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領兵(一)
楊和變了,變得是他的眼神,此刻也充滿著憤怒。
只見他一拍案幾,大罵道:「這幫狗賊,仗著朝中有人就為非作歹,先前剋扣軍餉,我去向總制府討要,並直言如若不給軍餉就將此事直接報給兵部司馬。
那狗賊趙淵卻讓我虛報更卒數量,再補給我所剋扣的糧響。
我不依他,某行得端坐得正,為何平白去做個吃空餉的賊人,那趙淵見我不配合,就記恨某,處處與某作對。
雖然再未發生剋扣軍餉之事,但之後為南營所發兵器破舊,軍糧劣質不堪用,某已多次向兵部司馬徐大人報過此事,只待此次戎狄侵關事了,再一併與他算賬。」
眾人聽聞楊和說罷,紛紛起了同仇敵愾的心思,也都怒不可遏。
但又細想此刻坐在這裡的這些人也確實拿趙淵沒有辦法,而樗里驊更是被逼的出走玉宵關,一想到此便又都兀自沉靜下來。
樗里驊見眾人不言語,苦笑著搖搖頭,便向楊和笑道:
「楊大哥,天道昭昭,因果輪迴,大哥何必傷神。」說罷看著楊和卻又默不作聲了起來。
楊和聽完口中一嘆,突然想到自己是有些失態了,便又笑道:「不說了,不說了,賢弟,百將就百將,大哥為你挑選些精銳更戍便是。
玉霄關地勢險拔,打仗開戰不在戰陣精,而在山地熟,正好有一些龍德更戍也在我南大營,待會大哥幫你挑選一些。
賢弟可還有什麼要求儘管提。」
樗里驊連忙站起身來,向楊和作了一揖,道:「楊大哥,您與樗里雖是故交但平日里樗里卻有失禮儀從未拜訪楊大哥,楊大哥非但不怨樗里,還如此以誠相待,樗里萬分感激,一切聽憑楊大哥做主,只是我想向楊大哥討要一人。」
楊和哈哈一笑,道:「可是先前與魏先生衝突的兵士?」
樗里驊也笑道:「楊大哥明鑒,正是那兵士。」
楊和回道:「給你就是了,走,我們先去教場點兵。」說罷便先一步往門外走去,眾人也隨著楊和去往教場。
眾人還未到達校場,早有兵士安排將龍德籍兵士點校百人在校場等候。
其實也談不上是多麼高效,只是拉出一個百人隊本來就不是件難事,況且條件只是龍德籍,所以就更加簡單了。
龍德縣在原州府南一百三十里處,西面便是須彌山脈,南面與蜀北道直接交壤,此處多山地,所以比起農民倒是獵戶頗多,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也是頗為無奈的事情,但由此也形成了龍德縣民風普遍剽悍,好鬥,且身處戎秦邊界,所以地域家國的觀念又強於其他地方。
楊和一行人來到校場,看著百人列隊站定,雖然人數並不多,但好在已經訓練了近一年,也是有個軍隊的模樣了。
楊和微笑對樗里驊說道:「賢弟,這些人就交給你了,賢弟準備何日出發前往玉宵關?」
樗里驊施禮道:「楊大哥練得兵士果真如狼似虎,但軍令如山,自憑鹿符領兵開始,需於五日內到達更戍地點,樗里準備明日一早出發。」
楊和點點頭,他當然也知道軍令如此,倒也乾脆說道:
「那如此哥哥便著人去點對發下兵器糧草,此去玉宵關賢弟萬萬小心,一切保重。
待殺敵歸來,再與賢弟把酒言歡。」
樗里驊和高雲策、魏元琦、梁青書見楊和如此說,便趕忙一揖到地,樗里驊說道:「如此便勞煩楊大哥了,也請楊大哥保重。」
說罷,楊和微微一笑,便轉身離去。
身為南門大營主將,楊和確實不能一直陪著他們,看到諸事也都安排妥當,就去忙其他的事了。
楊和走後,樗里驊與高雲策、魏元琦、梁青書一起立馬開始核對兵員數目,倒不是不相信楊和,只是這也是領兵交接的規矩,同時也要告知兵卒們自己的身份以及將要更戍的地點。
四人在總制府已有數年,對這些點對後勤之事也是精通。
加之這百人中已有什長,管理起來也無特別難處。
所以不多時便點對完畢並告知軍士明日一早上路,讓各人領命收拾細軟做好準備。
四人也跟隨南門大營軍士回到了自己營帳。
當夜,四人對前往玉宵關路途和更戍后的事宜簡單進行了商議,決定暫時不設衛士,由高雲策率領二十人及臨時徵調的役夫二十人負責後勤糧草運輸事宜,魏元琦、梁青書各領兵士四十人。
計劃以每日六十里的速度行軍,第三日到達龍德城下,第四日夜前到達玉宵關。
同時對路途中可能發生的不利於行軍的事情也預備了一些方案。
周曆五八八年冬月四日卯時,樗里驊帶領著自己麾下百人,以及高雲策、魏元琦、梁青書和向楊和討來的軍士柳郃在南門大營外與送別的楊和告別後,開始向玉宵關出發。
行進十餘里后,樗里驊回頭望了望遠處的原州城。
自己期待的這天終於到來了,這是樗里驊兒時的夢想,他將帶著父親的榮光征戰疆場。
他也希望自己不會辜負介子對自己十數年的教誨而能盡情施展所能,他想狂笑,就好像離開籠子的飛鳥,但他還是忍住了。
他拉緊了黑色大氅的束帶,在風雪中勾勒出精幹但瘦弱的體態,他轉過頭來,看著前方,一張白皙似女子的臉龐第一次褪下書生的迂腐氣息,顯露出了堅毅的神色。
十裡外的原州城南門下,介鴛和樗里驊母親已在此處站立多時,在漫天大雪中他們看不見樗里驊一行人,但作為母親和師父,他們此刻只有無盡的關心和離別的憂傷,目光所及的遠方,彷彿自己的親人就在眼前。
看著看著,介鴛口裡喃喃的道:「小樗里,西京已來信,再等三年,我便可回到中樞,你一定要平安歸來啊。」
而站在介子身旁的范氏卻只是默默的流淚,淚水一滴一滴的落在腳下的雪中,
「呼」的一陣寒風而過,將還未化掉的淚水覆蓋在了厚厚的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