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天上掉下個小郡主(5)
第5章天上掉下個小郡主(5)
「小人代勞!」賴三趕緊介面,「小人天天也沒事做,正想舒活舒活筋骨呢。」衙役黑道都是幫閑的剋星,如果看誰不順眼,四處找茬,那這個幫閑肯定就得餓死,所以賴三雖然心中大罵,嘴上卻一點也不敢遲疑,立馬將這活計攬過來了。
那衙役滿意地拍拍他的肩膀,從褡褳里掏出一摞告示和糨糊等物,讓他四處張貼。大冷天的要走遍全城大街小巷,肯定是個苦差事,所以抓他代勞。
賴三滿口答應著,好奇地往告示上看,口中道:「說的什麼?縣老爺收租子嗎?怎麼又畫了個美人在上面?」他只瞟了一眼,覺得那畫上的美人有些面熟。
衙役笑道:「不是收租,這可是放錢了!看清楚這位貴人,是定西王家的郡主!前些日子走失了,王府太史穆大人下的令,誰能找到郡主送回去,賞黃金千兩,或官封正六品致果都尉!我的乖乖,咱家縣老爺才是個從七品!」
他嘬著牙花子把一摞告示往賴三手中遞,見他臉色紅一陣白一陣,雙目直勾勾盯著畫像,兩手不停哆嗦,竟是呆了。笑道:「你小子別異想天開了,好幾個冒認的,現在腦袋都在城門上掛著呢,別怪爺沒提醒你,你還是給我拿穩了……」
東西往賴三手中一放,誰知他的手臂比棉花還軟,只聽「嗵」的一聲,糨糊瓶子跌得粉碎,告示雪片般撒了一地。
衙役剛要發作,只見賴三「嗷」的一聲怪叫,用不是人動靜的聲音號道:「黃金!黃金!哈哈哈哈……六品六品!哇哈哈哈哈……」蹦著高就走了。只留下幾個衙役面面相覷,這麼聽不得錢財?略一刺激就瘋了?窩棚門外雪花紛飛,賴三像踩了風火輪般飛快衝進,臉上的笑容讓王七都嚇得後退一步。
「七叔,那小姑娘呢?」
「呸!別提那個賠錢貨!」王七悻悻然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我叫她洗洗碗,誰知她嘿嘿一笑,就把碗給我扔出去打了!氣得老子抬手就是一巴掌……」賴三大急:「哎呀!我的親叔叔!你打她了?」
王七脖子一挺:「不打怎的?這個傻子,你罵她有用嗎?打她兩下又怎麼樣?你再不把她弄走,我就叫個牙婆來把她賣了!」
「哎呀!你怎麼敢打她呢?」賴三顧不上叔叔,直衝到小姑娘面前,上下打量,「你怎麼樣?哪裡疼?有沒有傷到?」
小姑娘聽到聲音坐起來,安安靜靜地看著他,展顏一笑。
「怎麼怎麼,你又撿著錢了?」
「比撿錢還好,我還撿著個官老爺!」賴三忍不住大笑起來,見他大笑,小姑娘也在一旁笑眯眯地看著。
「不過你剛剛打她了,這可是麻煩,弄不好喜事變成禍事,這我得想想……估計她說不出來,等我問問她。」他這般語無倫次地說著。王七莫名其妙,道:「三子,到底怎麼回事?」
「叔,你先別說話,等我先問問她。」賴三說著湊過去,柔聲問道,「有沒有人打你?」
小姑娘笑眯眯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不能這樣,你要說沒有。」賴三試探著引導。
「沒有。」小姑娘毫不猶豫地說。
呼——賴三長出一口氣:「我就知道這傻子說不出來,那有沒有人罵你?」
「沒有!」小姑娘立即介面。
