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出征(二)
「楊大人?」
這時,樗里驊真的覺得世間的事情是如此奇妙,一刻鐘不到之前他還在感嘆著故人,此刻故人就出現在了自己面前。
而且樗里驊做夢也沒想到,十多年前那位見了介子彬彬有禮的二五百主大人,原來,原來在軍營中是這個樣子。
樗里驊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啊,你認識某?」
楊和一邊說著一邊往喚他的樗里驊這邊看來。
他上下打量著樗里驊,雖然覺得此人面熟但又一時想不起到底是誰,便又問道:「你是哪個?」
樗里驊連忙做了一個揖,道:
「將軍別來無恙,十年前將軍幫我樗里家尋得丟失財物,樗里驊還未曾謝過將軍,一別十載,將軍還是英姿颯爽,一派古昔大將之風,樗里欽佩得緊。」
說完便笑盈盈的看著楊和。
楊和瞪大眼珠,微微思索片刻,一拍大腿笑道:「啊,是小樗里啊,當初那個小神童。」
剛說完就覺得自己有些失態了,馬上道:
「你看我這個樣子,久在軍營粗魯慣了,要是驚著你了不要怪罪啊。
對了,介子大人可好?」樗里驊忙回話道:「托楊將軍的福,家師還好。」
聽樗里驊喚自己將軍,楊和趕緊說道:「樗里先生萬勿再稱將軍,某現在為南營校尉。」
「將軍過謙,校尉已是軍國重職,護我疆土,如何稱不得一聲將軍。」樗里驊再笑道。
秦制五人為伍,設伍長一人;二伍為什,設什長一人;五什為屯,設屯長一人;二屯為百,設百將一人;五百人,設五百主一人;一千人,設二五百主一人。
而戰時任命三軍統帥,即大將、上將軍,也泛稱為將;在統帥之下,根據作戰的需要和總兵力的多少,分設若干個將軍如副將、裨將軍,也泛稱為將軍;每個將軍統率三個部,部的長官稱校尉,即一部一校;每個部下設三個曲,曲的長官稱軍候,即一曲一候;曲以下即平時對軍隊的編製,如二五百主,五百主、百將等,所以樗里驊對楊和尊稱一聲將軍也無不可。
楊和哈哈大笑道:「哈哈,小樗里長大了,不過還是一樣能說會道。
你這一說好像也有點道理。
對了,你這次來所謂何事?又為何與我兵士起了衝突。」
說罷還裝模作樣的瞪起了眼睛,一副不罷休的神情。
樗里驊啞然失笑,便把自己領鹿符前來領兵,以及魏元琦、梁青書、高雲策三人身份和剛才發生事情的經過同楊和講了一遍。
楊和瞪了一眼兵士,呵斥道:「你有何話說?」
那兵士也聽到樗里驊同楊和敘談的經過,得知樗里驊確實是貴族,而且其他三人也不是樗里驊的僕人,便知不妙,戰戰兢兢的回話道:「回秉校尉,樗里先生鹿符確實無假,但樗里先生既然能持鹿符,想必是貴族,
但樗里先生衣著看著卻不像是貴族,而且隨行的下人們也不像是奴僕,
我尋思怕是冒充貴族前來行騙,便想再查看樗里先生的官引。
沒想到冒犯了大人,還與他侍從起了衝突。
請大人贖罪。」
楊和聽完頓時覺得有些尷尬,不知如何向樗里驊解釋,又覺得兵士所說也在情理之中,便想打個哈哈糊弄過去。
只是他正待要說話,只聽魏元琦道:「你說樗里大夫不像是貴族?
難道貴族兩個字要寫在衣服上嗎?
分明是你狗眼看人低,濫用職權,故意刁難。」
「魏兄勿燥,這位兄弟並非故意刁難我們,只是我真的不像是貴族。」
樗里驊笑著邊看那兵士,邊向聞言愣住的魏元琦解釋道:「魏兄,你平日里見那右議事廳的人是何做派?」
「飛揚跋扈,言語輕浮,不學無術,舉止不端。」魏元琦隨口說道。
樗里驊又笑問道:「那魏兄觀我平日做派和右議事廳的貴族有何區別?
