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被恨封存的記憶(1)
第46章被恨封存的記憶(1)
太史府內書房中,穆延陵正在和那位神秘的人物低聲交談。穆延陵神色平和,看著氣色不錯,沒什麼告病應該有的樣子。
「那小子還在認真練習嗎?」穆延陵問那人。
對面那人的語氣卻有些低沉地說:「十分拚命,不似作假。」
「郡主每晚都陪著他?」
「是,郡主二更前後會到校場,陪著他快到天亮才回去。兩人整夜都在一起,片刻不分。」
「這個郡主!那麼多大事要做,倒有時間兒女情長起來了,早知道越家多出情種,此言確實不虛啊!」穆延陵說起這個的時候嘴邊含著一絲淡淡的笑容,最近朝堂之上能看出他處境不妙的人越來越多,他的處境越來越微妙,誰知他竟然還有閑心了解越天意的八卦。
對面那人可沒他這麼輕鬆,皺眉道:「某無能,仍然不能確定郡主依仗的到底是什麼。但是和我們對立的官員,膽子可是越來越大了。」
「富貴險中求。」穆延陵淡淡一笑,「這些人想著搏一點從龍之功呢。」
「大人,既然如此,何不消除這個後患?」
「嗯?」穆延陵看了他一眼,「怎麼講?」
那人低聲道:「郡主每晚去校場都只帶一人趕車,並沒有其他人陪同,機會眾多,大人,如果郡主出了點什麼意外,半夜三更,一定來不及救援!」
「荒唐!誰都知道郡主如今身孕剛過五個月,如果她現在出事,你聽過只懷了五個月的孩子落地能活下來的嗎?」穆延陵皺起眉頭輕聲呵斥。
「大人,撤藩之事只是估計,即便要撤也不在一時,若讓小郡主再折騰下去,大人眼下就有危機!」
穆延陵淡淡看了他一眼:「本官都不急,你急什麼?有個培養自己勢力的機=會,不好嗎?」
「大人何出此言,我與你如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們一起做了多少大事,難道到了今天,你還不相信我嗎?」
穆延陵也不太過於逼迫,只淡淡一笑:「本官說笑了,你別介意。」
他閉口向遠處遙望,還有幾天便是年關,馬上,便是新的一年了!
「唉!」景遲忍不住失聲嘆息。賴三剛剛一支箭射出,迅疾狠辣,箭支射在靶子上,足足鑽進去三寸,將靶子差點帶倒在地上,快、狠都有了,可惜准字還有不小的差別,這支箭射在距離靶子邊緣一個巴掌的地方,離紅心足有一尺遠。
「射中了射中了!」賴三卻十分興奮自己又有一支箭能中靶。
這是賴三練習射箭的第十個晚上,從三天前,越天意開始讓他雙手平舉扎馬步。將基本功練得紮實,身體才夠協調,懂得哪裡使力才能達到更好的效果。
「景大哥,我射中了!」賴三興奮地轉頭,向景遲說道。
「嗯。」景遲無精打采地點點頭,沒錯是射中了,但就剩下五天時間了,你這隻有一半成功幾率射中,並且還從來沒中過紅心的水平,想一箭便射中轅門上的綵球……那隻能靠蒙了!賴三知道景遲的意思,淡然一笑,沒有介面。太多的事情是他沒本事掌握的,他不想乾等就只有努力。能不能成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像景遲這般愁眉苦臉什麼用也沒有。
「景大哥,時間到了,我們走吧。」
「嗯……好吧。」景遲無奈地點點頭,看著賴三將外衣脫掉,換上一件普通的號衫,向校場小跑而去。
「郡公!」「郡公!」
士兵們都認識他,老遠就跟他打招呼。賴三笑嘻嘻地說:「老規矩,到終點始終跟著我不掉隊的,今晚有酒喝!」
人群中傳出轟然叫好的聲音,個個喜笑顏開,精神大振。景遲心中十分鬱悶,卻也只能讓人開始沙漏計時,看著一群人聲勢浩大地奔跑起來。
這和祖父所說的練兵之道一點也不相符,亂糟糟的一群,沒什麼紀律性可言,上司沒有威嚴,下屬沒有恭謹,而且公然在軍營中喝酒!這算什麼軍隊?山賊恐怕都要比這整齊!但這一支三千人的隊伍來之不易,若是練垮了,該有多麼可惜?