「對!對對!你說得對!」賴三心情大好,手舞足蹈地湊過來道,「郡主娘娘,你好啊。你……你是郡主娘娘,你知道不?」
「沒有!」少女笑眯咪地看著他,乾脆地回答。
「不是有沒有的事,我這是告訴你呢,你是郡主娘娘!」賴三比畫著,「郡主!王爺的千金!你們家裡人都是大官!你明白不?」
「沒有家裡人。」小姑娘突然收斂了笑容,認真地搖頭。
「沒有家裡人就對了!」賴三拍手笑道,「家裡人都死光的那個才是郡主娘娘!」
少女垂下眼帘,從身邊抓了一把稻草玩,不再理他。想到她全家慘死,賴三覺得自己有點不厚道,嘿嘿乾笑道:「嗯……這個……你也別傷心了,早死早托生。
我這就送你回去,吃香的喝辣的,享受榮華富貴!」
說罷喜滋滋將少女拉起來,見她在稻草堆睡了幾日,已經有點蓬頭垢面,他和王七的生活質量還沒上升到需要洗澡的地步,也就根本沒有浴桶等物,賴三用洗碗的破布蘸水把小姑娘的臉好好擦了擦。她頭上那個複雜的髮型不敢拆,拆了他沒本事梳回去,又覺得太亂,便用鍋里的浮油將她不平整的頭髮都抹了回去,看著油光鋥亮,倒也精神。隨後又將那些素白的銀首飾重新給她戴回去。此時金銀的兌換率為一比二十,一千兩黃金便是實打實的兩萬兩白銀!和這樣一筆巨款相比,這點輕飄飄的銀首飾已經入不了三爺法眼了。
穿戴整齊之後,賴三用欣喜的目光打量這個煥然一新的寶貝!可不是寶貝嗎,值一千兩黃金啊!「小傻……哦不!郡主娘娘!要是有人問你,誰救了你啊,你回答誰?」說著熱切地指著自己給小姑娘提示。
「三哥哥!」小姑娘笑眯咪地抬起頭,用無比纏綿銷魂蝕骨的聲音道。
賴三一頭冷汗道:「你還是叫我三哥,不不不,你叫我賴三!千萬記住,叫賴三!」
「賴三。」
「再叫一次!」
「賴三。」
賴三長出一口氣,和傻子說話就這一點好,不需要解釋,叫她說啥說啥,她從來不問為什麼。
「那要是有人問你,賴三對你好不好,你怎麼說?」
「好!」小姑娘似乎完全明白這句話的意思,雙目凝視著他,十分認真地回答。看得賴三心中暖暖的,頗有些感動。
「要是問你怎麼個好法……嗯,你不懂什麼叫好法,就是如果有人問,賴三對你好,他都怎麼對你的啊,你說什麼?」
「肉!」小姑娘斬釘截鐵地道。
「不能這麼說,要說:『賴三自己都捨不得吃,卻每頓都給我吃肉。』來,學一遍。」
「賴三自己不吃肉,給我吃!」
「好好好……就這麼說!」賴三眉開眼笑,「還有呢?」
「脫我的衣服。」小姑娘笑嘻嘻地道。
「我的祖宗!」賴三臉色大變,「這句不能說!你就說賴三給你吃肉!」「賴三自己不吃肉,給我吃……」
「好好……」
「然後脫我的衣服。」
賴三頓時出了一身透汗:「祖宗!你別盯著脫衣服的事行不?我後來不是又給你穿回去了嗎?」
「嗯!」小姑娘點頭,「賴三給我肉吃……」
「對對!記住這句!別說脫衣服!」
「然後幫我穿上衣服。」
說罷賴三便急匆匆地推了小姑娘出門,王七在一旁一頭霧水,上前問道:「三子!你這是怎麼說話?打聽出她是誰家的了?」
「打聽出來了。」賴三有氣無力地道,「七叔,你再找個人給你養老送終吧,三子今兒八成活不了了。」
王七嚇了一跳,聲音都變了:「三子,你別嚇唬七叔!這到底是怎麼了?你可要好好的,七叔可全指望你呢!」
賴三一時間哪裡解釋得清楚,他順著門出溜到地上坐著,想著長翅膀飛了的榮華富貴,不禁心疼地哭了起來:他哭道:「這可叫我怎麼捨得啊,一千兩黃金啊!六品的水果都尉啊!」
