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計劃和離
「真沒想到,側夫人竟然會成這樣了。」
「是啊是啊,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一堆小丫鬟在廊上你一言我一語地閑聊,林媽媽生怕擾了杜九娘休息,便去趕人,卻被杜九娘攔下。
「你們剛才說,側夫人怎麼了?」
小丫鬟們看到林媽媽,忙齊齊低頭噤了聲。后聽到杜九娘問話,這才又大起了膽子來。
「回太太,側夫人……奴婢也說不好。」一個圓臉小丫鬟說道。
旁邊穿了青色比甲的瘦高丫鬟站了出來,說道:「側夫人剛剛才回來,奴婢們也只瞧見了一眼。太太不如自己去看看吧。」
「她一個小小妾侍,怎能勞煩太太去看她!」林媽媽呵斥了一句,丫鬟縮縮脖子,往後面退了半步。
杜九娘思量了片刻,叫上嬌姨娘和柔姨娘,又喚了那瘦高丫鬟,說道:「你們隨我去一趟。」
側夫人的屋子,杜九娘統共來過一趟。
她隱約記得,上次來的時候,桌上擺著插了鮮花的花瓶,牆上掛著山水畫,旁邊的案上還散放著書卷詩集,看上去有點溫馨和意趣。
再次踏入這間屋子,卻有種壓抑沉悶之感。
大晌午的窗戶緊閉,桌上鮮花已經不見了,只剩下空空的花瓶。往日里雅緻的山水畫,在昏暗的屋子裡也好似添上了一層灰濛濛的色彩,看不真切。
一人正端坐在桌案前發獃,身前的紙上擱了一支筆,筆下暈開一大灘墨色,但筆尖卻已干透。
嬌姨娘和柔姨娘面面相覷,往日里伶俐萬分的人兒在此刻竟然有種開不了口的感覺。
最後還是那青色比甲的丫鬟輕聲說道:「側夫人,太太過來看你了。」
側夫人緩緩轉過頭來,往日里總是霧蒙蒙水汪汪的大眼睛,此時好像蒙了一層灰,空洞無神。
「太太?」她茫然地說了聲,機械地行禮,「嫣兒給太太請安。」
聲音乾澀黯啞,聽得屋內人心裡同時一緊。
側夫人有把好嗓子,如鶯歌般清亮婉轉。
當時杜九娘說起讓她服侍靖國公一個月時,嬌姨娘還為此感嘆過。
「旁的奴婢不敢說,但是一個月後,側夫人的嗓子定然要啞了。」
她掩口輕笑,杜九娘也想到了她說起的靖國公愛她叫聲之事,頓時明白過來,就也笑了。
可是此時不到一個月時間,她們曾經談起的好嗓子卻已經成了這種模樣。
杜九娘抬眼看側夫人,血條雖然還有血,卻變成了詭異的灰色。
她盯著未起身的側夫人看了片刻,說道:「你抬起頭來……我看看。」
側夫人身子抖了抖,頭垂得反倒更低。
杜九娘剛剛擰緊了眉,那丫鬟就大步走上前去,抓著側夫人的衣襟就將她拎了起來,「太太和你說話呢,你聽不懂嗎?」
側夫人失聲痛呼,杜九娘回頭看了眼嬌姨娘。
嬌姨娘走上前去,揚手扇了那丫鬟一個巴掌。
「側夫人好歹是半個主子!你什麼東西,竟敢這樣無禮!」
