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戒掉依賴
第10章戒掉依賴
寧夫人陪寧立夏住了一個多星期,拖到不能再拖,才帶著小女兒離開。送媽媽和妹妹去機場的時候,寧立夏還笑言終於清靜了下來,回到公寓,望著空空如也的房子,她又感到不習慣,熱鬧喧囂的夏天到底還是過去了,能長久陪伴她的本就只有自己。
工作依舊忙碌,可是低落的情緒許久都沒能緩過來,寧立夏知道,除了妹妹離開,這也與寧御有關。七年的習慣性依賴,並不是那麼容易戒斷。
兩間餐廳與工作室的麻煩依舊不斷,往日她也是親自解決,卻從不會如現在這般心力交瘁——過去的她身後站著寧御,做什麼都不需要畏首畏尾。翻了翻通訊錄,寧立夏才發現,除去寧御的朋友,在這座出生長大的城市,她根本沒有可用的人脈。
吃了些暗虧、賠盡了笑臉,麻煩總算勉強了結,和衣倒在床上的寧立夏本想睡個昏天黑地,哪知剛剛進入深度睡眠,門鈴就響了。
她沒力氣開,乾脆用被子蒙住頭繼續睡,手機又震了起來。寧立夏煩透了,連屏幕也沒看就直接關了機。
安靜了兩秒,門外便傳來了衛婕的聲音:「我聽到你的手機鈴了,你在不在?」
寧立夏無奈,只好爬起來替她把門打開。
「給你打了那麼多電話都不接,人也約不出來。」衛婕是寧立夏家的常客,主人一樣輕鬆自在,把包隨手一丟,便去翻冰箱,「你多久沒在家裡做飯了,怎麼全是蔫兒了的水果蔬菜?」
睡眠被強行中斷的寧立夏頭痛難忍,按著太陽穴說:「事情太多,最近每天都要請人吃飯,知道你找我除了吃喝玩樂外不會有正經事,抽不出空陪你就乾脆沒接。」
「怎麼沒有正經事?我想跟你學烘焙和烹飪,寧御熱衷你做的菜熱衷到想跟你結婚,你多厲害!」剛剛榮升主婦的衛婕一心想拴住丈夫的胃,「我還以為你跟寧御鬧彆扭,連帶我也不理了呢!」
聽到最後一句,寧立夏才驚覺,連她身邊唯一要好的女朋友,竟都是寧御的安排:「我跟他不是鬧彆扭,是絕交。」
「為什麼?」衛婕有些訝異,「雖然他討厭了點,可對你還是不錯的,又是正經的鑽石級單身男,趁他頭腦發熱趕緊跟他結婚絕不會吃虧,就算日後受不了他過不下去,也能討到一大筆贍養費,總好過你整日為了間餐廳勞心勞力。你現在的臉色和黑眼圈活像黃臉婆。」
「……這樣天大的好事你怎麼不親自試試?」
「我有靳煒呀,愛情價更高嘛,你不是沒有喜歡的對象么!沒有愛情的話嫁誰都是嫁,不如選個能給你下輩子保障的。對了,你和寧御為什麼要絕交?前不久我才聽靳煒說他抽空去選了枚戒指刻了你跟他的名字縮寫,應該不會那麼快移情別戀呀,難道是你甩的他?」
「……早知道你來找我就是為了打聽八卦,我還不如裝不在家繼續睡覺。」與寧御鬧僵的原因,她跟媽媽妹妹都沒有說明,更不會告訴對她的家庭背景一無所知的衛婕。
「我不是關心你嗎!」觀察過寧立夏的神色,衛婕得出了結論,「寧御這還是第一次被女人甩,怪不得最近心情不佳。你可把我家靳煒害慘了!寧御過去只是一般地難伺候,現在是非常特別難伺候,動不動就讓人遞辭職報告。對了,他讓靳煒做文件,把兩間餐廳和工作室全部轉到你名下。如果你只是想和他賭氣鬧彆扭,就裝裝樣子說不要,男人么,越有錢就越欣賞不貪錢的女人。可要是真的下定決心與他斷來往,千萬別傻乎乎地充清高,面子遠沒有裡子重要。」
寧立夏知道衛婕是為了自己好,點頭道謝:「我知道。」
餐廳和工作室是寧立夏的全部心血,她自然不會不要,只是得把寧御投資的錢全部還回去。這跟清高沒有關係,若想真正與一個人撇清關係,唯有兩不相欠。
