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九章 南侯世子李昊
只見那說話頗為文雅,言語間更像是一位「憂國憂民的公子」,竟然會是披頭散髮,仿似塞外的戎狄人一般模樣的打扮。
而且不僅如此,那滿臉虯髯的散發壯漢耳朵、胳膊和腿上都帶著金光燦燦的首飾。
他赤裸著黝黑的上身,毛絨絨的胸口上還紋著一些奇怪的符號。
「在下越人李昊,敢問兄台高姓大名?」
樗里驊看著眼前頗為違和的一幕,深吸一口冷氣的同時拱了拱手后說道:「秦人趙元甫,隨鄙國宰冢顧大人一同來蜀。不期與李兄相遇,趙某真是三生有幸啊。」
「三生什麼?」
那方才還一副文質彬彬模樣的李昊聽到樗里驊說道「三生有幸」這個詞之後,突然摳了摳他那散落的頭髮,疑惑地問道。
「原來是個半吊子。」樗里驊見李昊真的不知道自己方才說的成語是什麼意思后,苦笑著心道。
「趙元甫,難道兄台就是秦國中更大人的族弟,下任中更的繼任者嗎?」
那李昊見樗里驊笑著不說話,也不繼續糾結那「三生有幸」究竟是什麼意思,而是突然轉移了話題問道。
而聽到這個令人難堪的問題后,樗里驊臉上的苦澀就更加濃烈了。
他心道這種問題心知肚明就好,難道自己還要回答自己確實會繼任中更之位嗎?
但心裡雖然一陣難堪,樗里驊的臉上還是堆滿了笑意,向那李昊說道:「李兄,在下確實是中更趙大人的族弟,此次與顧宰冢一同來到蜀國,還請李兄多多照顧。」
李昊見樗里驊承認了自己的身份,便因為自己猜測的準確而高興了起來。
他一把抓住了樗里驊的胳膊大聲說道:「哪裡的話,既然你來了蜀國,那做哥哥的自然會照顧你的。
聽說你住在煙雲樓,每日喜歡狎妓作樂,正巧哥哥也好此道,今夜宴會罷了之後,哥哥就帶你找樂子去。」
樗里驊聽到李昊的話后,突然額頭上滲出了層層細汗,再聯想方才這李昊憂國憂民的感慨,樗里驊的心中就愈加的糊塗了起來。
「這李昊究竟是什麼人吶。」樗里驊一邊苦笑著,一邊心中嘀咕道,同時他還向那李昊微笑著拱了拱手,大有志投意合的意思。
而與此同時,兩人身旁許多厭惡的目光向二人投來,樗里驊知道這李昊毫不遮攔的話是引起了眾人的厭惡,不由得一時之間大感尷尬了起來。
不過,也正是在兩人的對話過後,樗里驊也突然發現,那些原本瞧向他的不善目光突然之間少了許多,這或許就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兩人正在攀談間,樗里驊突然見周圍的人神情激動了起來,紛紛向前走去。
他坐著輪椅,自然不曉得前面發生了什麼事,而他面前的李昊像是明白樗里驊的疑惑,便向前張望了片刻的時間后,轉頭對樗里驊說道:「趙賢弟,劉相邦來了,我們進屋去吧。」
說完話后,他就不顧無法前行的樗里驊,自顧自地尾隨著人流向茅屋中走去。
而樗里驊則苦笑著看了看同樣面色古怪的小乙,這才由自己的心腹推著他走進了茅屋。
隱匿了身份之後,樗里驊自然不會再和從前一樣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所以進了茅屋中的他還未等適應這外面看似不大,但屋內卻十分寬敞的大廳之時,就聽一旁的李昊向他揮手大喊了起來。
「趙兄弟,這裡這裡。」
為了避免那李昊一直不斷的搖手示意,樗里驊無奈之下只好連忙讓小乙推著他的竹椅走到了李昊的身旁。、
「我看你走的慢,所以先進來佔了位置。
呶,坐哥哥旁邊吧。
這裡看跳舞視野極佳,那些舞妓們彎腰時這裡正好能看到前面看不到的東西。」
李昊向自己身旁空著的位置呶了呶嘴,對著樗里驊眨了眨眼后笑著說道。
樗里驊聞言后雖然哭笑不得但還是裝作極為感興趣的模樣坐到了李昊身旁,隨後他就將目光投向大廳的前方。
樗里驊發現,那蜀國相邦劉執果然坐在了大廳上首的主位,但奇怪的是他並未坐在最中間的位置,而是將其空了出來。顯然那空著的座位是要留給一位十分重要的人。
只見劉執的右手邊分別坐著一些年紀比較大的臣工,他們或穿著蜀國白色的官服,或披著厚實的甲胄,一看就知這些人定是劉執的心腹。
而與主位相對的賓位則分別坐著秦國宰冢顧道遠和齊國相邦田侗,此刻這二人正拿起了酒杯與劉執寒暄對飲。
