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孟想推開外婆住的小房間，房間很小，只夠容納一張床，孟想每周都會回來看外婆，但極少住在這兒。

只是這個禮拜，他從班主任那兒接到外婆的電話，外婆說韓女士要他回來。

李文洋過生日，他自然是要回來「幫忙」的。

孟想在外婆熨衣服的地方坐了會兒，腦袋裡又開始放映中午虞恬幫他上藥的情景。

就在他又要沉浸過去之時，卻有一個聲音始終在提醒他：「別想了，像你這種人怎麼可能配的上她那麼乾淨的女生。」

一字一句剜著心，孟想覺得壓抑。他開了房門，在外面點燃一支煙。

他任著煙燃盡，然後再點燃一隻。被他靠著的欄杆壁上，不知不覺之中多了幾支煙頭，他吸了口手上的這支。

這是煙盒裡最後一支了。

他深深的吐了口氣，看著煙霧環成一圈，再慢慢散去。他看著兩指之間的明滅的光。苦苦的笑了聲。

等它自然燃盡罷。

可是還沒等這煙燒完，孟想就被外力猛拍了一掌。外婆不由分說的擰了把他的耳朵：「小兔崽子，還學會抽煙了。」

外婆看著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但等外婆看清了孟想臉上的淤青，上一秒還凶神惡煞的表情，下一秒，卻轉之為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疼。

外婆沒說話，轉過身進了房間。

孟想跟在後面，他知道，外婆心疼了。她總是喜歡這樣，哪怕在心疼也不會表現給孟想看。

「啊想，你坐著，我給你抹點葯。」

「不用了，外婆，我已經抹過了。」

外婆的眼神里有些難以置信，但仔細看看，傷口確實已經處理過了。

「那一定餓了吧，我給你煮點面吃。」

「好，外婆，我來打雞蛋。」孟想走到放雞蛋的籃子前，蹲下去拿起來兩顆蛋。

「外婆，我來吧。你一定累了一天了。坐著等我會兒。」

孟想不聽外婆的，不由分說地把外婆往位置上推。

林長娣看著外孫的忙碌的背影。一拐一拐的腿，還有不大靈便的手臂，都在告訴她。

她的心肝一定很痛。

林長娣心裡很清楚，這身上的傷一定又是被李家的大少爺給打的。她活在這世上數十載，大風大浪經歷了不少。

但孟想不一樣啊，他才十七歲，本該無憂無慮的年紀。卻為了她承受了那麼多。

孟想煮的很慢，但卻始終沒有轉過身去。這是他和外婆的默契，他要讓外婆能有機會，偷偷的多哭一會兒。

晚上八點，意料之中，韓女士來了。

孟想照例向她彙報了關於李文洋的種種。看得出來她很滿意孟想的監視結果。臨走還吩咐下人，給孟想偷偷摸摸的送了葯來。

孟想一股腦的把她的「饋贈」全丟進了垃圾桶，她給的東西光拿著這「表姑姑」的東西就覺得噁心，怎麼可能把它塗在臉上，呵。

韓女士對丈夫李天鵬宣稱林長娣和孟想是她的遠房親戚，想讓祖孫兩能在這個家多住上幾年。

至少等孟想高中畢了業，再說辭退林長娣的事。就當是她這個遠房表親盡了些情誼。

李天鵬沒有多想，直接就答應了。

可就這般拙劣不堪的謊言，竟也騙了所有人。李文洋對他的繼母韓女士恨之入骨，自然要行那株連九族之罪。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便是孟想和外婆的處境。所幸李文洋不算喪心病狂，並沒有刁難過外婆。

所以，孟想在向韓女士彙報情況時，也放李文洋一馬。說的情報多是半真半假。

韓女士喜歡對李文洋使用捧殺計，那孟想就多說些李文洋的不好，甚至在事實之上添油加醋。

如今，韓女士當真覺得自己的這位繼子，就是個人傻錢多的草包，不足為懼。

但孟想知道，李文洋雖然看起來一副獃頭傻腦的地主家兒子的形象。

但骨子裡還是和他的老爹一樣，精明狡詐又無情。與他爭奪家產，一定比韓女士想象中的要難上好幾倍。

他之所以肆無忌憚闖下一攤子禍，不過是有資本罷了。再如何都有人替他收場。

李文洋的生日會，韓女士張羅了很久。目的就是為了緩和與李文洋的關係，在李天鵬面前打造一位慈祥繼母形象。

所以當李文洋提出要孟想來生日會幫忙的時候，韓女士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第二天就是李文洋十七歲的生日會。孟想早起丟垃圾的時候，現場差不多已經布置好了。

