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7.第295章 那位花魁
第295章那位花魁
西風集南面,有株三百多年的古樟,亭亭如華蓋,原本是衡陽府聞名的祈福樹,五年前有人在鄰近大興土木,連著古樟也圈了進去。
「梅…梅子熟了。」
「大夫說你胃寒脾虛,忌食寒腥,酸的也不能吃!」
「梅子…能釀酒。」
「酒更不能喝了。」
「不吃,不吃,我就…看看。」
石牆外圍,每隔五步,都種了一棵芳樟,枝葉經過修理,變得異常齊整,許是飛鳥銜來的種子,其間長了株野生青皮樹,綠葉叢中掛著成串泛黃的熟梅。
木輪從石板路上碾過,略顯刺耳。
臨近黃昏,天邊只剩半片金色夕陽,幾朵瑞雲。
年輕男子蹲在樹下,望向隔著二十來步的那座宅邸,門外站著幾名潑皮混混,匾額風格倒是很粗狂,一塊爛船板,八枚粗釘,就用濃墨寫著三個大字。
「黑沙幫!」
他聽見木輪聲,順著看去,東牆拐角處出來兩人。
那漢子身高八尺,雄壯健碩,微卷的頭髮披散著,稜角分明的五官透著狂野,似有幾分番人相貌,輪椅上面坐著個肥胖臃腫的老者。
每隔些許時日,沙大郎君便推著他斷腿的爹,沿著西風河外出踏青。
「幫主回來了。」
「快將老太爺抬上來。」
四名潑皮搶著過來,將輪椅連帶胖老頭,抬進門檻。
沙大郎跟在後面,緩步走上台階,只是臨進門時,朝街對面的樹下望了一眼,金色夕陽,黃葉飄落,有道模糊的人影,背光而立,似乎正盯著自己。
他仔細看了幾眼,原來那人望著圍牆后的祈福樹,只以為外鄉遊客,聞名而來,也沒過多在意。
「有些能耐,不是尋常街頭潑皮。」
張玉收回目光,快步走向黑沙幫。
從府門經過,繞到東牆下,踩著一株芳樟,縱身翻過高牆,因為背負劍匣,落地時稍稍弄出了點響聲,好在這不是戒備森嚴的皇宮大內,無人發現……
「幫主可算回府了。」
沙大郎走到大堂上,他才坐下,便見二頭領李震匆匆趕來。
「今日幫中有事?」
「正要回稟幫主,上午出了樁怪事,肖仁貴死了。」
「那隻麻拐早該死了,街上宰肥羊時遇見江湖高手了吧?」
沙大郎輕笑一聲,並不意外,肖仁貴幹的勾當,他全都門清。
李震面色凝重:「幫主所料不差,只是肖仁貴死狀凄慘,七竅流血,胸骨、脛骨、胯骨全斷了,心肝臟腑,也盡數破裂,像是武林高手所為。」
沙大郎端起茶杯,眉頭微皺:「殺便殺了,何必如此狠辣,倒像一點也沒把黑沙幫放在眼裡,你將事情經過,仔細講來。」
李震是個精細人,負責處理黑沙幫的日常事務,即使普通幫眾出事,他也得知曉原委,何況青皮麻拐是幫中小頭目,在衙署還有點關係。
中午時分,他便親自去渡集上走了一趟……
沙大郎聽著副幫主的講述,臉色逐漸陰沉下來:「你說的無誤?」
李震想起那個四四方方的凹坑,點頭道:「我去看過,傳言不虛。」
沙大郎放下茶杯,不知為何一陣心悸,他忽然想起之前蹲在門外,朝著黑沙幫張望的那道模糊身影,青皮麻拐死不足惜,就怕引禍上門啊。原本在衡陽府,沙大郎君是坐地虎,並不擔心得罪誰。
最強的衡山派,雖然不屑與黑沙幫來往,但逢年過節自己送去的孝敬,還是照單全收,在官面上,自己也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只是這些時日,衡山派金盆洗手大會,劉三爺交友廣泛,朋友遍布江湖,白道上有,亦正亦邪的也有,不少過江猛龍,涌到衡陽府。
沙大郎君血冷心毒,卻非無腦之輩,皺眉道:「能查出身份嗎?」
李震搖頭。
沙大郎又問道:「那近日可有那家江湖門派,從我們地盤經過?」
李震想了想,道:「這兩日…只有陝北正氣盟路過,幫主是說?」
沙大郎輕輕點頭:「正氣盟,聽說是關中第三大幫,僅次於華山派、南宮世家,若是他們盟中有此等高手,倒也說得過去了。」
他心中稍松,臉上露出笑容。
正氣盟,這聽名字便該知道是正教門派,至少明面上行事還是有度的,出手殺了青皮麻拐,自己不作追究也就算了,他們總不至於還不肯罷休吧。
人一旦沒了緊迫威脅,便會追求其他東西。
沙大郎問道:「銀子備好了嗎?」
「備好了。」
李震低下頭,心中有些不滿,也不敢違抗絲毫。
沙大郎君此時看著正常,只是沒將暴虐殘忍的天性展露出來,就像毒蛇暫時藏起尖牙,之前那五任副幫主的墳,時刻提醒後來者,莫要重蹈覆轍。
「總共多少?」
「按照幫主吩咐,我將幫中在湘江寶巒洞的金礦份額賣給了白水門,總共籌措了三萬三千兩銀子,公庫只留下八百兩,維繫幫中運轉。」
「好啊!」
沙大郎君右掌拍案,躊躇滿志,像是要用這筆錢去干一樁了不得的大事。
「你立刻換成銀票,我隨時要使用!」
「已經在衡陽府的寶號中兌換了。」
沙大郎笑道:「好,李震你可比那五個前任都強啊。」
李震心中苦笑,幫主費盡心機,躊躇銀兩,不惜變賣弟兄們流血拚殺搶來的產業,幾乎掏空了黑沙幫,只是為了去逛青樓而已。
年初,沙大郎君去給衡山派送節禮,順道去趟群玉院,見了新入樓中的花魁一面,至此便魂牽夢繞,不可自拔,連性情也變得平和許多。
聽說那位花魁,極為清高自矜,許多富商巨賈守在衡山城,豪擲千金,但求一會,其芳名已經傳遍了湖南,甚至周邊幾省也有耳聞。
李震心中不恥,稟告完幫務,正要退下。
「你去大門外看看…還有沒有人。」
沙大郎含糊地下了道命令,李震有些疑惑,沒敢問出口,領命而去。
沙大郎憂了一陣,喜了一陣,仍舊覺得心中不安定。
他沒有回後院居所,而是向著無人居住的東院走去,那裡附庸風雅,建了片園林,平時用來招待黑白兩道的貴客,號為『養福』,其中鎮園之寶,便是那棵三百歲的大樟樹。
據說此樹有靈,能知福禍吉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