「什麼水果?都喂?喂誰?」王七問。
「我沒聽清楚是什麼水果,反正是正經六品的大官啊!六品啊!縣太爺才是什麼從七品!水果都尉是什麼正六品啊!我的天啊!」
和勇毅都尉品級相同的致果都尉,乃是王府將軍的別稱,到了賴三這裡成了水果都尉了。當賴三和王七在屋裡正合計著怎麼辦,便瞧見一個穿著盔甲的軍官衝進來,呵斥道:「誰是賴三?」
王七和賴三嚇得連連後退,那軍官一擺手,身後兩個士兵拖進個幾乎不成人形的乾瘦男子,往地上一扔。
那人全身上下到處都是血,各種傷痕奇奇怪怪,都分不清是什麼打的。他用那已經稱不上手的上肢指著賴三慘叫道:「軍爺,就是他!那耳環和手鐲都是他拿來當的,不關小人的事啊!三爺!三爺!你快說這是你拿來當的。是我欺負你不懂行,只給你三兩銀子,是小人的錯,你要多少錢小人都給你,你快救救我吧!」說著撲上來抱著賴三的腿倒在地上,鮮紅的血印便印在賴三褲子上。
「啊一!」賴三嚇得放聲大叫,只覺得頭皮發麻,認了半天才認出是當鋪的掌柜。
那軍官冷冷地看了賴三一眼,伸出手來,露出他手中那對鑲著小珠子樹葉形狀的銀耳環道:「說,你這耳環哪裡來的?」
「我我我……我家祖、祖傳傳……的,我娘的陪嫁。」賴三硬著頭皮道。
「邏些國進貢的三彩夜明珠是你娘的陪嫁?倒是不敢問一聲這位公子,你娘是什麼身份啊?」
隨著聲音,一輛小車來到門前,車門上的氈子簾打開,一個眉目甚美的女子下了車。她似乎想進屋,可是王七這間破屋實在太小,幾個人已經擠得滿滿的,屋內的氣味想必也讓她不大習慣,於是皺皺眉頭便在院子里站定了,吩咐道:「門就開著吧,我在門外說話。」。
賴三這才發現,屋外已經站了許多甲胄鮮明的士兵,將他這小小窩棚團團圍住。先前那軍官拱手一禮,喚了聲:「元錦姑娘,請看這是不是郡主之物?」那叫元錦的女子接過來耳環籠在手心裡,只留一條細縫,黑暗中,耳環上一對珠子開始發出朦朧的幽光,流轉出淡淡的紅黃紫三色,光線越來越強。片刻之後,竟比亮處看著還亮,元錦認真檢查完畢,張開手,珠子接觸到日光,又重新變回白色。她點點頭:「不會錯,這對夜明珠獨一無二,再也不可能假冒的來,正是郡主之物。」那軍官冷笑一聲:「郡主在哪裡?你要不說,我保證過一會兒,你比他還慘!」說著用腳尖踢了一下那個當鋪朝奉,地上那一團血肉頓時慘叫一聲。
賴三隻覺小腹脹痛,幾乎要尿了褲子,他叫道:「郡主剛剛還在……她、她出去走走……她悶得慌……別誤會!我對她很好,我不知道她是郡主,我給她吃了肉!真的!不信等你們找到她問問,我頓頓都給她吃肉!我對她可好了!」
「你給郡主吃什麼肉?」元錦看著他,平靜地問。
「雞肉豬肉鴨子肉都有,她想吃什麼都給她吃!真的。」賴三鬆了一口氣。
「他說謊。」元錦抬起頭,道,「我從小伺候郡主,她吃肉只吃鹿脯和狸唇,雞肉和豬肉怎麼做郡主也不會碰,嫌臭氣。」
賴三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什麼是鹿脯?什麼是狸唇?他只知道小傻子拎著雞腿啃得挺香的,大肉包子幾口一個,哪有一點嫌腥臭的模樣?「我說的是真的!我真的對郡主很好,一點也沒欺負她,一見面就給她大肉包子吃了……我……我真的……不信你們去問你家郡主……」
