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金剛變相,武藝天下尊 (萬字章節)
第125章金剛變相,武藝天下尊(萬字章節)
雖然徐行遠遠就已注意到,山地深處那一座延綿數里的山谷,可真正走進來后,他也仍是忍不住感到些震撼。
即便是在充滿天地奇景的溫繫世界,徐行都不曾見識過如此壯闊的景觀,更何況,這還是由強悍至極的人力,硬生生開闢出來?在這種震撼的驅使下,徐行甚至沒有選擇在第一時間,靠近那塊蘊有「大金剛神力」之真意的照影壁。
他停在山谷入口處,一邊向前緩行,一邊是伸出手,撫摸著山谷左側那光可鑒人,仿若鏡面的山壁。
無論是用精神意志來感應,還是用親身去觸摸,徐行都沒有從這石壁上感受到任何的凸起縫隙,簡直光滑平整得不可思議,有一種奇特的秩序井然之美。
很顯然,這絕非是天地自然生成,厲若海的判斷沒有錯,此處的確是當初魔宗蒙赤行迎戰三代金剛傳人淵頭陀之地。
蒙赤行修行「藏密智慧書」,精擅精神駕馭物質之道,想來這延綿數里的山谷,也是他的造物。
徐行閉起眼,精神彌散天地,捕捉著殘存於山壁兩側的神意,試圖推演出當年那一戰的全貌。
在「九空無界」中,挑戰了諸多由純粹精神凝練而成的歷史烙印后,徐行如今對強者的武道意志極為敏感,更能以此為基,達成簡單的「追溯」。
更何況,蒙赤行的拳意,也比他此生所見的任何一人,都要來得凝練剛強,即便已過去數十年,在徐行眼中,仍是清晰可見。
隨著精神越發深入,徐行眼中也漸漸出現一些模糊景象,彷彿當真已穿越時光長河,踏進當日那一戰的戰場中。
他首先聽到了一聲仿若心跳的巨響,巨響聲連綿不斷,整個山頭都如地震般搖晃不止。
茂密林木中,忽然有座泥土和山石堆積而成的高牆拔地而起,向後不斷增殖,所過之處,山峰為之兩分,延綿數里,最終才停止。
漫天煙塵中,一個沉穩如雄峰峻岳、高大挺拔的白膚巨漢收回手,目中流露出遺憾神色。
在他身前,有一名身形枯瘦、鬚髮齊膝的老人,雙腿交纏,盤膝而坐,離地五尺,宛如一尊懸空佛像。
兩人對視一眼,老和尚閉目長嘆,身形、衣物皆崩解如沙礫,當即潰散於無,飄落天地間。
徐行終於明白了,這座山谷是如何形成。
這位金剛傳人雖然練成了自己獨一無二的「本相」,但面對蒙赤行的拳頭,卻仍被那獨步天下的純粹剛勁,推得身形倒退。
只是由於他的「空境場域」並沒有潰散,於是蒙赤行便一路推進,在不斷向前的同時,帶動了淵頭陀周身的泥土、山石,並且將厚重山壁一併擊穿。
只不過,若說「擊穿」還稍顯用力,若讓徐行自己來形容,他覺得這應該是一種輕描淡寫的「分開」。
然後,淵頭陀的樁架越扎越深,被他犁出來的溝壑也就越深,堆積的泥土也就更多。
到最後,壘成如山如岳的高牆,又被蒙赤行的武道意志、強悍拳勁,硬生生擊成一座晶石玉璧。
一人之力,竟能強悍若此!
徐行一想到,四密尊者稱呼那名白衣公子為薛禪王子,心中便隱隱有所領悟。
在原著中,淵頭陀的弟子沖大師,正是元蒙梁王之子。
元朝滅亡后,他雖是遁入空門,成了金剛傳人,仍是矢志復國,在江湖中掀起好大風浪。
只不過,在如今這個世界,元蒙雖然毀於天變,仍是保存了眾多高手,虎踞塞外,坐擁蒙赤行、八思巴這兩大當世頂峰。
有這樣的靠山,薛禪王子自然不會如原著那般經歷家破人亡。
何況,淵頭陀亦死於蒙赤行之手,薛禪也就更沒了成為沖大師的契機。
可即便如此,他到最後,仍是尋到了此處,這究竟是所謂的歷史慣性,還是那群喇嘛口中所說的命中注定?