丫鬟「哎呦」一聲鬆開了手。
杜九娘走到頹然倒地的側夫人身邊,望著她右邊嘴角的青腫和臉頰上的抓痕,輕輕撩開她的衣襟。
只朝鎖骨處看了一眼,杜九娘便忍不住倒抽了口涼氣,忙將手鬆開。
側夫人露出視死如歸的表情,別過臉去,啞著嗓子說道:「你開心了?」
杜九娘頓了頓,低聲說著「對不住」,站起身來。
側夫人在後面啐了口,冷笑道:「貓哭耗子。」
杜九娘卻也不睬她,只是對柔姨娘說道:「你這幾日在她這邊幫襯一下吧。」
柔姨娘一怔,恭順地答了聲「是」。
一卷詩集突然朝這邊飛來,但因投擲之人力道太弱,半途就頹然落地。
「我都這樣了你還不滿意?非要讓留個人來時時看我笑話?」
杜九娘微微側頭看了眼身後地面,一言不發,撩了帘子徑直出屋。
屋內隱隱傳來嬌姨娘氣極的呵斥聲:「我說你這人怎麼就喜歡把人心當成驢肝肺去踩啊?柔姨娘手上功夫好這是全府上下都知道的,太太特意把她留下照顧你,為的是什麼,你怎麼不用腦子想想?真想笑話你,留下她這個嘴笨心黑的有什麼用?我倒是更合適些,再不濟,風姨娘艷姨娘,哪一個不比她強啊……」
一大通話說完,嬌姨娘心裡頭舒暢多了。
捏著帕子扭著身子撩開帘子出門,一抬頭,差點撞上門邊立著的人,嚇得她連退兩步。
看清對方后,嬌姨娘拍著胸口說道:「哎呦我的太太喂,人嚇人是要嚇死人的。奴婢膽兒再大,也禁不住您這個嚇法啊。」
杜九娘將她叫到一旁無人處,問道:「那邊你可都探聽清楚了?」
嬌姨娘怔了怔,抿了抿頭髮,說道:「那是自然,奴婢做事您放心。可是太太……您確定要這麼做?」
「你平日里看著愛打扮,卻都是用的劣質貨品。大部分的銀子,你都悄悄存起來了吧?」
嬌姨娘的手停下了。
「你的賣身契在我手裡。如果事成,那東西就是你的了。帶著那些銀子,你想去哪兒不成?」
嬌姨娘愕然抬頭,「太太……」
杜九娘並未說話,只微微頷首便離去了。
回到院中,杜九娘喚來林媽媽,指了那早已回到院中的穿青色比甲的丫鬟,說道:「把她弄走。」
林媽媽問道:「撥去哪個院子?」
「哪兒都可以,別再在我眼前晃悠就成。」
到了晚上,杜九娘喚過柔姨娘來,問道:「今日國公爺可曾去過那裡?」
柔姨娘知曉她說的是側夫人屋裡,神色黯然地搖了搖頭,「沒有。不只是沒去過,連個問話的人都沒打發過去。」
「老太太那邊?」
「也沒有。」
杜九娘「嗯」了聲,合目沉默許久,就遣散了人,歇息去了。
京城城邊有一處精緻的小院子,院子里住了個嬌弱的美人。
看到這個美人傷春悲秋、哀嘆自憐模樣的時候,杜九娘真是被氣笑了。
家中侍妾如雲,故而杜九娘怎麼也沒想到,靖國公最愛的竟是這種類型。
柔姨娘如此,蘭姨娘如此,側夫人剛去府里的時候,也是如此。如今好不容易藏個人來,竟也是這般樣子。
可是費盡心思弄出那麼多差不多的,何苦來哉?
