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8.第296章 黑沙幫
第296章黑沙幫
養福園中無雜樹,唯有一桿撐天華蓋。
古樟胸徑八尺,高達九丈,樹冠蔭蔽畝許,在落日餘暉中輕輕搖曳,清香滿園,蟲蟻退避,此種使人心神寧靜的奇妙感覺,難怪會讓衡陽府的人奉之為神。
樹下有座小廟,三尺來高,擺滿了香燭果品。
「樟神爺爺保佑,在下心想事成!」
他跪在廟前,雙手合十,低聲祈禱。
幾片黃葉,緩緩飄落。
沙大郎福至心靈,抬頭望向,頓時驚駭欲絕。
樹冠枝椏上站著一個玄袍人,背後是黑色包袱,與李震所說完全相同,雙目如電,正冷冷盯著廟前跪著的自己。
「你…你是何人?」
沙大郎君畢竟經過多年的江湖廝殺,驚懼之餘,翻身跳起,向後躍出四五步,便要向院門奔去,外面還有上百幫眾,縱然拿不下此人,也能用命為自己贏出轉圜空間。
「還想走!」
張玉從樹上落下,雙臂展開,風聲貫耳,瞬間縱身掠出七八丈遠,堵在了院門口,此時沙大郎還隔著五六步之遠,用出飛雲神功最難參悟的『雲鵬萬里』,實在有些殺雞用牛刀的意思。
「你…你要做甚麼?」
沙大郎剎住腳步,背靠古樟樹,緩步後退。
「大俠,不知者不怪,得罪你的人,已經死了……」
「我與關中大風幫的當家三爺,乃是莫逆之交,他與貴派盟主……」
張玉輕笑一聲,看來他是將自己當成正氣盟的人了。
沙大郎向那張俊美至極的臉龐,步步逼近,就像看見了索命無常,黑色包袱就是閻王納命袋,心中早將青皮麻拐老娘,問候了千萬遍。
「沙大郎君,西河長蟒,名頭不小啊,不曾想卻是個軟骨頭。」
張玉赤手空拳,並未亮出兵刃,笑著看向已經退至神廟前的漢子。
沙大郎腳碰到了神廟供桌,已經退無可退,臉上擠出討好的笑容:「不是長蟒,是長蟲,是小蟲,大俠若是不解氣,在下去殺肖仁貴全家,向大俠賠罪,還有重禮奉上。」
張玉停下腳步,似乎有些意動,笑著問道:「重禮?有多重?」
「八百兩,這是小幫賬上全部銀子了,情願全部孝敬。」
「不夠!」
「不瞞大俠說,這些年在下積攢下三千兩,原本是做養老銀子的,也送給大俠當儀程,再多……再多確實沒有了。」
張玉輕笑道:「還是不夠!」
「那大俠要多少?」
張玉緩緩說道:「三萬兩!」
沙大郎抬起頭,看向年輕男子。
「這麼大的數目,在下只怕也是……有心無力。」
張玉笑道:「那你就是捨命不舍財了!」
沙大郎想起衡山群玉院中那驚鴻一瞥,心中不由生出幾分火氣。
從來都是自己欺負別人,何曾如此憋屈過。
李震所述,雖然駭人,不過是道聽途說,說不定還有誇大之詞呢。
張玉上前兩步,輕笑著問道:「你想和我較量較量?」
沙大郎心如亂麻,那邊是心心念念的花魁,他九歲逛土窯子,這二十年間,經見過的女子,雙掌難數,小家碧玉、大家閨秀、貞潔烈女、青樓流螢,都不過是一夜之歡,過後無念。
只有今年年初群玉院那一眼,讓他怦然心動。
那紅衣花魁姿貌如仙,高貴絕倫,甚至讓他生不出男女褻瀆之心,只想跪在她裙下,靜靜待著,聽她說話,便是一種莫大的幸福。
而現在有人要剝奪他的幸福!