念及這兩個字,想起四密尊者對自己的莫名恭敬,徐行揚了揚眉毛,又看向這座人力造成的奇景,只是微微一笑。
無論緣由為何,他都相信,自己遲早有一天能發現真相。
徐行轉過頭去,卻見厲若海也如他一般,正把雙手都按在山壁上,閉目感受著蒙赤行遺留其中的武道意志,滿臉沉醉神色。
過了會兒,她臉也貼了上去,原本完美無瑕的精緻五官,立時被擠得扭曲變形,甚至是有些齜牙咧嘴,再加那一臉沉醉的神情,只讓人感到無比滑稽。
又過了一會兒,她甚至把身子靠了上去,整個人呈大字型,像是一隻緊緊貼在牆上的壁虎。
徐行當場就笑了出來。
聽到他的笑聲,少女轉動小腦袋,迷迷糊糊地望了過來,眸中猶自帶著震撼神色,顯然是仍沉浸於方才的體悟中。
即便如此,厲若海仍是從徐行那貌似無辜的稚嫩面容上,相當敏銳地捕捉到了一抹不懷好意的氣息。
可當她徹底回過神來,眯起眼,用狐疑目光上下打量徐行之時,卻沒有絲毫髮現。
——以徐行人仙層次的身體控制力,自然不會讓她窺出端倪。
厲若海畢竟不是喜歡糾結的人,既然找不出始末,少女索性也就不管了,雙手撐在石壁上,支起臉,活動了下身子,由衷感慨道:「縱然只是些許殘跡,仍是如此可怖可畏,魔宗蒙赤行,果然不愧是大地遊仙一般的人物。」
徐行點點頭,面色如常,又看向那面照影壁:「大金剛神力,也的確是世間第一等絕學。」
厲若海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若非如此,九如祖師也不能以一己之力,壓盡慈航靜齋、凈念禪宗這兩大佛門聖地,成為當年的佛門第一人。」
徐行雖然在上一個世界中,就通過喬峰、段譽等人的遭遇,明白在這種融合世界中,那些自己熟知的人物,也會別有際遇。
可聽厲若海提到九如的經歷,他還是忍不住好奇,問道:
「九如還和他們打過交道?」
厲若海點了點頭,自然而然地說出來一段武林中流傳甚廣的公案:「昔日九如祖師得了禪宗真傳,指天畫地,吼嘯十方,乃是有名的狂僧,惹得中原佛門兩大聖地,凈念禪宗、慈航靜齋不快,要除他僧籍。
九如祖師知曉此事,便親上位於洛陽的凈念禪宗,與那一代的禪主,以及慈航靜齋的齋主講法論武。
縱然是凈念禪宗威震武林的『無念禪功』以及齋主名動天下的『慈航劍典』,也難以撼動九如祖師的金剛法身,更無法抵擋他的龍象大力。
九如祖師以一敵二,大佔上風之餘,還一邊呵佛罵祖,一邊將遍布凈念禪宗的五百羅漢雕塑,三世諸佛銅像,毀了個乾乾淨淨,最後留下『萬古長空,一朝風月』的偈子,長笑遠去。」
此戰之後,凈念禪宗上下顏面無光,此後又遭了天變波及,索性自洛陽搬遷,到青海重新立派。」
聽完這個故事,徐行也有些訝異。
雖然在原著中,凈念禪宗的確有過搬遷,卻不曾想,在此界,竟然還有這樣一番淵源。
不過,稍愣了下后,徐行只覺九如的所作所為,實在是快意非常,不由得撫掌大笑:「吞吐天地,恣意縱橫,好個九如和尚。」
說完,他又搖了搖頭,有些遺憾。
徐行前世讀小說時,就頗為不忿慈航靜齋這群道貌岸然的妖尼姑,知道自己來到這個應該混雜了黃繫世界觀的綜武世界后,也準備收拾她們一頓。
卻沒曾想,這個成就已讓九如捷足先。
可惜,實在是可惜了。