別墅的大花園裡，比平日里多了好些人，應該都會專門請過來幫工的。孟想也融入了他們的隊伍。

李文洋專門繼母韓女士要他，一定另有目的。孟想知道，這是應該與那個叫做華霖霖的女生有關。周六的挨打，不止因為李少爺單純的情緒發泄，還以為李文洋認為是自己搶走了他喜歡的女生。

經過兩個多小時的準備，現場終於布置好了，現在只需要等賓客到場了。

孟想身上穿著西服款式的侍應生的服裝，他本來就挺拔俊俏，這一身服飾把他襯得英氣逼人。在他身上，半點兒看不出來侍應生的氣質。

因為早晨的體力活動，孟想身上滲出了點點細汗，手臂上的傷口也有些發癢。

他耳邊突然響起虞恬對他說的話，昨晚忘記換創口貼了，現在去換吧。順便回房間換件薄點的內衫。

等他從房間出來時，正好撞見從衛生間補妝完畢的華霖霖。

華霖霖激動的朝著他走過來，他想當做沒看到，不想招惹這來之不善的桃花。

但華霖霖踏著高跟鞋，緊緊地追在他後面，還一邊喊他的名字。他不想引得太大關注，只好駐足。

「孟想，你也是來參加李文洋的生日會嗎？」

「我沒有想到你居然會出現在這裡誒」華霖霖一臉驚喜。

孟想面無表情道：「不是，我是這裡的侍應生。我先走了」

「別在跟著我了，別拉低了你的身份。」說完便邁開了步子。

孟想的腿還有淤青，走起來還是一拐一拐的。

華霖霖嘆了口氣：「唉，真冷。」

生日會的賓客已經到的差不多了。

在李府的別墅花園裡，來來往往的客人盡情享受這極致的盛宴，孟想端著托盤忙得不可開交。

來的人，大多都是項城的有頭有臉的大人物，而裡面大部分都是為著巴結李家繼承者而來，再有一部分是以李文洋朋友的身份出席。

大家舉著酒杯，盡情穿梭於花籃甜品之間，但這場生日會的主角，卻遲遲沒有出現。

在大家都在私下議論之時，李文洋西裝筆挺從樓梯上下來。他徑直走向大廳的最中央，那裡擺放著屬於他李少爺十七歲的生日蛋糕。

他之所以那麼晚下來，原因有二。

一是為了給他的繼母韓子群下馬威。畢竟總所周知，這一場生日宴，都是由他的新繼母韓子群準備的。

二是為了找一個機會，實施他安排已久的計劃。

他在眾人的注視下，敲了敲話筒。場下流動的人群被凍結，沒人再發出聲響。

他才緩緩開口，邀請了華霖霖上台，一起切蛋糕。

緊接著，他又招呼了場上最帥氣的服侍生孟想，要求他端上來兩杯紅酒。

等孟想端著紅酒上來，他又極紳士的從托盤上舉起一杯紅酒，遞給華霖霖。

場下瞬時間響起了激烈的掌聲。

但在華霖霖結果紅酒的那一刻，另一杯紅酒被人精準無誤的潑在了孟想的身上。

孟想並沒有躲。

手上握著空杯的李文洋，輕輕抬了抬腳。示意孟想把自己的鞋子擦乾淨。

下一秒，孟想在眾人的注視之下，因為腿上有傷的緣故，他只能慢慢的蹲下身。

半膝跪地，微微顫抖著用手袖細緻的將李文洋鞋上的酒漬一點一點的擦乾淨。

擦了一遍又一遍。

台下有人在起鬨，還有粗野的人肆意的吹著口哨，大抵都是平時跟在李文洋後面的那群人。

華霖霖就這樣看著，看著在她眼裡如此矜貴高潔的孟想，如泥濘般被人踩在腳下。

李文洋對這樣的結果很滿意，他挪開腳。故作高尚道：「看你身上也髒了，去換一身再過來幹活吧。」

華霖霖看著孟想離開，他的臉上看不清任何情緒，但他的眼神依舊清冷，高高再上，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

她討厭李文洋的所作所為，但她不敢。她沒有勇氣為了拯救孟想，而變成下一個孟想。

她僵著臉，帶著硬擠出一個微笑對李文洋說了祝福，又將昨天和邱靜一起挑選的禮物遞給李文洋。才正式回到了觀眾席。

這一場生日會，華霖霖如坐針氈。

她又看見了孟想，看見他若無其事的奔走於賓客之間，對他的好感莫名的又多上了幾分。

可是，她不敢再上前了。在李文洋的地盤，她連一個眼神都不敢再落在孟想的身上。

這一場生日會以不愉快的方式結束，當場的賓客除去李文洋帶來的客人，都不滿李家未來繼承人目中無人的態度。

如今羽翼尚未豐滿便可如此囂張跋扈，未來如若大權在握，又憑何希冀他能伸出援手。

這場生日宴無疑為韓子群扳回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