「郡主現在在哪裡?」
「這……我也不知道。」
軍官看著他,冷笑起來。
「我……我,我活不了了……」賴三哭喪著臉說。
「錯!」那軍官靠過來,似笑非笑慢慢說道,「你死不了了。」
那一瞬間瀰漫而出的煞氣讓賴三立即就明白死不了是什麼意思,他後腦勺一麻,頓時襠下熱流滾滾,一泡尿都尿在褲子里了。
「來人。」軍官輕描淡寫地道,「先砍掉他的一隻手。」
賴三放聲驚叫,拚命掙扎,他自己的尖叫聲淹沒了所有的聲音,之後發生的一切都只有畫面,沒有聲音了。
他看著王七跪在地上似是拚命求饒,被軍官一腳踢得連翻了好幾個跟頭,看著自己的手被兩個士兵狠狠握住,將他衣袖捲起牢牢按在桌上,看著雪亮的刀鋒揚起,刀刃上還帶著清洗不掉的刺鼻腥氣……
那一瞬間的恐懼衝破心理極限,熱血上沖,他猛然號叫一聲:「且慢!」
「你家郡主已經有了我的骨肉,你你你……你這一刀下去,就是謀殺了她的親夫,她會將你千刀萬剮!肯定饒不了你!」
他說得亂七八糟,可屋子裡聽的四個人頓時臉色大變,那軍官厲聲呵斥道:
「胡說!」一滴冷汗卻從他鬢角流了下來。
舉著刀的士兵臉色慘白,手抖得厲害,帶動那刀光也顫抖流轉不休。
賴三褲子都尿了,此刻倒是置之死地而後生,沒了任何顧忌,他一把推開那持刀的士兵,呵斥道:「怕了吧?來啊!來啊!繼續嚇唬我啊!不打聽清楚三爺是什麼人,你家郡主已經和我花前月下,私訂終身!我們……我們已經海枯石爛,山長水遠,死纏爛打,難分難捨……你得罪了我可就是大大得罪了她!」神態大義凜然,只是聲調還難免有些顫抖。
「大、大人……」一個士兵哆嗦著道,「怎麼辦?」
那軍官深吸了一口氣,沖他點點頭道:「犯人拒捕……」
士兵愣了一下,卻轉瞬咬牙點頭,再回過頭看賴三的目光,就如同看一個死人二二一般了。
賴三從沒遇到過這些冷血的軍人,但是人的本能已經讓他從那士兵的目光中看出不妙,他嚇得後退一步,叫道:「你、你想幹什麼……別過來!我我我,我是你家郡主的丈夫,那也是大大的貴人,你得罪了我,沒你的好下場……」
那士兵哪裡還願意聽他胡說,刀光一閃,正待劈下,忽聽一聲清清脆脆的呼叫:「三哥!」
白影一閃,似乎完全沒有看見刀鋒,小傻子徑自走到賴三面前,癟著嘴一臉委屈:「三哥……」
賴三揉了揉眼睛,幾乎不敢相信眼前是真實的。他摸摸小姑娘衣服的白毛,迷迷糊糊地問:「你這是從哪兒鑽出來的?」
「後門……柴垛……很冷,不想走……」小姑娘指了指身後道。
「你是說……我滿街找你,你就在屋子後門?你……你躲在柴垛里,這麼多人都沒發現你?」
小姑娘點點頭:「不想走……外面很冷……三哥……」
軍官心直往下沉,這兩個人關係必然很好,這小子剛剛說的很可能是真的。且這小姑娘一切特徵都和郡主十分類似,八成沒錯了。如果郡主還明白,她定然不會聲張,可她現在哪裡懂得遮掩?和賴三好,那還有什麼不聽他的?自己此番可真是糟糕了。
門外元錦愣一愣便撲進來跪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郡主!奴婢終於見到你了!」他只好退後一步,跪拜於地,朗聲道:「千騎衛袁洪叩見郡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