不過也無所謂,有老和尚珠玉在前,等學了「大金剛神力」,打著金剛傳人的名號,再去拜山,不是更好?就在徐行心中盤算之時,厲若海的臉色卻有些古怪。
按這位小弟方才對里赤媚了如指掌的表現來看,他絕不是那種避世不出的高手。
可為何,他竟然連這段武林中流傳甚廣的公案,都不知道?徐行雖然察覺到厲若海的心緒起伏,卻也沒說什麼,因為他明白,這位姑娘雖然看似清冷傲岸,實則情感豐富,只不過是頗為內斂罷了。
如今她想到哪裡去,誰也弄不明白。
徐行只是抬起頭,看著那一面厚重寬大的照影壁,目中神思飛揚。
當日他與天絕在少林寺中一戰,老和尚掙脫六道輪迴大陣的束縛后,就曾憑藉自己深湛至極的武學修為,造成了類似「達摩留影」的奇景,令少林寺眾僧無不嘆服。
天絕日後在少林寺厲行改革、整頓風氣時,之所以能如此順利,很大程度上,也要歸功於這上溯達摩祖師的神異表現。
可如今,淵頭陀這道投影,卻和內力、真氣等一切實質性的能量都沒有關係,只是一股純粹精神。
究其本質,就如徐行曾經在「九空無界」見到的歷史投影。
只不過,歷史烙印能夠長存,是得益於「九空無界」這個奇特界域的特性。
而淵頭陀的留影,時隔數十年後,仍能如此清晰,則要歸功於他那醇厚至極的禪法修為。
其次,則是因為這一面奇特的晶石玉璧。
想來,蒙赤行也是不願「大金剛神力」於世間失傳,才會特意用精神奇能,製造出玉璧,承載淵頭陀最後的神意。
這位魔宗的氣度和胸懷,果然不凡。
徐行又看了看這面玉璧,一拍後腦,帶著燦然金光的神魂從囟門飄蕩而出,學著那璧中老僧的模樣,閉目盤坐。
厲若海和徐行雖然相處時間不長,可在兩次並肩作戰後,已培養出來相當程度的默契。
見徐行已神魂出竅,開始參悟「大金剛神力」的奧秘,她也來到肉身旁,將槍插在地上,再次打量起蒙赤行留下來的奇景。
厲若海年紀雖小,對自己的武學道路卻頗有規劃,從她主動提出,要上東島求取無相神針一事,便可見出些端倪。
「大金剛神力」雖是直指破碎虛空的當世第一流絕學,卻並不符合她的性情。
相較之下,還是蒙赤行的道路更具參考價值。
因此,縱然知道眼前有一份當世罕有的神功絕學,厲若海仍是按捺住性子,先從蒙赤行遺留下的石壁入手。
就這樣,一大一小的兩條身影,便在谷中肩並肩地盤膝而坐,探尋各自的武道前路。
徐行神魂出竅,脫離肉身束縛后,不僅對天地元氣的感應陡增,感悟武道意志的效率亦大為增加。
他和淵頭陀只一對視,心中便湧現出諸多感悟,那正是「大金剛神力」的基礎,「三十二身相」,對此,徐行亦是極為熟悉。
其實,他所經歷的這三個世界,雖然各有武學體系,但是亦有源流相通之處。
就比如說,四密尊者所展現的「胎藏界曼陀羅」,和徐行所學的「大日如來加持神變」,都是來自於藏密經典,根本法理相通。
所以,徐行才能用自己的大日如來真意,如此輕易地破了四密尊者的壇城場域,並且掠奪走四密尊者的半數修為。
而「大金剛神力」的三十二身相,也與徐行以往所學相合。
不過那並非是來自北宋世界的武學,而是大明世界的佛門煉身法。
當日徐行在南少林,就曾見識過轉輪王的那近乎三十二相具足的佛身。
等到他自己成就不壞體魄后,更是齊聚了佛身三十二相,甚至到了一種「即身成佛,法身無漏」的圓滿境地。
「大金剛神力」的三十二相,雖然不是一種煉身成就,而是一種極其奇異的攻擊手段,亦或者說應用真氣的法門,但徐行相互對照之下,仍是參悟得極其迅速。
