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撞見
「林老師，麻煩讓虞恬同學出來一下。」班主任趙陵川的出現打破了班上的安靜。
此時是高一三班的物理課，正處於林老師的死亡提問環節。趙陵川的出現緩解了班上壓抑的氛圍。
聞言，虞恬從座位上起身朝教室門口走去。虞恬有一絲絲的慶幸，多虧趙老師的召喚，才解救她於水深火熱之中。
「老師找我有什麼事嗎？」虞恬低低地問了聲。她膽子小，在學校可害怕老師了。
趙陵川面色平淡：「你爸爸在校門口等你，你現在出去一趟吧。」對於虞爸爸寵女兒這事，趙陵川早已心知肚明。
「好的，老師，那我先去了。」虞恬朝著趙凡陵川甩甩手，小臉紅噗噗的。爸爸來看她了，她心裡自然高興。
趙陵川看著虞恬身上的校服。記憶中，這孩子好像就沒有穿過除校服以外的衣服。」
虞恬以最快的速度到了門衛室，老遠就看見虞爸爸的身影。她跑過去，抱了抱虞鄭。
「爸爸，是來給我送好吃的了嘛！嘿嘿。」虞鄭摸了摸虞恬亂蓬蓬的頭髮：「是啊，小饞貓。」
「甜甜好久都沒有回來，爸爸和奶奶都想你了，奶奶怕你這個小沒良心的營養跟不上，特地做了好吃的，給你送來。」虞鄭一邊說著，一邊將塑料袋解開。
虞恬的眼角莫名有些濕，她又緊緊抱了抱虞鄭，努力用嬉皮笑臉掩蓋心中的情緒：「好啦，老虞同志，我放長假一定回家。」
虞鄭家裡很窮，所幸虞恬爭氣，考上了市裡最好的學校。
初中發錄取通知書那天，虞恬是村裡考的最好的畢業生，村長特地將錄取通知書送了來。
當爸爸的，再難也不能苦了孩子，虞鄭早就下定決心就算砸鍋賣鐵也要供孩子到市裡讀高中去。
可虞恬懂事，她當著大家的面將錄取通知書撕了，告訴村長自己不願意到市裡讀高中，她想要賺錢，賺很多很多錢。
那時，村長臉都青了，但畢竟那是別人家的家事，他也不好插手，直接甩了臉子撒手不管了。
最後還是虞鄭拖著半殘的腿，腆著老臉求人。才讓虞恬上了高中。
經過這事，虞恬再也不敢折騰了。她明明是想要讓爸爸不那麼辛苦，卻害得爸爸四處求人。
她老老實實的到了項城，讀最好的高中。轉眼半個學期都要過去了，虞恬回家的次數卻屈指可數。
虞恬的家在陂村，需要坐長途汽車才能回去，來來回回的車費需要上百，索性就不回了。
怎知虞鄭卻專門跑來了，還扛了大大小小好多包裹，全是給她的。
下課鈴聲結束了父女兩人短暫的團聚，虞鄭將手裡的大包小包遞給虞恬：「甜甜，爸爸回去了，在學校好好照顧自己。」
虞恬點點頭，和爸爸告別。
項城的氣候與陂村相差很大，虞恬一直覺得項城缺了些人氣與溫暖，只十二月，已似深冬。
她不喜歡這個城市，冰冷而孤獨。
虞恬緊緊的攥著手上的包裹，看著虞鄭一跛一跛地走遠。爸爸的腿自她有意識以來，就不靈便了。
小時候有人告訴她爸爸的腿被人打瘸的，但爸爸搖了搖頭，並沒有告訴她原因，她也就不再問了。
她只知道，等她長大了，如果真的是有人欺負爸爸，她要一樣一樣的還回去。
&冷風瑟瑟的吹著，單薄的校服完全無法抵禦寒冷，虞恬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她正準備上樓，一樓走廊大坪突然傳來劇烈的撞擊聲，虞恬的腳步頓了頓，又繼續前進，有些閑事自己不該管的，上次多管閑事還鬧了烏龍。
可還沒走幾步，她便聽見樓下散亂的腳步聲，似乎還有鐵器落地的聲音。她再次停住了腳步，這次似乎真的是有人在打架！
虞恬跑到樓梯下，將手上的東西安置妥當的間隙，她聽見許多急匆匆的腳步往樓上去了，她沒有出聲，等腳步聲遠了才從樓梯下出來。
她要去看看剛剛大坪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她慢慢走近，耳中的聲音愈加清晰，是一個人壓抑著的顫抖聲。
最終，好奇心還是戰勝了恐懼，她開始小跑起來。鞋子很輕，腳尖兒輕輕點地。一樓變得很安靜，只余那顫抖聲和女孩輕輕的腳步聲。
大坪上一片狼藉，凳子上的鐵管靜靜地躺在地上，剛剛聽見的鐵器應該就是這個了。
大坪的米黃瓷磚上，還有點點的血跡，與幾塊被揉成一團的布料。
虞恬循著那顫抖聲看去，瞧見了縮在角落的男生。她從側邊靠近，男生並沒有發現他。
直到她走近，才發現男生並沒有穿衣服，地上如垃圾一般的糰子一定是他的衣服了。
虞恬心裡恨恨地罵了句，誰那麼狠，連這種事都做得出來。