沙大郎氣息逐漸粗重,身形微動,卻不小心撞上了身後供桌上正燃著的線香,香頭燙穿布料,烙在他臀部上,瞬間散發出毛皮燒焦的氣味。
他吃這一痛,心中對紅衣花魁的執念稍去,有些清醒過來,見玄袍人面露殺氣,連忙道。
「在下豈敢!幫中確實還有三萬兩銀子,我願意全部奉上!」
張玉打量漢子一眼,好奇對方態度轉變如此之快。
「算你識相!去取銀子吧,連帶著你那養老銀子,三萬三千兩。」
他轉身朝著院門走去,邊道:「年紀輕輕,正是奮鬥的時候,積攢什麼養老銀子,這隻會消磨你的鬥志……」
沙大郎聽到這話,頓時火大,見對方背對自己,又手無寸鐵,骨子裡的狠性,還有對紅衣花魁的痴迷,重新佔領了大腦。
「你麻乖!」
他繞過供桌,抽出藏在神廟后的兩把鋼刀,光亮堂堂,疾步奔向玄袍人,寒刃分左右斬落,皆直奔要害,只要一刀中的,便是身斷兩截。
「去死吧你!」
刀鋒近在咫尺,那玄袍人卻渾然不覺。
「三萬三千兩?嘿嘿,紙錢燒給你。」
沙大郎自覺勝券在握,他見過不少所謂高手,陰溝裡翻船的,單打獨鬥是把好手,或者被人暗箭偷襲,或者一包強效蒙汗藥放倒,讓幾個潑皮割走頭顱。
「不差這一個!」
張玉終於站住腳步,背對著沙大郎,身體只輕輕往右移動,右邊那柄鋼刀撞在黑色包袱上,『當』的一聲,刀刃斷成兩截,飛上了天空。
沙大郎心中已然驚懼,只是箭已離弦,他還是抱著一絲希望,揮動左邊那柄刀,狠狠向著對方肩頭斬落,眼看只有幾寸之差,刀勢卻止住了,怎麼也砍不下去。「你玩夠了吧?」
張玉緩緩轉過身,臉色陰沉如水。
沙大郎這才明白自己的刀為何砍不下去。
「那該輪到我了!」
兩根豎起的手指,夾住刀尖,還是最鋒利之處,輕巧地就像夾住了一片落下的樟樹葉。
「噹啷!」
雙指交錯,刀尖被折斷。
張玉甩出,那片白光,快如閃電,直奔沙大郎的咽喉。
「噗嗤!」
沙大郎跪在滿是香樟落葉的地面,拚命按住咽喉,只是黑血卻像西風河水般,噴涌而出,怎麼也止不住,不過片刻,他便覺得身體越來越涼,渾身的氣力被抽干,接著便是一陣極強的眩暈感。
張玉走了過去,冷笑道:「廟后藏刀,難怪神靈不庇佑你!」
此刻在沙大郎君眼中,只能看見張玉嘴巴在動,似乎說了什麼,卻像隔著很遠的距離,根本就聽不清,這方天地都靜了下來。
他倒了下去,腦海中最後出現的還是衡山群玉院那抹紅衣。
渾渾噩噩三十載,為非作歹前半生,死前心中還有個念想,倒是不錯了。
張玉看向院子拱門,忽然說道:「他死了,你該出來了吧。」
無人應答,他彷彿在自言自語。
「又是一個自作聰明的!別讓我說第二遍。」
這次話音方落,便有一人從門側牆后,跑了出來,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
「饒命,饒命…」
那人四十來歲,身材瘦小,眉眼間透著苦相。
「起來說話,你是黑沙幫什麼人?」
李震不敢起身,仍跪在地上,仰著頭道。
「小人是黑沙幫副幫主李震,多謝大俠,救命之恩!」
張玉笑道:「我殺了你家幫主,你不怪我,還要謝我,這是何道理?」
李震連忙道:「沙大郎是幫主,但他平時為非作歹,橫行鄉里,欺行霸市,還殘害幫中同袍,一連五位副幫主都讓他除掉了,小人是第六個,如果不是大俠出手除害,只怕也活不長久,而且…他看了衡山群玉院一個花魁,竟然變賣幫中產業,湊出幾萬兩銀子準備去逛青樓,實在令人不恥!」
他搜腸刮肚,恨不得將沙大郎說成一坨臭狗屎。
張玉問道:「幾萬兩銀子?」
來這一遭,總帶點東西走。
「三萬三千兩,還由小人保管著,小人甘願全都送給大俠。」
張玉微微點頭。
「好,以後黑沙幫的幫主,就由你來當!」
李震微愣,隨即狂喜,自己這是因禍得福了。
「多謝大人栽培,小人雖是副幫主,也有自己的心腹弟兄,但幫內還有三個跟著沙大郎時間長久的頭目,武功在小人之上,只怕不會服氣小人,不好辦啊……」
「好辦,你一一點出來,我今夜便替你殺了。」
李震心中盤算,對方武功如此高強,有這麼個靠山,還怕當不穩黑沙幫幫主?他再無疑慮,磕頭拜謝,表示願意效忠大俠,如有違背,下場便如沙大郎一般。
天色徹黑了下來。
黑沙幫中明火執仗,兵戈大動,鬧了兩個時辰,復又平靜下來,大堂前掛著五六顆人頭,李震的心腹已經掌控了幫派。
「大人,整個黑沙幫,以後都是您的了。」
李震極為識趣,料理好殘局后,走到正坐在石桌前獨酌的玄袍人身邊,幫著斟酒夾菜。
張玉看了他一眼:「你知道我是誰嗎?」
李震搖頭道:「我之前猜測大人是正氣盟的人,現在……覺得不像。」
張玉端起一杯酒,看向天空中遮住明月的烏雲,緩緩說道。
「東方教主,文成武德,千秋萬載,一統江湖!」
李震聞言,面色劇變,渾身一軟便跪了下去。
這座江湖,無論正邪,或許有人不知道五嶽劍派的盟主是誰,但幾乎不可能沒聽過東方不敗的名頭。
「現在知道我是誰了吧?」
「大人是…是魔,日月神教的人?」
張玉看著他,哈哈大笑道:「今夜過後,不止我是,你也是了!」
後半夜,下了場雨,似乎要帶走庭院間的血跡。
後院廊下,輪椅上坐著個臃腫老者,看向枝頭熟透的果子,紛紛掉落,滾得滿地都是。
「梅子…熟了。」
好像多年醞釀的惡果,終於落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