當初杜九娘並不是跟蹤靖國公而發現這嬌弱美人的。
知道她的存在,純屬誤打誤撞。
那一晚,靖國公死皮賴臉非要在杜九娘屋子裡過夜。杜九娘怎麼說怎麼勸,他都不肯改變主意。
杜九娘對著他實在忍不住噁心,待到進屋,便報復性地連續朝他丟了五個奇幻藥丸。
靖國公瞬間開始飄飄然了。
杜九娘閑著沒事,隨口套他幾句話,他都半迷糊著老老實實說了。杜九娘見他難得這樣「乖巧」,就順口問起了他波瀾壯闊的情史。
結果他扯著扯著,突然自得一笑,迷迷糊糊說道:「唔,我外邊,我外邊還養了一個。娘子不知道,母親不知道,誰都,嗝,誰都不知道。」
杜九娘驚聞此消息,忙探聽好此位美人的住址,默默記下后,忙接著問道:「那美人什麼模樣?」
然後……
「……呼,呼,呼……」
然後在藥丸的強大作用下,靖國公果斷睡過去了。
杜九娘第二天就將此事告訴了嬌姨娘,安排她去那邊探聽消息——嬌姨娘畢竟在底層環境中長大,夠圓滑夠有眼色,若是真有個風吹草動,她懂得見機行事。
嬌姨娘初時以為杜九娘是想看看外室人品如何,再考慮要不要將人接進來,就打算正大光明地去。
誰知杜九娘說萬不可驚動對方,稍後再做打算。
嬌姨娘疑惑著,卻也沒究根問底。借口去買胭脂、偷偷看了對方一次后,嬌姨娘再去見杜九娘,神色便有些古怪了。
「怎麼回事?」
「回太太,」嬌姨娘臉頰稍稍有些發紅,說道:「那人,那人是奴婢以前相識的。曾一起在百花樓里住過幾年。」
嬌姨娘以前是做什麼的,杜九娘心裡有底。那外室至今被藏著掖著沒敢帶進來,杜九娘心裡也有七八分明白。
只是她沒料到嬌姨娘會坦然對她說出來,卻也沒表現得太驚訝,只神色如常地說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嬌姨娘鬆了口氣,行禮退下。
杜九娘望著她的背影,暗暗頷首。
雖說有了計劃,可什麼時候實施、怎麼實施,都是問題。
打聽好外室消息的時候,側夫人這個精英怪剛剛進了門。杜九娘見精英怪和boss齊聚一堂,就將計劃拖延了些許時候,準備多得些經驗再說。
可是側夫人的遭遇,讓她驚醒,意識到凌府這個地方,萬不可再繼續待下去了。
堂堂伯府嫡女、靖國公的側夫人,竟然淪落到被夫家人親自送到官員榻上隨意折磨□……
這凌家,當真是多待一刻都噁心。
下定決心后,這日,杜九娘尋了個緣由出府,繞道去看那位美人。
可是見到弱美人本人後,結合著嬌姨娘先前的話,杜九娘明白將計劃施行在她身上當真有點難度。
這弱美人心思之深,是府裡頭那幾個比不上的。
當年嬌姨娘與她「同窗學習」的時候,便不止一次被她暗害。只不過弱美人那時是裝成冷艷高貴的模樣,與如今大不相同。
可弱美人遇到靖國公后,卻能忍下這口氣,裝較弱扮可憐,弄出一副不爭不搶、只願與君相攜手的樣子來,在這外面過她逍遙自在的生活……
不得不說,她賭對了。若不是她刻意裝出這副樣子來,斷然不能被靖國公偷偷藏了那麼久——
她那種身份的人,連戲子都比不得。當初靖國公養的戲子,好歹還是個清官。這位弱美人,經歷的恩客許多,養在府裡頭必然遭人嘲笑,首先就過不了凌老太太那一關。
「其實奴婢想著,她這樣委屈自己在外面,還有一個緣由。」嬌姨娘在一旁悄聲說道。
「說說看。」
嬌姨娘神色鄙夷地說道:「她定然是看國公爺還沒有子嗣,打定主意準備先生個孩子出來,再讓國公府請她進府呢。」
杜九娘嗤笑了聲,「可惜她這如意算盤無法成事了。」靖國公那麼多年都無子嗣,是什麼問題,明眼人一想就可清楚。
「那可不一定,」嬌姨娘撇撇嘴,說道:「以她的智謀,遲早都能弄個孩子出來,只是……孩子打哪兒來的,就不一定了。」
杜九娘「嗯」了聲,暗暗給嬌姨娘點了個贊。