她算了算,跟銀行借一筆錢,再拿出她手中全部的存款,差的應該不會太遠。
只是手續雖然齊全,貸款卻遲遲申請不下來,寧立夏懷疑是寧御從中作梗,卻又無計可施,正一籌莫展,姜僑安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聽到她請自己去取做好的藍寶胸針和結清鑲嵌費用,寧立夏為難了片刻,厚著臉皮開口:「我的經濟出了些問題,最近急用錢,能不能退掉?損失的鑲嵌費我晚點去結。」
姜僑安十分爽快:「也不必白付鑲嵌費。如果你同意,我可以幫你放在店裡寄賣,這種級別的藍寶很難找,你選的款式又很經典,應該非常好賣。賣掉胸針后我扣除鑲嵌費,把裸石的錢退給你。」
「這樣自然最好,只是太不好意思。」
「舉手之勞,你是我的老主顧,不必客氣。」
聽到姜僑安的講電話,坐在她對面的小女生放下手中的戒指,問:「什麼藍寶胸針,拿給我看看吧,戒指項鏈手鏈耳釘什麼的我有好多,胸針還真沒有呢!」
姜僑安附身打開保險柜,拿出盛胸針的錦盒:「這枚胸針太華麗,你這個年紀用不是很合適。」
小女生看了一眼便愛不釋手:「誰說不合適!我二十歲生日宴的禮服和它正好很搭,就是它了,多少錢?」
聽完姜僑安報出的價格,她不禁咋舌:「這麼貴,我存的錢還真是不夠呢……不過沒有關係,我堂哥有錢!」
蔣紹佂只有這麼一個妹妹,自然隨傳隨到。
「你不是沒空選禮物送我么?我怕你受累,已經替你選好了,快點拿出信用卡付錢。」
蔣紹佂邊從錢夾里抽信用卡邊笑:「那麼說來,我應該謝謝你?」
「當然了,你到哪兒找我這麼體貼的妹妹去,等下得請我吃晚飯才行!喏,就是它,漂亮吧?」
蔣紹佂不經意地瞟了眼妹妹手上的胸針,怔了怔,問向姜僑安:「這是不是……」
姜僑安微笑著點頭:「正是。」
「她怎麼不要了?」
「好像急需錢周轉。」
蔣紹佂想了一下,對妹妹說:「我晚上有應酬,抽不出空,你再選一枚胸針吧。」
「沒空請吃飯就再送一枚么?哇,二哥你真是大方!比老大強多了!」
小女生並不客氣,從姜僑安推薦的成品中又選了一枚出來。
付過錢,蔣紹佂先一步拿走藍寶胸針:「這個我要送人,另一個做你的生日禮物。」
小女生一時沒反應過來,愣愣地忘記了該發脾氣:「你要送誰?宋雅柔嗎,她有什麼好,死氣沉沉的,你們居然都喜歡她!」
「不是她,我還有事,你自己回家,路上小心,晚飯明天請你吃。」
蔣紹徵到寧立夏的新餐廳時,衛婕恰巧也在。
「蔣老師怎麼來了?」衛婕先一步起身。
「路過。」
「來的真巧,玫瑰司康剛剛出爐,咖啡還是茶?」寧立夏笑著問。
「都不用,呆會兒還有事,只是進來打個招呼。」
「既然到這兒了,再忙也總抽得出空喝杯茶,等一下下。」
寧立夏剛一離開,蔣紹征就往她的手包里塞了樣東西,正低頭喝蜂蜜水的衛婕用餘光瞥到,怔了怔,思慮片刻,便仿若沒看見般地裝傻道:「蔣老師,你有沒有注意到寧立夏的黑眼圈?剛剛我勸她乾脆關店,她還不要聽,錢什麼時候都能賺,何必把自己逼得寢食不安,真是想不開!」
想起姜僑安說寧立夏急需錢周轉,蔣紹征問:「出了什麼事,為什麼要關店?」
「她剛剛和這兩間店的另一位老闆鬧翻,人家本想把一半的股份送給她,她卻執意不肯白要,準備找銀行貸款,可惜銀行那邊一直搞不定……」
蔣紹征恍若未聞,抬起手腕看了眼時間,對衛婕說:「先走一步,替我跟寧立夏說一聲。」
端著茶和點心回來的寧立夏見不到人,問衛婕:「蔣紹征……老師呢?」
「已經走啦。」