在原著中,「大金剛神力」的修行,亦是遵循佛理。
「三十二相」的修行,只是為了令修行者領悟「三十二相,即是非相」的道理,從而凝聚獨屬於自己的「本相」,也即是此界武道所說的「空境」。
此界武者為了破碎虛空的無上大道,踏上「空境」之路,其實正是為了從變中求不變,將自身的存在先從天地元氣中固定下來,再求獨立之法。
九如的「大金剛神力」雖然也體現出這種特點,但其中亦存在相當的不同。
尋常武者的「空境場域」雖然會因個人的修為不同,呈現出諸多差異。
但修行的若是「天魔策」、「慈航劍典」、「長生訣」、「周流六虛功」等直指破碎的絕學,形成「空境場域」便會大同小異,差別不會太大。
如果將破碎虛空比喻成渡河,那天地元氣就是橫亘於兩岸之中的浩蕩洪流。
尋常武者想要抵達彼岸,就需要搭建一艘「舟筏」,也即是「空境場域」。
而這些絕學本身,就象徵著一艘又一艘已經成功渡河的「舟筏」,雖不能說是絕對的康庄大道,但也絕對算是彌足珍貴的指引,甚至形成了定式形制。
後來者也只需要在這些「舟筏」的形制定式上,稍作修改便可,完全無必要去從無到有地設計一種全新的「舟筏」。
可「大金剛神力」不同,這門武功傳至如今,雖只三代人,可三人卻練出了三種截然不同的「本相」。
「空境場域」的最終目的,便是為了破碎虛空,最注重的便是堅固和不變。
這也是為何四密尊者的法界結構如此嚴謹,就是為了能夠最大限度地承受來自外部天地的衝擊。
但「大金剛神力」的精髓不是「不變」和「堅固」,而恰恰是「變相」本身。
也即是說,九如採取了一種模塊化的設計,留下了三十二塊相互關聯、又彼此獨立部件,為後來人提供了足夠的自由度。
根據金剛經所說,所謂佛陀三十二相,本就是佛陀外相在眾生眼中所出現的示現,關於三十二相的論述,在諸多經典中,也非是統一。
其實三十二相,並沒有其固定的象徵,而是根據彼時印度世人所推崇的三十二種最殊勝,最不可思議的三十二重外相顯現。
佛陀依此宣說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告訴眾生依靠佛陀所示現的外相,去定義佛的本真並不可取。
所謂的三十二相,不過是佛陀為了令眾生依止善道而展現給世人所需要的轉輪王相。
當然,如果只有造船的部件,「大金剛神力」自然不足以與其他那些已成定式的神功絕學相提並論。
在九如看來,天地元氣本就是一種變化萬千的存在。
更何況,這條河道中還有眾多同行者在一併爭渡,水流形式便更是錯綜複雜。
若是一味追求定式,或許在某一個時期,的確能夠破碎,但一旦天地大變,「河流」改道,這些成功經驗,只怕反倒會成為後來者的阻礙。
所以,九如真正想要培養的,乃是後來人觀察「水勢」,也即是見風使舵的能力。
若用佛門譬喻,便是金剛本性。
諸佛菩薩在六道中隨念感應,化身億萬,變化無窮,於諸眾生前現種種相,無不是這力量的體現。
若用藏地密宗的說法來解釋,此時的「金剛」二字,便不是譬喻自體堅固,不為外物所壞,而是譬喻如來內證之智德,其用銳利,能摧破惑障以證實相之理。
只有金剛之性,才能真正達到觀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的諸相非相之境。