這弱美人當真不是個省油的燈,無法隨意挑唆,更是沒法拿捏。
杜九娘默默點開面板,望著上面的某個物品,看了許久,十分糾結。
物品名稱:屬性捲軸。
物品作用:重置人形怪屬性。
使用次數:一次。
成功率:百分百。
這東西乃是某次任務所得,效用強大但僅此一個。這次用了,便再也沒有了。
可是這外室的性子直接影響到了計劃能否順利實施……
最終,杜九娘深深嘆了口氣,將那東西選中,瞅準時機,朝著正倚門而立的幽怨女子丟了過去。
弱女子嚶嚀一聲,頹然倒地。
重置后,弱美人的屬性點全部清零。
杜九娘仔細琢磨了下,將「潑辣」「暴躁」「狡猾多變」「口無遮攔」……等一些屬性都點滿,到最後還有幾個點沒用上,她看了看,很隨意地點到了「豪放不羈」上面。
臨走前,她吩咐嬌姨娘去找幾個潑婦來,越潑辣的越好,最好是會罵街的那種。
「你讓她們這幾天在這邊嗑瓜子閑聊,好好說說靖國公府的好處。」
「好處?」嬌姨娘目光閃了閃,小聲問道:「可以歪曲事實嗎?」
杜九娘含笑不語。
嬌姨娘瞬間明白過來,笑嘻嘻地領命離去。
幾日後便到了初六。
大吉,宜出行、嫁娶。
杜九娘一早就叫來嬌姨娘,吩咐她去尋那幾個婆子,讓她們開始在旁邊含沙射影地譏諷,最好到最後能和弱美人吵起來。
「吵起來的時候定要狠一些,明著暗著說她必然是被人養在外頭的。最後再刺她幾句,說她必然不敢去主家鬧事。」
嬌姨娘立刻明白了,正要領命下去,又被杜九娘喚住了。
「這事兒最重要的是個火候,得到那個點上,還不能過了。」杜九娘叮囑道:「過猶不及的道理,你懂吧?」
嬌姨娘難得沒有笑,認真說道:「奴婢省得。」
當天下午,國公府迎來了個重量級的客人。
那客人穿著白色輕飄飄的裙子,原本該像天仙下凡一般地出場,結果由於她披著頭散著發,硬是搞出了鬼片的效果。
杜九娘自始至終都在自己屋子裡沒出去,但是府裡頭好些人都去湊熱鬧看到了。
「客人」的表演顯然很精采,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肯定。
「她說她是國公爺的人?只是一直被養在外面?」
侍妾們在外間竊竊私語。
「誰知道是不是!看她那狐媚樣子,搞不好是想與咱們國公府拉上關係,故意搞上這樣一齣戲來。」
「我看倒有可能是真的。你不見她那個樣子,與府裡頭有幾位倒是挺像。」
另一個白了她一眼,說道:「咱們府裡頭什麼姿色的沒有?在大街上隨便找個什麼樣的出來,咱們府里都能尋到差不多性子的!」
「不過……她倒是真敢說。咱們國公爺背上那些個抓痕,她就這麼說出來了……」
「可不是,她竟然還細細描繪過了。如此一來,她說的或許是真的?畢竟如果沒近過國公爺的身的話,想知道那些很難。」
「她剛才問的什麼來著?」
「她說那些抓痕是誰弄出來的。」
侍妾們不約而同地齊齊望向裡間。
——她們只有被虐的份,不敢回虐回去。靖國公說過,至今為之,敢虐他的,只有正室夫人杜九娘一個。
正在裡間偷聽的杜九娘:「……」
那真的不是她做的。
那是「新婚」期間,她喚來貓兒抓的。
可是,又有誰信呢……
弱美人在府外哭喊只是戲碼的開端,卻不是□。真正讓人讚歎的,自然是男豬腳的拉風表現。
那時凌老太太聽聞此事後,氣得半暈,卻還能硬撐著不倒,喊來了幾個家丁命令他們將人打個半死丟到城外亂葬崗去。
家丁們氣勢洶洶而來,弱美人怒吼著反抗。
家丁們不管不顧揚起棍子,剛剛拍下去,重情重義的靖國公回來了。
他剛剛出現在街口,弱美人凄厲地高聲叫著「大郎」,就撥開眾棍子猛然跳起,一把將他抱了個嚴實。
靖國公正兀自奇怪著美人的力氣怎麼大了這許多,一看持著棍子的家丁,這才反應過來如今是個什麼狀況。