她將地上皺成一團的衣服撿起來，拍乾淨衣服上的灰塵后，又仔細將衣服理順了，掛在手上。
因為動靜很大，蹲在角落的男生注意到了她。看著她一步一步的朝自己走近，他笨拙地挪了挪身子，因為手臂傷很重，他只能勉強動彈。
他獃獃的看著虞恬。出於本能，他將雙臂掛在交錯掛在肩上，以免敏感處驚駭了女孩。
虞恬終於看清了男生的臉，她知道他。她隔壁班上的同學，叫孟想。很多女孩子說他長得很好，但不知道為什麼大家都說他性格怪異，平時也是獨來獨往的。
虞恬認識孟想，也只是班上舍友華霖霖老是說起他，在路上見到了他，華霖霖還偷偷告訴她，這就是孟想，「人間白蓮」孟想。
虞恬對孟想並不感興趣，正如別人所稱呼他的那般，人間白蓮。
也並不是虞恬的菜。
都說每個女孩心中都藏著一個白馬王子，但虞恬不喜歡王子，她喜歡騎士。
陽光向上，剛毅勇敢的騎士。只對公主忠心耿耿的騎士。
他從不需要太過耀眼。
而在她的眼裡，孟想是截然相反的存在。
他……。
好像有點娘，不喜歡……。
可是，當虞恬在如此距離之下看著男生的臉，她怔然了。孟想的皮膚很白，薄唇，是書中「小白蓮」的形象。
但細看之下，五官確是剛毅而稜角分明的。濃郁眉毛之下是長而卷翹的睫毛，一雙黑瞳迷離。
他上半身未著衣履，可以瞧見精瘦完美的身材，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肉微微隆起。
「砰」的一聲，虞恬的腦袋炸成一鍋，自己到底在幹嘛，突如其來的羞恥使虞恬低下了頭。
虞恬白凈的小臉兒上緋紅一片，她低著頭閉著眼睛，把衣服一把塞給依舊蹲在地上的孟想：「給你，穿著吧，一定很冷吧。」
等孟想把手中的衣服都拿走了，虞恬才心虛地背過身子，但腦子裡依舊是揮之不去的畫面。
羞恥到想錘自己！
孟想把衣服換好，起身與她擦肩而過。看著他一瘸一拐的樣子，虞恬心裡泛上一股沒由來的脾氣。
「你站住！」孟想並沒有停下。虞恬氣沖沖的攔在孟想的身前。
兩人四目相對。
「你你你……」面對眼前男生的漠視，虞恬緊張的說不出話來。
孟想用手指揩掉嘴角傷口上快要凝固的血，冷冷的開口：「沒事的話，就讓開。」
眼看兩人又要擦肩而過，虞恬看不慣他身上的置人於千里之外的傲氣，但想起他渾身的淤青與臉上的傷口，她做不到置之不理。
「同學，你傷的很重，需要去醫務室。」她拉住孟想的風衣衣袖，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孟想的手踝。
虞恬不知是自己的手太過於冷了，還是他出於內心的排斥自己。她悻悻地縮回了手：「如果你不願意去的話，能不能下了第四節課等我一下。」
孟想還似沒有聽見，直接走了。這一次，虞恬沒有攔他。
虞恬該回教室了，第三節課已經上課很久了。
孟想離開大坪，並沒有直接回教室，而是在操場中央坐了下來。
冬日的寒風無忌諱的刮著，穿過山，樹，圍牆，發出呼呼的聲響。風也偏愛美人，它在孟想的臉上，身上流連。
孟想身上只穿了一件打底的白色毛衣和一件駝色風衣外套。但已經暖多了，比剛剛暖多了。
風依舊刮著，冷冷地打在臉上，身上，卻仍散不去心中的的燥熱。
風，為什麼不再大些。
孟想身上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打架已經不是一兩回了。不，應該說是挨打已不是一兩回了，該習慣的早習慣了。
他不在意，他要的就是在這兒混過這三年，只要三年就好了。
三年之後，再謀生路。
可是他好像堅持不下去了，才半年不到，怎麼就堅持不下去？
孟想自嘲，腦子裡卻不由自主的放映著剛剛的場景，羞恥至極。
被李文洋一眾堵在門口，拖下大坪。挨下數不清的鐵棍和拳腳。在寒天里逼著下跪，被人人扒了衣服拍下視頻。
是因為這些嗎？是因為這才感到羞恥嗎？
孟想知道絕對不是，自己連反抗求饒都沒有做，哪來的羞恥呢。
可想到那個女孩，給他遞衣服的女孩，唯一關心過他的女孩，卻讓他無地自容。
他在這個中學，在這個世界，入如螻蟻般活著。沒有想過有人也願意給他溫暖。
他為無能的自己而羞恥，為低三下四生活而羞恥，為他所有的所有而感到羞恥。
想到她，他不想如此這般輕賤的活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