「沒時間還繞進來,真是奇怪。」
「有什麼奇怪,或許是專程來看你,卻沒想到我也在。」
寧立夏笑著掩飾:「他幹嗎來看我?」
衛婕意有所指地發感慨:「活在這世上多辛苦,有太多時候,對著不喜歡的要違心說好,遇到喜歡的又得努力偽裝、不敢讓旁人看出。」
「什麼亂七八糟的,真羨慕你,有時間和閑情胡思亂想。」
「說不定下一秒就會有哆啦A夢來幫你解決難題,等你有了時間,別忘了陪我下午茶和逛街。」
寧立夏大驚:「你指的不會是寧御吧?」
「當然不,我早就看不慣他的趾高氣揚,你貸不下款也許就是他從中作梗。別著急,人生處處都有奇迹。」
臨睡前,寧立夏才發現手包里的首飾盒。
看到胸針,她霎時便想到了蔣紹征,卻先給姜僑安去了通電話。
家中有寶寶,自然睡得早,姜僑安的聲音裡帶著三分倦意:「跟你打電話時,蔣紹征的堂妹剛好在邊上,她看中了那枚胸針,叫蔣紹征過來付錢,蔣紹征認出是你的東西,買了下來,但沒給她。公司的會計今天不在,明天一早我就讓她把錢退到你卡里。」
再次謝過姜僑安,寧立夏才掛上電話。
越是不願讓蔣紹征知道自己近日的艱難,就越是躲不開他,寧立夏嘆了口氣,隔了許久才撥他的號碼。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
「還沒睡?」
「沒。」
「該不會在等我的電話吧?」
蔣紹征笑了笑:「在考慮要不要給你打電話。下午想告訴你匯款的事兒,可惜衛婕在。晚上有事忙,剛剛才到家,又怕你睡了。」
「你說。」事關父親,寧立夏暫且將原本要說的話放到了一邊。
「錢是從密支那的地下錢莊匯出的,因為不是正規渠道,所以打聽起來費了些時日,卡找不到了錢也可以提,不過要先去開一堆證明出來,如果你急用,可以從我這兒拿一些應急。」
「密支那?我爸爸在那兒嗎?」
「顏叔叔之前在密支那做翡翠生意,被人發現后,把妻女藏了起來,自己回來了,前一段有人在汽車站見過他,現在下落不明。別擔心,一旦有了消息,我會第一時間告訴你。」
「謝謝你。我沒有需要錢的地方,那枚胸針是因為不喜歡了才想賣出去,晚些會把錢還給你。」
「你說過不會跟我客氣。」
「可我確實不需要啊。」
因為蔣夫人,對寧立夏而言,接受寧御的饋贈也好過借蔣紹征的錢。「纏著不放」已經很丟臉,再加上「騙錢」的罪名,她豈不是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
蔣紹征沉默了一下:「你不用還錢給我,不喜歡的話,就把那枚胸針給我吧。」
寧立夏以為他要拿去送妹妹,欣然應允。
或許是否極泰來,第二天中午,一間曾拒絕過寧立夏的銀行竟主動打來電話請她過去辦理貸款手續。
把錢轉給寧御,寧立夏終於感到揚眉吐氣,乾脆放自己一天假,睡一整個上午再約衛婕逛街。
聽到事情解決,衛婕笑得十分燦爛:「恭喜恭喜,你該怎麼謝我?」
「借你吉言,下午茶跟晚餐我請。」
「哪止是吉言。如果不是我,哆來A夢怎麼會出現?」
寧立夏不解。
「那間銀行有沒有告訴你為什麼會突然放款?」
「他們說政策有變,急著完成定額任務。」
「也就你信,我猜哆來A夢姓蔣。」
「蔣紹征?」
衛婕笑著邀功:「那天我故意透露了一點點信息給蔣老師,聽本地的同學說,他們家很有能耐,這麼點小事,只要他有心,抬抬手就能解決的。」
「你告訴他幹什麼!」寧立夏實在氣惱,「我只想靠自己,就是因為過去事事都依賴寧御,如今才會舉步維艱。」
「靠著蔣老師的喜歡也算得上是靠自己。」