也唯有身具如此本性,才能從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觀種種相,以他人心目中最殊勝最微妙的相貌來反改自身,最後照見本相。
若是沒有明悟本性,凝聚金剛心,定會迷失在無窮眾生的變相中,失了自身靈明,最終化作天魔外道,變化不定。
真正明悟大金剛神力的真意后,饒是以徐行的定境修為,也不由得喜上眉梢。
這其中所述的道理,和他的「真形法體」之道,可謂是不謀而合,本質上都是以精神意志為基礎,去催發出種種不可思議的變化。
其實,按照九如的設想,照見自身我相,得成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后,變相神力將不再拘泥於眾生心中固有之形象,可以變化為種種根據眾生相改進的不可思議外相。只不過,此界中人為求「破碎虛空」,一旦鞏固「本相」,結成「空境場域」后,雖然明白因懼怕改易場域結構,便難以隨心所欲的「變相」,只怕有有「失我」之災。
所以,他即便窺到了這般境界,仍是難以將之付諸實踐,只是記錄下了自己的設想,等到未來天地環境大變之時,後來人或可一試。
除去這個還略有可行性的猜想后,九如也留下來一個堪稱狂想的假設。
若在此基礎上,再進一層,達到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的境地,變相之力便不再拘泥於人世的顯相。
甚至可以做到隨念化身,他人想要達成如何成就,便可以在其身前出現何等成就,以此說法。
徐行看中的,正是這兩種橫絕古今的成就。
畢竟,他本就是天外來客,又有昊天鏡在手,若要離開此界,亦不需要走「破碎虛空」的正統路子,根本沒有九如的顧慮。
而徐行修成如此境界的底氣,則是來源於他那千錘百鍊,已然近乎天地靈物的肉身。
一般來說,按照此界武道的常理,本相既定,便難以改易,因為本相乃是肉身、精神、真氣三者經過多次磨合后,才混溶一體的產物,改變哪一個,都有可能造成不可預知的後果。
但在徐行看來,真正導致本相不可改的最重要因素,乃是作為存世之基的肉身。
真氣乃是能量,本就具有千變萬化的特質,虛無縹緲的精神則更不用說,只有物質存在的肉身,難以輕易變化。
並且,此界武者的肉身,早在練成空境之前,就曾熔煉了頗多罡煞之氣。
如此舉動,雖令他們的體魄更為堅固,卻也讓他們難以如溫系武者一般,將血肉化成靈力,散則化氣、聚則凝形。
這也是為何,空境宗師展開場域之時,都是以肉身為中心支柱,可徐行的肉身,卻與此界的任何一個武者,都不盡相同。
他的體魄早在成就人仙之時,就已展現出超越物質存在的特質,焚燒形神的「燒身火」,便是一例明證。
等到溫繫世界后,融入了足夠靈力,成為「真形法體」的肉身,變化程度又有提升,縱然顯出十尺戰軀,亦是輕輕鬆鬆。
若是以這樣的軀體,都無法練成「變相之境」,那隻怕世上也無人能夠成就了。
並且,徐行也想在修行「大金剛神力」之餘,嘗試一番,按照三代金剛傳人留下來的經驗,能否在螺螄殼裡做道場,將「場域」提煉進肉身範疇中?若是真能實現,那「場域」又是否可以變相?