若是旁人,或許就將女子隨手一丟,說不認識了。
可靖國公是憐香惜玉之人。
見自己藏著掖著的美人兒見了光,他反倒是不懼了,一個公主抱將她抱好,便大跨著步子進了府。
凌老太太見自己兒子竟是當眾承認了這女人的身份,當真被氣暈了。
於是靖國公在外面養外室的事情,就私下裡傳了開來。又有些路過之人識得這朵嬌花,傳播消息時不免互相擠眉弄眼一番,更為靖國公和弱美人的偉大愛情添了許多的旖旎色彩。
但最讓京城眾人大為讚歎的,莫過於靖國公夫人大鬧一場、說要將這來歷不明的女子丟出去時,靖國公的表現。
當時杜九娘連著丟了三個奇幻藥丸過去。
靖國公便昂首挺胸擋在了那美人面前,十分堅貞地說道:「頭可斷、血可流,美人不可丟!」
於是,他「情聖」之名大放光芒,傳遍了青樓街巷的每個角落。
就在這流言蜚語傳得沸沸揚揚、杜九娘準備妥當的時候,靖國公府又發生了一件大事。
在旁人家或許是喜事的消息,在國公府卻諱莫如深,人人都知曉,卻人人都不敢放到明面上來說。
——側夫人,有孕了。
這天晚上側夫人嘔吐難過,杜九娘給她請了大夫,一把脈,確定是喜脈無疑。
眾人面面相覷。
大家都知道,自從上次側夫人被送去李家后,靖國公便再未去過她的屋子。其實就算靖國公去過她的屋子,她也沒有懷孕的道理。
那麼孩子的來由……
眾人心知肚明,不敢說,也不敢提。
給側夫人診脈的大夫感受到府里四處飄逸的詭異氣息,臉上的笑容就掛不住了,摸過杜九娘賞的銀子,趕緊抱著醫箱悄悄走了。
而靖國公自始至終都未出現,據說是要在病床前安慰最近忽然暴躁無比的弱美人,無暇分.身。
杜九娘聞言,只覺得好笑。
靖國公當真是奇人。
不嫌棄青樓出身的,倒是嫌棄起自己娶進來又送出去的側室了。
第二天一大早,杜九娘說想要回林家住段時間,散散心。
靖國公安慰了弱美人一夜剛剛睡著,杜九娘就也沒打擾他。
凌老太太同樣一夜未睡,左思量右思量那孩子要不要留下,很是憔悴便沒有多管杜九娘,隨意點了頭就同意了。
「去林家走走也好,省得看了那新來的鬧心。我記得親家太太擅長婦人之病?」凌老太太頓了頓后,最終說道:「你回來的時候,先帶兩副安胎藥來吧。往後的……再說。」
杜九娘望著凌老太太所剩無幾的「血量」,笑笑,只行了禮,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回屋后,杜九娘將賣身契給了嬌姨娘,又將自己最後一些貴重的物品都放進一個箱子里裝上車,這便帶了林媽媽一人回了林家。
……
「和離?你當真想要和離?你當真想清楚了?」林太太訝然問道,難掩欣喜。
杜九娘堅定頷首,說道:「國公府的腌臢事情,想必舅母也已知曉了。」她適時地垂下眼帘,面露難過,「那種地方,著實待不下去了。」
林太太嘆道:「其實你前段時間總往我這裡運東西,說要暫存在我這裡,我還當你是在為自己安排後路、生怕那凌家將你的東西都全部敗光。沒想到……也對,以你的氣性,不會委屈自己到那一步。」
杜九娘笑笑,林太太又問:「你可有什麼打算?那……之後,若想留在咱們家,非常歡迎,若是想先回江南,我們便親自送你過去,若是有其他計劃,也和舅母說說,舅母幫你想想。」
「再嫁吧,」杜九娘輕輕說道:「找一戶人多點的,不管是做嫡妻也好,做填房也罷,只要是人多的就好。啊,還有,最好是我不認識的人家。」
人多的人家好。不管和離后掉級不掉級,她堅信,在那邊再努力努力,她一樣能滿級、能回家。
不認識最好,因為不認識,便可以不留念想、不留牽挂。
腦海中不停閃現出那人痛苦的眼神、絕望的話語。
她緩緩搖頭,一遍遍暗暗說著「不行」,不知是對自己,還是對他,亦或是都有。
——她是要走的人,怎能在這裡留下太多牽絆?