景遲很是心疼,他深知組織新軍這件事可謂處處受阻,穆延陵雖然沒有明著阻止,可大家都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下面一層層關卡下來,各種嘴臉都有。能湊起這三千人己是不易,又何談素質二字呢?太傅應該是下了大力氣去活動了,他為這支軍隊爭取來一批精銳,便是將當日跟隨去綺蘭圍場的士兵強行留下五百人來,要知道這些人可是精銳中的精銳。好歹是讓這支軍隊略有些樣子,但精兵也有壞處,那就是傲氣,讓他們上戰場拚命可以,讓他們站隊列,一樣不聽話。
這種情況到了五日前大為改善,是因為賴三跟著一起開練了。有郡公在隊伍中,震懾作用頗為有用,你什麼身份?人郡公都站隊列,你憑什麼不站?原本光憑身份震住人也只是表面上的,這些驕兵未必心服,但到了下午開始長跑,賴三一下子就將三千士兵都震住了。而他變得不再像從前那般油滑,凡事都在最前頭,吃苦受累絲毫不在意。
不少人心中更加敬佩。若是本來就實力超群,跑完了面不改色那種,或許大夥服是服了,未必敬。但像他這樣,明明只是個普通人的體力,卻能如此堅持,如此堅毅,如此堅定,這樣的好漢子誰會不敬?這一場狂奔下來,人人對練兵,都多了點嚴肅。
「水……有水給我喝一口。」賴三躺在地上呻吟。
他身邊躺著的一個士兵胳膊都抬不起來了,勉強把喝了一半的水壺遞給他,賴三接過,也不管幹凈不幹凈,直著脖子一氣灌了個乾乾淨淨,這才轉頭沖那士兵笑了笑。
那士兵正是全程跟下來少數人中的一個,離得他最近,所以也倒在他身邊。他三十來歲,長了一部絡腮鬍子,也咧開嘴沖他笑:「郡公,老廖在軍隊里待了十來年,沒遇上一個跑得比我快的,這次可是服了!說實話,我還有點功夫底子,竟然沒追上你!滿三千人,竟然沒有一個能追上你!老寥太佩服了!沒說的,下次您不用這麼玩命,只要你下命令,誰敢掉隊我掏出他們牛黃狗寶來!郡公,你真厲害!真行!」
原來這人叫廖天明,卻是士兵中那些看著不知道算士兵還是算痞子流氓那群人的頭目。別人是不惹他,卻也看不上他,但郡公接過他喝過的水壺毫不猶豫就倒在嘴裡了,這叫什麼?老瘳說不上來,反正挺感動的。
他踉踉蹌蹌地從地上站起來,還不停沖賴三伸出大拇指來,示意郡公是好樣。
「不是。」賴三破風箱一般喘氣,有氣無力地一搖手,「我都忘了這是訓練了,有人追我,腦子一熱,我就玩命跑,光聽後面有人追,我除了跑什麼也不會想了,習慣!純粹只是習慣!」
他們正在練的這支偏軍幾乎是第一天相遇就分成了兩個部分,一部分是以廖天明為首的平時軍隊里的刺頭痞子兵,一隊是以趙海明為首的五百精兵。雖然這二人名字里都湊巧有個明字,但彼此可完全不對路,互相瞧不起對方,剩下一群人有的喜歡廖天明等人的隨性,有的人推崇精兵的強悍,其餘的是無所謂的那群。