「……誰說他喜歡我?」
「切,枉我把你當成最好的朋友,你居然什麼都瞞著我。」衛婕很是不滿,「那句話是怎麼說的來著——有兩件事是藏不住的,一樣是噴嚏,一樣是愛情。連我都看出來了,你難道會不知道?」
寧立夏感到泄氣,原以為自己終於做成了一件事,到頭來竟還是仰人鼻息。考慮了許久,她仍是沒有去問蔣紹征,既然尚不具備拒絕他的幫助的能力,問清楚了反而更加尷尬,倒不如掩耳盜鈴,騙自己說這件事與他根本沒有關係。
剛清閑了沒幾日,寧立夏又攤上了一樁麻煩事。
中秋將近,餐廳推出的月餅很受歡迎,寧立夏還沒來得及為豐厚的利潤高興,卻接到了法院的傳票——一間沒聽說過的包裝設計公司告工作室侵犯他們的著作權。
一頭霧水的寧立夏只當是誤會,簽收了傳票后立刻去法院了解情況,看過了對方的起訴狀和相關證據材料,她才弄清楚原委。
一個月前,設計公司送了幾個圖樣供工作室選擇,負責此事的同事以不符合要求為由退了回去,並沒有與設計公司簽訂月餅包裝盒供貨合同。而後設計公司卻發現工作室不僅盜用了他們享有著作權的包裝盒版面做成盒裝月餅,還製作了大量相關廣告宣傳冊及海報。因此這間包裝設計公司便以工作室侵犯了他們對作品的修改權、保護作品完整權、複製權、發行權和獲得報酬權為由將法人寧立夏告上了法院。
寧立夏覺得不可思議,很快打給相熟的律師,律師分析過之後,卻建議她和解。因為設計公司在完成設計圖后隨即在版權局進行了著作權登記,有正規的《作品登記證書》,而工作室出產的月餅包裝盒與他們的作品雖有些許差別,但從整體上來看,卻很明顯地構成了實質上相似。
更重要的是,設計公司圖樣的創作時間先於月餅包裝盒、廣告宣傳冊和海報產生的時間,寧立夏又提供不出有關月餅包裝盒圖案設計的來源及設計過程的證據。沒有合法來源,可以說是必輸無疑。
寧立夏只得同意和解,央律師代自己與對方商談具體的賠償事宜。
折騰了幾天後,事情終於有了定論,賠償金額被律師壓到了對方開價的五分之一,寧立夏尚且可以勉強接受,但對方讓工作室立即停止侵權行為、銷毀所有包裝盒及宣傳物的要求她卻實在難以同意。
包裝盒的價格遠比月餅本身高昂,如果全部銷毀,損失簡直難以估計,換了包裝及廣告語,之前的大量宣傳也等於白費力氣,月餅賣不出去,連差人運走銷毀都是一筆不小的花費。
更讓寧立夏感到無奈的是,距離向蔣氏及萬豐交貨的最後期限僅剩三天,就算她拿得出做新包裝盒的錢,再找人重新設計、印刷包裝盒根本來不及,月餅總不能等到中秋節后再發。
即使時間的問題也能夠解決,官司的賠償款和損失的錢足以讓她因無力償還銀行的貸款而被迫關閉餐廳及工作室。
寧立夏試著與設計公司溝通,想買下設計圖避免一連串的麻煩,對方卻以早已賣給了別人為由一口回絕。
「去打聽一下到底賣給了誰,我去和買家談,大不了高價買回來。」
秋曉彤點頭稱是。
「負責這件事的人有沒有找到?如果不是他,怎麼會鬧成這樣!」
「小劉辭職回老家了,他在的時間不長,和我們都不熟,電話也換了,誰也不知道他在老家的聯繫方式。其實……」秋曉彤欲言又止。
「什麼?」
「其實這次惹上官非,和小劉沒有太大關係,他盜用那間公司的圖是寧先生授意的,寧先生說那間公司太過分,不過是一張破圖而已,居然敢漫天要價,圖都發來了不給錢直接用又能怎麼樣……」
「寧御?你確定么。」
秋曉彤鄭重地點了點頭:「當時寧先生說這話的時候,我就在旁邊。寧先生大概也是為了節約成本吧。」
「……」
