,被庄肅郎一聲「當心」止住了動作。
「此物不知是否有毒,國公夫人小心為上。」庄肅郎不驕不躁地踱到她跟前,負手說道:「自然,若國公夫人知曉它是何物、篤定它無毒,那便無妨了。」
凌太太臉色變了變,語氣不善地駁了兩句。
一旁的程世子連忙問道:「那該如何是好?」
庄肅郎道:「還是請大夫來看一下更為妥當。」
杜九娘提議道:「舅母正在府中,不如請了她來?」
凌太太擰眉想拒絕,看了看程老太太神色,將話咽了回去。
「不過是些許小事,也太麻煩林太太了。」程老太太說道。
「侯府大奶奶被下藥怎是小事?」杜九娘說道:「舅母素來熱心腸,若她知曉此事,定然要出手相助的。」
她的提議正中程老太太的心坎兒。
林太太常年為京中貴婦診治,卻從未在外面多言過一字半句,人品醫術都是信得過的。
老人家重重嘆道:「那就麻煩她了」,派了身邊最得力的媽媽去請人。
林太太來時獨身一人,並未帶林公子和林姑娘。
路上之時,那位媽媽已經將事情大體說了遍。林太太一進屋,先是將包袱里的葯仔細查看了一番,斷定「葯是上等藥材,卻只是清咽利喉並無其他」,這才去翻看那紙包。
裡面是一些深黃褐色粉末,林太太拿起一些用手指捻了捻,又湊上去聞了一下,最終說道:「是大黃。」又問:「點心上沾染了此物后,怎會沒被發現?」
那媽媽看了程老太太一眼,見她微微頷首,這才說道:「大奶奶吃的是裹了碎芝麻的糯米糰子,藥粉灑在表面,並未留意到。」
林太太這才說道:「此物本是常見的藥材,能通便潤燥、消食化滯,但孕婦用了或會小產、產婦用之則會影響到所哺乳的嬰孩。」
聽到重孫或會收到影響,程老太太登時怒道:「來人!將這個賤婢給我拖下去!」
她指了玉亭怒喝:「身為奴才,竟敢給主子用這種葯,還想將母子兩人一起害了,居心著實險惡!把人給我拖下去,重重地打!」
程老太太說到激動處氣極拍案,竟是將桌上的茶盞震得叮噹響了兩聲。
玉亭苦苦哀求,不住磕頭。倆婆子卻不理會,架住她手臂將人硬生生給拖了出去。
「太太,太太救我!」玉亭嘶聲喊道。
凌太太終於忍不住了,試圖阻止,「此事還未最終定論,母親會不會言之過早了些?」
程老太太失望地看了她一眼,疲憊地說道:「那你待如何?若你真想將背後指使那賤婢的人揪出來,我自是拍手稱快。」
凌太太欲言又止,程老太太卻已側過身去,向林太太詢問起給程大奶奶治療的相應事宜。
待到商議之事告一段落,庄肅郎忽地說道:「某有要事需先行告辭。凌大奶奶看上去不太妥當,某恰好要經過國公府,可順路將凌大奶奶送回去。」
林太太狐疑地看了杜九娘幾眼,不知她「不妥當」一說是從何而來。但如此情形下,杜九娘能早走自然更好,林太太便也沒多言。
杜九娘看到庄肅郎低眉時掩去唇角笑意,心中一凜,忙給程老太太上些「蠱惑」。
也不知是離得遠了些還是怎地,藥粉丟出去后,居然砸偏了。
程世子身子微微顫了顫,突然側過頭來,對著杜九娘溫和一笑。
杜九娘裝沒看見,木著臉去戳系統君。將它狠狠譴責一番后,轉眼就瞧見庄肅郎正面色不豫地收回目光。
杜九娘默然,眼不見為凈,索性垂了眼帘去看自己腳前幾尺之地。
程老太太聽庄肅郎提起,方才想起剛剛誤會了杜九娘一事。
她正要開口,凌太太說道:「我等下也要回去,自是可以一起走,就不麻煩庄大人了。」
程老太太瞧了自家女兒一眼,慢慢說道:「你就別急著回去了。我這邊還有許多事情要忙,你且多陪我幾日。」
凌太太頓了頓,只得應「是」。
「那就麻煩庄大人了。今日之事多虧了大人,方才抓到那個不長眼的東西!」程老太太對庄肅郎道:「今日賓客眾多,又出了這等惱人的事情,著實顧不過來。」
庄肅郎說道:「老太太客氣。」
杜九娘瞄到他正義凜然的模樣,哼了哼,不置一詞。
不過跟著他能早走,這倒也不錯。
出了屋后,杜九娘望了眼玉亭被拖下去的方向,暗暗哀嘆不已。
雖說庄肅郎不聲不響幫她把事情解決了,她十分感激他。
可是……
沒了玉亭的話,凌世子將先前丫鬟婢妾的屍身弄到哪兒去了,卻當真是斷了線索、沒處去尋了!