畢竟,比起如此界武者那般操舟渡河,徐行還是更喜歡赤手搏擊風浪,開闢道路的暢快感覺。
這些設想,都需要徐行一個一個地去親身實踐,並且註定要花費諸多苦功,但他卻絲毫不覺得勞累,反倒是樂在其中。
半天的感悟后,徐行睜開眼,他的眼中沒有如薛禪王子方才那樣,浮現出任何金光,仍是澄澈如故,就連周身氣勢都沒有絲毫變化。
厲若海如今仍是為自己一時疏忽,放任徐行的肉身獨自去迎戰里赤媚之事而耿耿於懷,是以極為關注他的肉身變化。
一感受到有動靜,她也隨之睜開眼。
見徐行周身氣勢並無變化,厲若海還以為他一無所得,便輕輕揉了揉他的頭髮,自然而然地寬慰道:
「『大金剛神力』雖然也是佛門功法,和你們藏地密宗終究不是一條路子,一時半會兒沒有收穫也很正常。
實在不行,咱們在這裡多待一會兒,東島之行,也不急於一時。」
徐行也沒有故意擺脫厲若海的手掌,只是轉過頭,看向那塊山壁,淡然道:
「其中真意,已得十之五六,倒也足夠了。」
「十之五六?」
厲若海愣了愣,顯然是沒想到徐行領悟得如此之快。
但她並沒有懷疑這話的真實性,反倒是蹙起眉頭,又關心道:「既然如此,何不一鼓作氣學成?」
徐行淡淡一笑:「不必了,其中道理,也只有這五六成,值得我耗費心力,余者皆無足道哉。」
聽聞此言,厲若海一愣,那張凜冽艷麗的面容上,剎那間換過無數表情,就連高聳挺拔的胸脯,都微微有些起伏。
少女深呼吸了一下、兩下、三下,最後還是忍不住開口道:
「有些時候,我是真想給你一拳。」
徐行面色如常,只豎起一根大拇指,讚許道:
「夠坦率、有脾氣,不愧是我看中的徒弟。」
厲若海這下徹底無語了,只別過臉去,懶得看這沒臉沒皮的裝嫩小孩。
徐行也不管鬧彆扭的便宜徒弟,而是轉過頭去,雙手抱拳,朝石壁深深鞠了一躬,沉聲道:「傳法之恩,來日定有所報。」
厲若海聽出他言語中的認真,挑起如兩口薄銳利刃一般的柳眉,不禁問道:「為了這五六成真意,你就要挑上魔師宮?」
徐行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就算沒有這件事,我也遲早會找蒙赤行、龐斑論武。
並且,受人恩惠,無論大小,本就該有所償還,些許麻煩又算什麼。」
徐行說完,又抬起頭,問道:
「若是不惹麻煩,我還來這裡做什麼?厲姑娘,難道你希望來到世間走一遭,天下事事皆與你無關?」
厲若海瓊鼻一皺,雙手抱胸,再次挑眉,極其乾脆地反問道:
「你覺得呢?」
徐行撫掌而笑:
「正因如此,咱們才能同行一道嘛。」
他轉過頭,看向東方的天際,悠然道:
「我是初來貴地,很多事都只知道個大概,這一路上,便指望厲姑娘為我解惑了。」
厲若海點點頭,她本就好奇徐行的來歷,正好藉此機會,交流一番。
既然此間事了,兩人便一路東行,直往東島而去。
一路上,厲若海也為徐行科普了很多,關於這個世界的常識。
首先要說的,自然是那一場延綿數年、遺禍無窮的天變,以及天變之後這幾十年間,天下江湖的勢力格局。
徐行也才知道,這個世界的武道發展雖然還更勝過北宋世界,卻並未呈現出群雄割據、四處烽火的格局。
只因在漫長的發展中,武林勢力早已完成了內部統合,幾乎八九成的高手,都被幾大龍頭勢力所把持、掌控。
如厲若海這樣的散修高手,可謂是罕見至極。
在北宋世界,朝廷勢力雖被削弱到極點,但無論是身為正道魁首的諸葛正我,還是意圖謀反的左武王,都要在這個框架下做事。
其下的幫派廝殺,亦多是朝中幾大派系互相傾軋、敵對的延伸結果,如無量山之戰、以及針對喬峰之事,皆是如此。
可是到了這個世界,就連朝廷本身都已不復存在,天下人關注的焦點,已經轉移到了幾大龍頭勢力上。