等到她消失后,他自會將她慢慢忘記,找到真正相知相愛之人,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一遍遍地不住安慰自己,可是一想起他那溫暖的懷抱、那無時無刻不在的關懷,心裡那種鈍鈍的疼就不由自主往外冒。
杜九娘忙斂住心神,認真聽林太太說話。
林公子和林姑娘聽說杜九娘來了,忙來尋她。
當聽說杜九娘的打算后,兄妹倆沒見欣喜,反而齊齊一愣。
林公子欲言又止,最終嘆了口氣,什麼也沒說。
林姑娘卻是快言快語,跺著腳氣惱著講了出來:「姐姐你怎麼不早作這種打算?如今哥哥都成了親了,你也沒法嫁過來了。」
杜九娘哭笑不得。
林太太頓了頓,斥責道:「你這是說的甚麼話?讓你嫂嫂聽見了,又該亂想了。」
林姑娘揪著髮辮嘟囔道:「她沒事就愛多想,關我甚麼事,又不是我讓她亂想的。」
杜九娘忙道:「我可是餓死了,不知午飯好沒好?若是沒有愛吃的菜,我可是不依的。」
就將話題岔開了。
四人剛說沒幾句,言笑晏晏之時,周四娘推門進來,笑道:「我去準備點心了,可是來遲了。」
林姑娘和林太太對視,後者一瞪眼,前者嘟著嘴不說話了。
林公子走上前來,含笑說道:「你辛苦了許久,怎麼沒歇息一會兒?」
兩人在一旁說著話,杜九娘笑著打趣了他們幾句,就拉了林姑娘走開了。
杜九娘的打算得到了林家上下全部人的支持。
林老太爺甚至為了此事,晚上讓人添了一桌菜,又拿出珍藏的陳年老酒來慶祝。
「當初你這親事我就不贊同,如今和離好,和離好哇!你就在外祖這兒住下,住多久都行!沒事了陪你舅舅下下棋,陪我養養花,甚好,甚好!」
杜九娘前面還笑嘻嘻的,後面一聽,頓時苦了臉,期期艾艾說道:「老太爺,咱們不養花了成嗎?」
「怎地?」
「上次我不小心把您的牡丹給養死了,您可是罰我吃了一個月的苦瓜!」
林老太爺哈哈大笑。
林公子說道:「明明是祖父怕你身子不好,讓你多吃些祛暑氣。你倒好,誤解了祖父的一片苦心。來來,連飲三杯賠罪,方才能放過你。」
杜九娘忙求助舅舅舅母,大家都樂呵呵望著她連聲贊同林公子的提議。
杜九娘無法,只得憋了一口氣硬著頭皮接連喝下,結果被辣的不住咳嗽,倒引得屋內眾人齊齊笑了。
和離之事,是由林太太出面去和凌老太太說的。
原本第一次去的時候,凌老太太還顯然鬆了口氣,言語間也有幾分同意的傾向。
誰知第二天的時候卻生了變故。
凌府傳來最新消息,堅決不同意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