魏元琦思索片刻便恍然大悟,笑著道:「原來如此,這位兄弟平時見到前來戍更的貴族和樗里兄談吐舉止差別頗大便起了疑心。
所以才要向我等索要官引的。」
說罷便對那兵丁道:
「魏某誤會兵大哥了,請勿責備。」
眾人聞言紛紛哈哈大笑,而那兵丁也很少見過讀書人,見魏元琦這樣說,卻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站在那裡憨憨的笑著。
楊和見此事已了,怕又再生事端,連忙拉著樗里驊手道:「樗里兄弟,這天寒地凍的,走,隨哥哥帳內一敘。」
樗里驊心想,反正來也是找楊和調兵的,如此也好,或許還會省些辦理交接的麻煩。
就給高雲策、魏元琦、梁青書三人一個眼神,隨著楊和進入軍營。
楊和一路和樗里驊親切交談,詢問介子近況,樗里驊也含笑一一作答。
他詢問楊和為何大冷天這般打扮,楊和便告訴他,自從五七零年擊退戎狄之後,他觀察到戰場上往往有時秦國戰士在擊斗時因技法嫻熟處於上風,但時間一久,戎狄人就會憑藉體力上的優勢扭轉頹勢,擊殺秦國軍士。
所以在去年更戍開始后,他便對駐紮城南大營新來的更戍戍卒們每天除戰陣、技法訓練外再加體能訓練一科,無論颳風下雪必須開展,而且楊和自己也親自上陣,帶著兵士們越野跑步。
樗里驊聽聞后,不禁對這個胖的有些滑稽的校尉有些刮目相看。
樗里驊在總制府時,也會偶爾對地方軍隊的軍需戰備情況進行巡檢,所見低級將領也有很多,大多數人都是一副丘八的做派,裝也會裝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
很少見過有像楊和這樣心思縝密,能看到問題、想到解決辦法又能付諸實踐的武人。
談話間,一行人已到了楊和大帳,眾人紛紛入座,一軍士為眾人倒上茶水,楊和拿起一杯仰脖一飲而盡后大叫道:「暢快!」
眾人聽之莞爾一笑,也對這豪爽的楊和多了份好感。
楊和放下水杯,對樗里驊道:
「某為粗人,虛長樗里兄弟幾歲,以後便喚你賢弟吧,你也知大哥久在軍中,最不喜歡官場上虛虛腦腦的,況且賢弟此番出更戍邊,也算是軍中之人了,以後再出將入仕,做大哥的也面上有光彩。」
說罷哈哈一笑,又道:「這次賢弟戍更之地在何處啊?」
「玉霄關」,樗里驊答道。
「玉霄關?
嗯,玉霄關是須彌山脈七關最南面的一座關隘,介子安排你去玉霄關可能也有歷練之意。
但玉霄關離內地太遠,距離最近的龍德城也有數十里,且山路崎嶇難行,糧草兵器均難以運送,好在戰前兩年內陸續會將戰時耗費的物資運送齊全,但戰事一開,再往上運就難了。」
楊和聽到是玉霄關后,有些想不明白介鴛為何會將樗里驊送到如此遠的險地。
或許是為了鍛煉樗里驊領兵的本領,但這樣做未免過於危險,介子為何會這樣安排呢。
但自己又是外人,卻不好直說,再看樗里驊面帶笑容的樣子似是沉著於心,或許是自己多慮了。
但打仗的事情,哪裡會那麼簡單,這小子太年輕,自己還是多囑咐他吧。
楊和想通此節后,便又道:
「樗里兄弟,此番總制府著你領兵千人還是五百?兄長提早替你再備一部分糧草兵器,兄弟走時切勿覺得行軍勞累,到了玉霄關就知道好處了。」
看著楊和如此關心自己,樗里驊內心裡升起了一絲感動,但他仍是微笑著對楊和道:「百人。」
哐!只見楊和手上的茶杯掉到地上摔成了兩半,嘴巴長了老大,瞪著樗里驊嘴裡只是重複說道:「百,百,百人?」
「楊校尉勿驚。」
這時魏元琦再也坐不住了,其實他們三人今早聽說樗里驊只是任了百將之職,都心有不平,但畢竟總制府之事他們也算是經歷者,也是知情者,所以倒也不是那麼驚訝。
只是覺得趙之澤和趙淵欺人太甚,也不理解為何介鴛不為樗里驊去爭取。
一路走到軍門行轅都生著悶氣,只是看樗里驊雲淡風輕的便也不好多說。
對三人中脾氣最為火爆的魏元琦來說,門口與軍士衝突只是一個點燃火藥桶的引子,此時卻是徹底炸了。
他便不顧高雲策和梁青書的眼神阻止,滔滔不絕的將總制府如何與樗里驊為難之事向楊和說了一遍。
但他到底也是左議事廳能力出眾的人,自然也知道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也就把趙之澤等人剋扣糧餉之事隱去不談。
即便如此,楊和聽完也是一臉怒意。
帶百人去玉霄關,就是算上原有守關的將士那也沒有多少人。
玉霄關現有守將只是個二五百主,千將之職,爵位頂多是個不更,但也比樗里驊這個大夫武職更高,更別提邊關中的那些百將爵位只是些上造、簪裊等低級爵位,卻和樗里驊這個大夫是相同的武職,那樗里驊去了玉霄關只能屈於人下了。
此事於理不合事小,打起仗來危險也會非常大。
說句不好聽的,按照以往與戎狄作戰傷亡看,百將戰死過半也是常事,更不要說樗里驊一看就從未習武。
這哪裡是戍邊,分明是借刀殺人。
此刻,營帳里鴉雀無聲,除了樗里驊依然面帶微笑外,帶著怒意的眾人均看向了楊和。
因為眾人發現,楊和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