寧御當然不是為了節約成本!他那樣的人,怎麼可能會為了省下一點小錢留這種後患。想起設計包裝盒前後寧御曾要求她關上工作室及餐廳同他走,寧立夏直感到一陣惡寒。
她不同意,他後來便沒再堅持,原來根本不是因為尊重自己,而是埋好了定時炸彈,等著她走投無路向他求助。
如果宋雅柔沒有告訴她當年的真相,她與寧御不曾決裂,出了這樣的事兒,秋曉彤決計不敢跟她講明事實,她也必定會去央求寧御幫忙,以寧御性格,大概會笑話她智商太低、不適合做生意,然後袖手旁觀,待她無計可施被迫放棄后,再順理成章地把她拖回他的城市。
她會相信完全是自己沒用,感恩戴德地繼續被他左右。
這根本就是一個圈套!寧立夏終於明白,之所以寧御要把工作室及餐廳全部轉到自己的名下,就是看準了自己不會願意白白接受,會拿出所有積蓄再向銀行貸款,乍一遇到這樣的麻煩自然沒辦法周轉。
寧立夏無限感慨,寧御只不過動了動嘴皮,她便被逼到這樣的境地,而他當年耗費了三年布局,父親多年的基業毀於一旦完全可以說是必然。
她甚至懷疑,這間設計公司的突然發難也與寧御有關,如若不然,廣告鋪天蓋地地打了那麼久,對方怎麼可能到中秋節前幾天才發現。
寧立夏不願意再被寧御牽著鼻子走,考慮了一夜,仍是決定不去找他。
第二天一早,吩咐過秋曉彤聯繫設計圖買家后,寧立夏心事重重地趕到火車站,去遠在千里之外的南方城市出短差。
事情辦得很順利,但或許是她心不在焉,或許是禍不單行,準備離開時,她才發現自己的錢包不見了。
同錢包一起不翼而飛的還有她的身份證,在自動取票機前立了半晌,寧立夏只得恨恨地翻出手機,打給同在這座城市的妹妹。
無奈顏寒露同媽媽一起去了臨市的姨媽家,寧立夏唯有另想辦法。
詢問過火車站的工作人員,寧立夏更是發愁,想取出票得先辦臨時身份證,辦臨時身份證需要戶口簿,就算她的戶口簿可以立刻飛過來,現在已經是傍晚,早就過了派出所的辦公時間。
寧立夏打給秋曉彤,讓她去自己的公寓翻出戶口簿寄過來,秋曉彤辦事效率極高,可寄到這裡最快也得明後天。
沒有身份證她連住處都找不到,妹妹和媽媽不在,這座她呆了五年的城市裡唯一可以投靠的便只剩下寧御。
難道是註定的么?寧立夏嘆了口氣,正猶豫著要不要撥打寧御的號碼,手機卻響了,是蔣紹征。
「你在哪兒?」
「在外面出差。」
「我知道,你妹妹剛剛給我打了電話。告訴我你的具體位置。」
「火車南站的取票處。」
「站著別動,我二十分鐘內就到。」
十分鐘后,寧立夏便看到了蔣紹征。
「你怎麼也在這兒?」
「和你一樣,出差。」
不管怎麼樣,對現在的她來說,遇到蔣紹征總好過向寧御低頭。
蔣紹征的車子就停在路邊,詢問過寧立夏,他乾脆把她帶到了自己的公寓。
寧立夏這才想起,蔣家最賺錢的子公司就設在這裡,因此蔣紹征需要經常過來,在這兒有房子也並不奇怪。
「你的事情都做完了?」
「嗯,要取回程票時才發現錢包不見了。」
「既然有空,就放下東西找個地方吃晚飯,然後隨便逛逛?」
寧立夏心中有事,推說累拒絕了。
蔣紹征並不勉強她,只說:「你留在這兒休息,我出去買點東西。」
沒帶換洗的衣服,所以不能洗澡,寧立夏只用清水洗了洗臉和脖子。蔣紹征的公寓是不算大的三居室,一個卧室一個衣帽間,最大的那個房間做了書房,沒有電視機,沒有多餘的裝飾,與她想象中的分毫不差。
如果父親沒出事,他們真的生活在一起,說不定會把彼此逼瘋。她不喜歡太寂靜的生活,蔣紹征則受不了她的亂丟亂放。
正胡思亂想,秋曉彤的電話便打了過來。寧立夏趕緊按下接聽,問:「事情談得怎麼樣了?」
