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生和蘇晚2

雲生和蘇晚2

雲生便每日都在茶鋪里練習走路。他已經八歲了,可他卻連路都走得不穩,儘管他更明白,自己的白髮與蒼老的皮膚更讓人厭惡,可他總不願意這般輕易放棄自己的人生。他所求的並不多,只要能學會走路,不要再讓奶娘為自己操心,就已經足夠了。

那日午後,瘦小又佝僂的雲生依舊在扶著欄杆練習走路,卻聽身後就傳來一道脆生生的聲音:「你在練習走路嗎?」

雲生回頭去看,便看到一個膚白玉潤的小姑娘站在他的身後,如玉的雙眼定定得看著他,眸中不含一點惡意。那是個多麼漂亮的小女子啊……雲生看著她,心中漫延出無盡的羨慕,他一直明白自己是一副怎樣醜陋的面目,明白從小到大都沒有人願意與自己玩耍,更明白那些小夥伴一見到自己都是一副怎樣嫌惡的神情,可眼前的小姑娘卻這般溫柔,就連對自己說話時的口吻都夾著一絲小心翼翼。

那個陽光燦爛的午後,雲生第一次見到蘇晚,他想,她真是個善良的好姑娘。

自那日後,蘇晚每日都來找他,攙扶著他走路,教他整理物品,教他穿衣,教他如何使用筷子。

雲生是個蒼老的孩子,手腳總是不靈活,蘇晚不像其他壞孩子那樣嘲笑他,在他背後扔小石子,她總是鼓勵他,誇讚他。她和別人不一樣。

蘇晚說:「雲生,走慢一些,莫要跌倒了。」

蘇晚說:「雲生,其實你一點都不醜,你和別人不一樣,你才是真正的獨一無二。」

雲生仰著蒼老的腦袋,渾濁的雙眼看著她,目中卻開始散發出了希望的光。他一直都這般自卑,不敢走出門,更不敢同人說話,也許蘇晚說得對,他才是真正的獨一無二,他應該嘗試著更勇敢一些。

慢慢的,雲生終於學會了慢步走路,他可以一個人沿著屋沿走上兩圈,也開始和蘇晚一起結伴出門看郊外桃花,甚至偶爾與他一起結伴,去郊外的山上賞日落。

昏黃的夕陽灑在他們身上,蘇晚側過頭,笑著對他說,雲生,雲生,你看,你終於學會了走路,你這般勇敢,比誰都要勇敢。

雲生也笑了起來,臉上的皺紋好似一朵蒼老又殘碎的花,他內心突然燃起了無盡的希望,他對著遠處的夕陽大聲喊,付雲生,你定能成功的!

他和蘇晚一起大笑,笑聲在山頂漫延,就像一片清脆的風鈴聲。

雲生十歲那年,奶娘給他買了甜糯的桂花糕和一隻噴香的烤雞來給他慶祝生辰,還給了他一塊潔白無瑕的玉佩,上刻『雲生』二字。這是雲生收到過的最好的禮物。

日子日日過去,雲生的身高已開始拔長,儘管依舊是老人的模樣,可他的步伐已越來越穩,就連小跑也足夠應對,到了十七歲后,他的身高終於超過了蘇晚。

而此時的蘇晚,已到了十五及笄。

當初的如玉小女子終於長開,蛻變成了修長又漂亮的女子,宛若婷婷裊裊的玉蓮,傲然綻放光芒。

這兩年來,蘇晚爹娘已越來越不願讓蘇晚和雲生一起玩耍,男女終有別,儘管蘇晚依舊會偷溜出門,可若是被蘇晚爹發現,總免不了一頓好罵。

及笄的那天晚上,蘇晚又偷溜出家來找他,雲生照例在她家不遠處的小河旁等。可這日的蘇晚卻雙眼盈紅,抽噎得對他說:「雲生,我大抵已不能再繼續照顧你。爹爹已幫我定了親。」

雲生愣怔半晌:「那以後,我還能來找你嗎?」

蘇晚搖了搖頭,不說話,只是獃獃得看著波光鱗鱗的湖水,許久才哽咽著輕聲說:「可我其實不喜歡那戶人家,雲生,那戶人家的少爺是個痴兒,我若是嫁給了他,我大抵,這一生都出不來了。」

雲生心口漫出無盡的酸澀與疼痛,可他卻不懂,自己究竟為何會如此。他想安慰她,卻始終無法開口。

他只是不想和蘇晚分開,他想和蘇晚一起,這輩子都不分開。春天一起看花種樹,夏天一齊賞荷採蓮,秋日便去郊外山頭看落日,冬日還可一同賞雪堆雪人。他不想讓她嫁給那個傻子,不想看她眼紅哭泣的模樣,這會讓他感到心疼。