要說郡公在綺蘭圍場曾經和這些精兵一起對敵,交情匪淺,但實際相處下來,他卻更喜歡那些比較像流ifi的士兵。這也是本性使然,同類相吸,沒辦法的事情。
涇州三百里範圍內共有十萬守軍,從中抽調三千人其實不算多,不挑最擾亂軍紀、最惹人討厭的士兵,還能遠超這個人數呢。所以每個軍衛都專挑那些刺頭送走,老實的都自己留著。刺頭的軍紀不用指望多好,但是脾氣多半都是有點的,受這一激,像賴三一樣半夜偷偷出來練習的竟然大有人在。各種訓練場上都出現了你追我趕的情況,慢慢地,能跟在賴三身後不掉隊的人從幾十個發展到幾百個,那五百騎兵里也終於有人能跟上了,其餘各項成績,也都在飛速提高,能箭箭射中靶心的也有平時痞子兵中那些人了。
不過這事賴三沒注意,他晚上是留宿在小校場的,不和這群人一起住營房。那當然,賴三現在的心情,相當於第一次談戀愛的小男生,哪怕天塌下來,他也要奔著越天意去的。雖然單獨和小郡主在一起,訓練更加艱苦,但他樂意!要是對著一群男的,他哪裡來的那麼多動力?
可就是這樣一支軍隊在定西後來的各大戰役中屢建奇功,令人稱讚叫好。但……這都是后話。
「對了,景大哥,你幫我看看這是什麼玩意?」賴三跑完步一邊擦著滿臉的汗,一邊從自己脫下的大氅里拿出佩劍遞給景遲。
景遲接過看了一下,心道這不是承影劍嗎?以前他是不認得,不過經過昔日虎口澗郡公拔劍對敵、大義凜然,這把佩劍大大有名,現在定西軍中上下人等沒幾個人不知道了吧?
賴三指著劍柄處一個精細鑲嵌的紋飾道:「你對蠻族熟悉,就這裡,你幫我看看這是什麼東西?有什麼特別嗎?」
景遲接過打量半晌他手指的地方,遲疑道:「牛?」
「瞎扯,你見過頭上長一隻獨角的牛?再說你看這東西嘴裡都是尖牙,牛吃草的,牙都是平的。我給好幾個人看了都不認得,有人說像熊,不過我看像狗!」
「會不會是麒麟?」景遲問,傳說中的麒麟就是頭頂有角的。
「不是,這比麒麟胖得多,而且麒麟不長翅膀。」賴三搖搖頭,自己掀開衣襟露出腰帶給景遲看,他腰帶的扣就是一隻麒麟,按品級郡公可以用麒麟紋飾的物品,所以麒麟的樣子他熟悉。
景遲對比了一下,見差異不小,也只好搖搖頭,表示認不出這是什麼東西。
也難怪賴三認不出,別說他這樣沒學問的,就是熟讀詩書的人也很難認出來。此物名貘,乃是賀蘭缺所在一族的圖騰聖物,跟華夏的龍鳳一般,只是傳說之物,並不真正存在於世。乃是狼、鷹、熊、猿、蛇的結合體,所以賴三覺得有點像狗,景遲覺得有點像牛,他們看到的是狼和熊那部分特徵。能見了一眼便認出是貘獸的,只有將此物奉為先祖的厄塞奈人了。
賴三擺弄著這把劍,始終得不到答案,從看到賀蘭缺對這把劍的奇異表現之後,他就注意這把劍了。
「景大哥,你說會不會打這個劍柄的人手藝不好,歪七扭八就弄了個什麼玩意上去?」
景遲搖了搖頭,這紋飾精緻至極,分明是不知費了多少心血才鑄造成的,哪裡會手藝不好?手藝不好的能做出承影劍這樣的神物?