即便是如今盤踞塞外的蒙元殘部,也是要依託於大輪寺、魔師宮的強勢,才能倖存。
與其說這兩大武學聖地乃是蒙元的鎮國大宗,倒不如說蒙元乃是他們的附庸。
這也是為何,薛禪雖是身為皇室後裔,亦要入魔師宮求學。
而與塞外這兩大人才輩出、高手如雲的武學聖地相比,中原武林就不免顯得有些青黃不接。
只因那場天變實在是來得太巧,身為中原武林支柱的幾位白道大宗師,悉數破碎虛空,幾乎不曾留下傳承。
天變之後成長起來的這一輩人中,更是無人能與「魔師」抗衡。
是以,在頂尖戰力層面,中原只能靠著昔日隨傳鷹傳大俠探索「驚雁宮」的幾位老輩宗師,「雙絕拐」碧空晴、「氣王」凌渡虛等人撐場面。
至於東島、西城兩大聖地,則是互為死敵,幾乎不參與中原和蒙元的鬥爭。
聽到這裡,徐行不禁有些好奇了。
若正道卻如厲若海所說,那究竟是如何在八思巴、蒙赤行這兩位瀕臨飛升的半步破碎高手面前,守住中原不失,甚至令蒙元難以南下半步?厲若海說到這裡,那一向充滿自信的面容上,首次顯出了徐行前所未見的崇敬神色。
其實,真正令兩位陸地真仙不能南下的,並非是一眾老宗師,而是一座山,或者說山上的一個人。
那個人,就叫做張三丰。
之所以說,在天變之際破碎的高手,是「幾乎」沒人留下傳承,就是因為這個張老道的存在。
沒有人知道,張三丰究竟是何來歷,他第一次現世,便是以老道人的形貌,出現在「無上宗師」令東來悟道飛升的十絕關中。
以至於有很多人都認為,張三丰正是令東來的傳人,張三丰也不曾正面回答過這個問題。
但若說是傳人,這張老道的年歲看上去未免有些太大,實力也有些太強。
所以,江湖中還暗中流傳著另一種說法。
其實令東來根本就沒有飛升,只是修行出了某種變故,最終才成了現在這個張三丰。
這老道人自出世以來,其實出手寥寥,卻無一不是驚世駭俗的壯舉,其中最值得稱道的一處,便是以一己之力,鎮壓了幾位破碎高手留下的「空洞」,平定了天地元氣暴動,提前制止了天變造成的災禍。
此事之後,張老道更是在武當山上,召開天下英雄會,以寡凌眾,令當初享譽白道的八大門派悉數俯首稱臣,稱他為「武藝天下尊」。
就連行事向來高深莫測的慈航靜齋、凈念禪宗都承認了這老道士武林盟主的身份。
據說當日大會之時,八思巴、蒙赤行亦隱藏身份前來,與張三丰對了一掌,只覺沒有必勝之把握,才抽身離去。
這便是「天下會」的由來。
自那以後,這老道士便端坐武當山巔,以自己的獨創的「十陽境界」,致力於修補「空洞」,極少現世。
只是武當山中,偶爾出現的「十日凌空」之景,才向世人彰顯著這位張真人的存在。
不過,江湖也有傳言說,張三丰這個裱糊匠雖是彌平了一場災禍,卻也令本就困難的「破碎虛空」變得越發艱難。
任何人只要想踏出最後一步,都少不得要和這老道士做過一場,八思巴、蒙赤行兩人這些年來,之所以深居簡出,正是為了此事而籌備。
並且,由於這個消息乃是來自當年傳鷹傳大俠留在世間的唯一後裔,鷹緣活佛,所以很少有人懷疑其真實性。
也有很多人認為,鷹緣之所以甘願入住大輪寺,就是為了除掉張三丰,好踏出最後一步,去見他那舉世無雙,卻素未蒙面的父親傳鷹。
說到這裡,就連厲若海的神情也有些複雜。
她雖是立志於「破碎虛空」的武道狂熱者,卻也不願為了自己超脫,令天下再次受災,更不願對上張三丰這個甘願為萬民付出的老真人。
不過,很快厲若海就平復了心情。
畢竟,縱然是以她的年紀和天資,想踏出最後一步,只怕也要耗費幾十年的光陰,等到那時,天下究竟是何種模樣,倒也難說的很。
徐行聽完這些事後,也有些心神搖曳,目光圓睜,幾乎不能自持,過了好一會兒,才平復心緒。
張三丰,嘿,好一個張三丰!