可是他卻沒有銀子,聽說那一戶人家給了蘇晚爹很多的銀子,所以蘇晚爹才答應把蘇晚嫁出去。若是,若是他也能有那麼多的銀子該多好,他一定會去蘇家提親,讓蘇晚爹把蘇晚許配給自己。

雲生很難過,比當初意識到自己與別人是如此的不同時,還要難過三分。在他苦澀悲切的童年裡,是蘇晚給了他希望與亮光,她是那般善良的女子,怎能白白讓她嫁給一個傻子呢。儘管自己長得蒼老又醜陋,可若是蘇晚願意嫁給自己,他一定會待她好的,至少不會讓她傷心得掉眼淚。

眼看蘇晚的訂婚之日越來越近,雲生愈加心急,恰巧鎮上要修築新路,他就去幫鎮上的衙門抗郊外的大石頭,一日下來便能賺到五百文,他想,只要能堅持到蘇晚訂婚前的那一日,他便能存到好多好多的銀子了。

那日之後,雲生便日日都去做苦工,可他終究是六旬老人的身體,那千斤重的石頭壓在他的身上,讓他連呼吸都感到困難。可他不想讓蘇晚嫁給那個傻子,他應該為了蘇晚而努力,否則他一定會後悔的。

如是這般堅持了三天,第四日,他終究是出了事。他的肩膀早已被石頭壓得紫黑,腫得可怕,他覺得自己定能堅持下去,可他的身體已不允許他這般自虐,大石再次壓在他背上的那一刻,他的雙腳一軟,連人帶石便重重得倒了下去,壓折了他的小腿。

等奶娘和蘇晚感到郊外時,奶娘和蘇晚皆紅了眼眶,卻依舊什麼話都未說,只是分外默契得扶著雲生回了家。

迷糊之間,雲生似乎又聽到蘇晚在叫他。「雲生,雲生,我不想走,我不想嫁人……我寧可和你一起看日出日落,也好過嫁給那個痴兒,不是嗎……」

雲生的眼角滑下眼淚,他想睜開眼看一看她,卻始終徒勞。

那一夜,他睡得格外沉,等到他醒來,已是三日後。這日,蘇晚又來看他,雲生從枕下拿出那三日賺得的錢,共一千五百文。他看著她,雙目渾濁又憂傷,「這已是我賺得的所有銀子,我已經盡了力,可我還是無法娶你,我真沒用。」

蘇晚哭著搖了搖頭:「雲生,雲生,為何你能為我做到這種地步,其實我可以嫁給他的,只要你能照顧好自己,不要再這樣,你可知我會心疼……」

她的眼角被眼淚所覆蓋,瞧上去,真美。

然而不出幾日,事情便出現了轉機。只因遠在升州的付府出了事。

彼時,當家的不知是因何原因得了怪病,找遍名醫皆束手無策,后不知從何處找了個道士來做法。那道士說,是府上做了孽,老天爺才這般報應在當家的身上。眾人一急,紛紛詢問此孽何解,那道士說,唯一解法便是找到孽根,才好對症下藥。

於是,眾人百般回憶,終是記起了在十七年前,那個被拋的棄嬰。

十七年過去,當初的蒼老棄嬰已長成了七旬老人的姿態,付家人來到橫水鎮時,雲生正拄著拐杖練習走路,他折了腿,需要將養一段時日。付府來人甚多,一見到雲生,心中雖嫌棄,可面上依舊錶現出一副熱淚感慨的模樣來,說要將他接回府中。

雲生看了眼沉默的奶娘,是她含辛茹苦將自己養大,他不想離開她。那天夜裡,雲生對奶娘說:「我不會離開你,決計不會。」

奶娘卻笑了笑,說:「不,你應該和他們走,雲生,你明日便和他們走,付府是大戶,如此,你才能取到晚兒那丫頭,你懂嗎?」

雲生一愣,他竟沒有想到這一點。

奶娘將他攙扶回房,月色凄清,她看著他的側臉許久,雙眸在月色下泛著亮光,許久,又聽她對他說:「只要你偶爾能回家看我一次,奶娘便已心滿意足。」

她的面容寧靜祥和,她是這樣慈祥又心軟的好娘親,她給了他第二次生命,又給了他新的轉機。

只是第二日臨行時,奶娘拉著他的手,說:「雲生,你可以去看看你的娘親,莫要再恨她。」

雲生的臉色凝固下來,隨意應了是,便隨著付家人離開。

相隔十七年,他終於重新踏進了這處四方大院。

付家人此回待他倒是極為客套,雲生對高座上的人冷硬得喊了一聲爹,便直接開門見山說出了自己的要求,要想讓他認祖歸宗,必須得先去蘇家提親。

付家人的動作極快,不出七日,蘇晚便已送到了雲生房中。此時的雲生已換上了錦衣華服,儘管他的皮膚依舊老皺,儘管他的頭髮依舊花白,可他的眼睛,那樣神彩飛揚,燦若寶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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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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