「連你也不知道。」賴三失望道,「等我回去問問我媳婦,她要再不知道,我就沒地方問去了。」
「噗一」一聲沉悶的聲音響起,賴三盤膝坐在地上,一隻手手腕系著一條長長的帶子,帶子中間搭在高處一根粗壯的樹枝上,另一端垂下來,綁著一大包東西。他這邊每拉一下帶子,那包東西就被他拉離地面,等堅持不住了再放鬆,就變成了他的手臂被抻得高舉,那包東西重重落在地上,發出「噗」的一聲,這樣已經重複了很長時間了,也是鍛煉臂力的一種訓練。
在他身邊,越天意也不顧形象地坐在地上,只是她身下墊著賴三脫下來的衣服,可以隔涼。
越天意兩臂抱著自己的膝蓋,抬頭凝望天上星月,不知在想些什麼。月色下她的身影有些瘦小,微微仰起的臉上滿是明月的光輝。
賴三試探著向她靠過去,直到兩人肩膀挨在一起,他才滿足地露出被越天意稱作「難看死了」的那種笑容。
但得寸進尺是人的天性,肩膀挨著一起一會兒,見她沒任何反應,賴三忍不住又向她靠了靠,另一隻沒系帶子的手從她背後緩緩伸出,做出一個摟著她腰的姿勢,只是沒敢真的摟上去。他扭頭看著兩人身後的影子,調整那隻手的角度,直到從影子看,已經和摟著她沒兩樣了,還輕輕拍了拍。
這時越天意身子微微一動,賴三嚇得趕緊縮回手坐直身子,恢復剛剛兩人的距離。
「你偷懶?」誰知越天意突然開口。
「沒有啊!」賴三大搖其頭。
「聽不見聲音了,還說你沒偷懶?」越天意皺眉道。
「哦、哦……這個啊,呵呵,我不是在石頭外麵包了棉被嗎?聲音小了你才聽不見的,我一直在拉呢。要是聲音太大了,把一堆人都弄過來看,咱們倆想說說話都不方便了。」說著趕緊使勁扯繩子,一氣憋了好久才放下,咚的一聲大響。
越天意看了他一眼,沒有深宄,算是接受了這個解釋。賴三趕緊練習,一下下扯著繩子,噗噗的聲音接連不斷。
過了一會兒,他忍不住問:「天意』就剩五天了。我現在這樣子,能射中綵球嗎?」
越天意毫不猶豫地搖搖頭:「不能。」
「那我……那……那……」賴三張口結舌一陣,強笑道,「那我好好練!好好練!」說著把帶子扯得又急又快,噗噗聲不絕於耳。
又等了一會兒,越天意突然幽幽開口:「三哥,我剛才抬頭問我父王,我能成嗎?」
賴三乾咽一口吐沫,抬頭望向滿天星月,很想問她哪一顆是王爺他老人家,是又大又亮的還是那個忽閃忽閃的。不過他觀察越天意的臉色,覺得這種話還是不要出口比較好,於是順著她的意思道:「那……爹怎麼說?」
見越天意皺眉看著自己,賴三忙道:「是你爹!你爹!他老人家怎麼說?」越天意淡淡一笑:「你傻了嗎?他當然什麼也沒說了。」
說著她站了起來,拍了拍自己膝蓋,剛才一直不動,已經有細碎的雪末子被風捲起,落在她膝頭。
「你要走嗎?這才丑時三刻,你一般不是寅時才回去嗎?」賴三慌張地站起來,很是不舍。
「不過差一刻鐘而已,早一刻晚一刻又有什麼區別?」
一刻時間要看放在哪裡,在賴三這裡覺得區別很大,每天晚上時間都過得這麼快了,她還要少一刻鐘,那怎麼行?越天意看著他別彆扭扭眼巴巴的模樣,突地一笑:「好吧,再待一會兒。」
賴三大喜過望。她又淡淡道:「還有五天,你成軍了之後緊接著就是過年,然後正月十五,便是起事之期。也許你我在這個世上,也就二十二天的命了。正月有各種祭祀,這中間你有無數的事情要做,我們見不了幾面了。你既然想看,我便讓你多看一時半刻又何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