雖然心中對這個「武藝天下尊」的老道人充滿了興趣,但徐行也有自知之明,強行將這股興奮壓制了下去,只是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徐行根據厲若海的講述,四密尊者的念頭,以及淵頭陀殘存的信息,對照來看,對自己目前的實力,也有了一個較為清晰的認知。
以他目前的功力,縱然是對上一位空境第二重天的老牌宗師,只怕都會有些吃力,難言必勝。
若是蒙赤行這等大宗師出手,徐行就是不得不遁走,更何況是能夠一人鎮壓天下,修補天地空洞、抹平元氣洪流的張三丰?不過,腦中雖然得出了明確的結論,但徐行卻沒有絲毫氣餒。
他眺望遠方,情不自禁地咧開嘴,露出一排圓潤白牙,笑得無比歡快,甚至有幾分純粹符合外貌的天真稚氣。
這樣的世界,對徐行來說,實在是再好不過。
——正邪立場分明,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有值得欣賞的壯闊風景,還有一尊屹立天地的武道頂峰,等著他去挑戰。
帶著這樣的感慨,徐行在這一路東行的路途中,將更多心力,都投注到對「大金剛神力」的學習中。
他希望能夠早日將自己體內那部分屬於四密尊者的純化真氣利用起來,重鑄真形法體,獲得足以和那幾位武道巔峰交手的底氣。
與此同時,徐行也分出了一部分心神,指點厲若海的修行。
厲若海雖然很早就踏入了江湖,且闖出偌大名頭,卻並無明師指點,就連「嫁衣神功」秘籍亦是偶然所得,一身所學充滿了濃烈的個人風格。
在目前這個勇猛精進的階段,這並非是一件壞事。
但若是想要在武學之道上走得更遠、更穩,她日後也需要花費更多時間,沉下心來,靜靜梳理一身所學。
徐行當年在大明世界,北上闖蕩之後,也在掀潮館沉寂了數年,才最終成就宗師拳勢。
所以,徐行暫時沒有傳授她任何新的武學,只是根據自己的經驗,教導她一些關於形神結構、天地元氣、體魄、真氣的基礎知識和認知,讓她能盡量知其所以然。
只有擁有這些認知,她才能脫離依賴本能和靈感作戰的階段,重新以一種高屋建瓴的視角,去審視自己的武道,形成一個完整體系。
其實,厲若海自創「燎原槍法」,本也是在這個方向進行嘗試。
如今得了徐行的幫助,她更是掃清了諸多迷障,突飛猛進,徹底將「空境場域」凝練成形,踏入宗師境界。
在厲若海凝練「空境場域」的過程中,徐行也在觀察她的種種變化,並且和她探討「空境」構築的訣竅。
厲若海年紀雖小,卻已從無到有的創出了一門屬於自己的槍法,且躋身宗師之道,對武學自有一番見解。
雖然對比基礎穩固的大宗門弟子,這樣的見解顯得有些零碎,不成系統,卻是天馬行空、別出機杼,令徐行也受益匪淺。
徐行雖是想收厲若海為徒,到現在,他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確是小看了這位年紀輕輕的小姑娘。
比起師徒,其實現在的他們,更像是精誠合作、互相幫助的道友,或許,這才是同舟共濟真正的含義。
就在如火如荼的修行中,徐行逐漸感到周遭地勢漸高,氣候也逐漸溫濕。
聽厲若海一說,他才知道,原來是到了蜀中地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