「趙兄弟,中間那人就是鄙國的劉相邦,而他身旁空著的位置是留給公子野的,不過有些奇怪啊,按說這公子野從來都不會遲到的,為何今日宴請秦、齊使臣這麼大的事情卻罕見的遲到了呢。」
見樗里驊仔細的張望著廳內一眾人等,李昊主動湊到了樗里驊的近前來為他解釋著說道,而樗里驊則自然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聽著李昊向他一一介紹廳內的這些蜀國官員,不時地發出「哦、哦」這般頓悟的聲音。
「李大哥,聽您介紹了這麼多,還未請教李大哥的身份呢。」
樗里驊強忍到李昊口音頗重的聒雜訊終於結束后,突然向李昊問道。
而李昊聽樗里驊問起了自己,忽然黝黑的臉頰升起了兩團紅暈,隨後不好意思的說道:「趙兄弟可曾聽說過南侯陸詢?」
樗里驊見這黑面虯髯漢子臉生紅暈,本就渾身汗毛倒豎,頓時對自己主動問及他身份之舉生出了後悔之意,但當他突然聽到李昊口中提起了陸詢時又不免興奮了起來。
目前對於樗里驊來說,唯獨只有那陸詢似是極為神秘,也正因為此人的存在才會令他對即將實施的計劃微感不安。
現在聽李昊談起了南侯,顯然是他的身份與南侯瓜葛頗深,這如何能不令樗里驊感到意外與興奮呢。
「南侯大名,兄弟早就聽了不知幾百遍。據說那南侯世代居住在嶺南蠻荒之地,為我大周萬民守衛著邊關,每想及此,都會叫趙某好生敬仰。」
「南侯陸詢正是家父。」樗里驊話音未落,就聽李昊有些不好意思的輕聲說道。
「什麼?」樗里驊瞪大了眼睛,眼中滿是不可置信般的神色看著李昊。
「李兄,那南侯不是姓陸嗎?」
樗里驊磕磕巴巴的問道,而問及於此,李昊的面色就更加顯得不好意思了起來。
「呃,這個,這個,趙兄弟既然問起了,那李某也就不瞞著兄弟了。
我母親本是嶺南越人的公主,年輕時被父親臨幸后才有了我,所以我是南侯之子此事做不了假。
趙兄弟或許不知道,我嶺南越人以母為尊,不知有父。
所以我生下后就自然跟隨著母姓。而且你也看到了,我的長相、穿著可都是越人的模樣。
只不過五年前父親將我接到益都,說是侯府無後,子嗣只有我一個人而已,就要讓我居住在益都,他日改為陸姓,再繼承南侯之位。
……」
樗里驊聽完李昊的話后,這才恍然大悟了起來。
原來自己面前的這位野蠻人竟然會是南侯的繼位者,這可與自己偽造的身份頗為相似啊。
不得不說,自己與李昊的相遇還真是一場緣分呢。
「那個,那個,趙兄弟千萬不要取笑我啊。」
見李昊對自己說完身世后非但不囂張跋扈反而踟躕著害羞了起來,樗里驊瞪大了眼睛問道:「為何要取笑李兄,這南侯世子之位不正是天下許多人都羨慕的嗎?」
「不,不。」
李昊聽完樗里驊的話后連忙擺起了手說道:「趙兄弟有所不知,我越人向來崇尚武力與本事,像我這樣只憑血緣登上高位的人,實在是羞愧的很。就連我離開越地時,母親也對我有些鄙夷。
母親直言,若是他日再見時我做了南侯,一定會與我刀兵相向,如果我不能率領蜀軍擊敗她,那越人就會翻過南嶺攻擊蜀國的。」
李昊邊說著,邊撕扯著他那原本就亂糟糟的頭髮,一時之間直看的樗里驊滿臉黑線,大感驚奇。
「不過,這事情還要等好久之後才會出現,此刻我們先不說這個了,父親正值春秋鼎盛,所以等我當上了南侯還尚需要些時間。
說不定在這之前父親又生個男娃,我也就能逃避這場災難了。」
還未等樗里驊出言安慰,李昊卻突然像是想通了似的反倒安慰起了樗里驊,這讓樗里驊頓時覺得這李昊要不是城府太深連自己也看不透,就是單純到了極點,根本就是孩童的性格一般。
樗里驊拍了拍李昊的肩頭,以示自己接受了他的安慰,而李昊也高興的端起了酒向樗里驊敬了過來。
二人飲酒談話間,這宴會也到了高潮之處,隨著廳內眾人觥籌交錯,相互攀談起勁。隨著廳中央數名妙齡女子翩翩起舞,這茅屋大殿中便呈現出了一派歌舞昇平的祥和景象。
而樗里驊則一邊應付著身旁的李昊,一邊始終觀察著那與顧道遠、田侗不斷交談而顯得有些不自在的劉執。
樗里驊當然知道,劉執臉上的不自在來源於顧道遠對劉執的要求和田侗對劉執的企盼,但歸根結底還是因為蜀國目前看似承平下的暗流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