她那「幫凶」的任務,豈不是又要多上許多波折?
惆悵許久后,對著庄肅郎希冀期盼的目光,杜九娘略有些糾結地說了聲:「多謝」。
庄肅郎知她甚深,她話中幾分真心幾分假意又怎會分辨不出?
只看她一眼,他的神色便慢慢冷了下來。
「好,好,原是我多事了。」他說道:「你這般聰明,自是不需要我幫忙的。甚麼人暗算你,又與我何干!」
杜九娘說道:「你幫我忙我甚是感激,只是那玉亭我還有些用處,一時間沒想到解決辦法罷了。」
「有何用?我可幫你一起想想。」
杜九娘張了張口,努力了許久,最後也只能幹笑著說道:「不過是凌府內部的私事罷了……」
凌世子喜歡s.m的事情,她對著庄肅郎如何說得出口?
「凌府內部的私事……」庄肅郎將這個詞默念幾遍,只覺得杜九娘將那處地方當成她的家了,多想一遍、心中就多一分苦澀,卻反而出言譏道:「妙極,當真是妙極!凌家是么?我倒要看看那地方你還能待到幾時!」
杜九娘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不懂他又生什麼氣。
她明明解釋了啊!
看她一臉的懵懂,庄肅郎怒火更勝,心道此女既刁蠻又任性,且分不清是非對錯,唯一可看的也就是皮相罷了,何至於讓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破例!
不錯!正是因了她的好相貌,他才一次次失了冷靜。
是了,定然是這樣!
他冷冷看她半晌,臉色越發地陰沉起來。
被誤認為絕世美人的杜九娘見他不說話,就也沒再繼續糾結,轉而去想沒了玉亭后那「幫凶」的任務怎麼進行。
庄肅郎見她有些走神,心中的怒意掩也掩不住,當即拂袖轉身、大步流星地離去。
杜九娘不過想了片刻的功夫,抬眼見他走遠了,忙提裙朝他奔去。
庄肅郎聽見她在後面喚他,神色略鬆了松,卻也只一瞬,他的臉色又沉了下來,走得越發快了。
杜九娘腳踩繡花鞋身著百褶裙,又怎能追得上一心要走的他?
遠遠望見他坐上馬車后,杜九娘無語了,扶著膝蓋氣喘吁吁,心痛到了極點。
這傢伙……
忘了對程老太太許下的承諾就也罷了。
怎麼可以把她的藥材也給忘了?
林公子給她的那些葯,都還在他車上呢!
費了那麼多的波折才搞到手,他好歹給她留點好伐?
……
庄肅郎打開暗格,拿出裡面的藥材,只瞥了一眼,又將它丟了回去。
他側坐在車內,撩起帘子一邊,問趕車的車夫道:「今日我不在之時,有誰碰過我的車子?」
「有好幾撥人。」車夫打扮之人面容一整,低聲挨個說了,又道:「還有個比較奇怪的。」
待他細說了那人衣著樣貌后,庄肅郎心裡便有了底。
「此人並不屬於任何派系、並無前來查探的緣由,反而最為可疑。」車夫謹慎說道:「要不要屬下派人跟著?」
其實庄肅郎聽說程大奶奶在那個時候被人下了葯時,就已經懷疑過此人了。他本想提醒杜九娘一聲,但是看那女人毫不在乎的模樣,他又歇了那心思。
他為她考慮再多又有何用!
庄肅郎的臉色陰沉到了極點。車夫偷眼看了看,沒敢繼續吱聲,只小心翼翼地趕著車。
許久后,庄肅郎終於開了口:「先派人跟著吧,好好查查,看此人是何居心。」又低低嗤了聲,喃喃道:「不過是個皮相出眾的女人罷了,我這是何苦?」
車夫看了看自家主子,撓了撓頭,心道這世上還有比主子更好看的女人?
反正他是沒見過。
將頭上帽子扶了扶,車夫揚起馬鞭一甩,馬兒便撒開蹄子快速奔跑起來。
行出去幾里地了,車夫猛然記起一事,忙低聲喚庄肅郎。
「爺,暗格里的葯,您可千萬當心,別不小心沾上了。」
庄肅郎本也沒在意那藥材是作甚用的,此時聽手下人這樣說,難得地起了好奇之心。
「這葯有何功效?」
車夫嘿嘿笑了笑。平日里見到漫天血光依然能夠鎮定自若的漢子,此時卻難得地不好意思起來。
「這是讓那東西,嗯,不再好用的。」
庄肅郎挑了挑眉。
車夫撓了撓頭,極其含糊說道:「唔,就是男人那物。呃,雄風不再……甚麼的……」
庄肅郎身子一松,倚靠在了車壁上。
他垂眸細想了半晌,嘴角慢慢地揚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