「基本沒戲,對方態度很強硬,說沒和設計公司一同讓咱們賠償就已經算很給面子了。他們也印了很多包裝盒,不可能棄用。」
「我沒有讓他們棄用的意思,雖然圖樣相似,但包裝畢竟大不相同,名稱也不一樣,只求他們不追究我們繼續使用。」
「這話我也說了,沒用。」
寧立夏舒了口氣:「我知道了,辛苦了,再另想辦法吧。」
放下電話,她才發現,蔣紹征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了自己的身後。
「回來了?我竟沒聽到開門聲。」
「你在講電話,所以沒留意。出了什麼事兒嗎?」
「沒有。」
頓了頓,蔣紹徵才說:「塑料袋裡的東西是買給你的。」
寧立夏接過他遞來的塑料袋,又看了看他手中的另一個袋子,問:「你買了吃的?我不吃晚飯。」
「知道。晚飯我只買了自己的,給你買了只菠蘿,我記得你以前很喜歡,吃水果應該胖不了多少。你的戶口簿最快也得明天下午才能到,辦臨時身份證不知道要折騰到幾點,我沒敢訂車票。如果你嫌麻煩,等我開完明天的會,吃過午餐我們就自己開車走,大概後天一早便可以到地方。」
「工作室那邊有事情等著我處理,我想儘快回去,只是那麼遠的距離,自己開車的話,你會不會很累?」
「當然不,難得有機會能與你呆的久一些。」
這話說得有些曖昧,寧立夏只當作沒有聽見。
除了菠蘿,蔣紹征還為她買了洗漱用品和幾件衣服,他選的睡衣非常少女,粉色的底子上粘著一隻碩大的娃娃,袖口的花邊很繁瑣,到處都是蝴蝶結——她已經二十六歲,他卻仍把她當作小女生。
幸而還有一套運動裝,寧立夏極快地洗完澡,穿的時候才發現,雖然挑衣服的眼光實在不怎麼樣,蔣紹徵選的尺碼卻十分準確。
寧立夏走出去道謝,見蔣紹征的盒飯只吃了一小半,便問:「外頭的東西太油膩,我做菠蘿飯給你?」
蔣紹征竟沒客套,笑著說好。
材料有限,無法同時追求色香味,寧立夏只好把工夫費在切菠蘿丁上,蔣紹征沒進書房,立在一旁打下手。
八月的天忽而颳起風來,不一會兒便下起了雨,窗外的呼嘯之聲與暖橘色的燈光把蔣紹征的公寓襯得別樣溫馨。
飯熟得很快,寧立夏剜了一勺轉身讓蔣紹征嘗鹹淡,蔣紹征措不及防,滾燙的米粒撒了一身。
寧立夏立刻替他收拾,她的手上有好聞的菠蘿香,惹得他心中一動,終於脫口說道:「聽說你和寧御鬧翻時,我很高興,還以為你的身邊沒了他,再遇到什麼困難,會第一個想到我。」
「你已經幫了我太多,倘若事事都要麻煩人,倒不如關店不做。」
「我只怕你不來麻煩。你去洗澡的時候我給衛婕打過電話,不算大事兒,不必擔心,不等你回去就可以解決。」
「我……之前的事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謝你,所以還是算了吧。於你來說不是大事,對我而言卻異常艱難,遇到一點小事就求助旁人會生出惰性,我不想一輩子都這樣過。」
「有時候真羨慕寧御,沒和他鬧僵前,你一定不當他是『旁人』。」
寧立夏笑笑:「與『旁人』無關,不過是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
蔣紹征也笑:「如果真是這樣,這事兒我還非管不可。」
蔣紹征去開會的時候,寧立夏留在他的公寓做午餐。她為寧御準備過無數次早中晚飯,但這種等一個人回來的微妙情感,卻還是第一次體驗。
蔣紹征出門沒多久,秋曉彤就興高采烈地打來電話,聽到所謂的好消息,寧立夏並不感到輕鬆,只要不關店,這樣的事情便會層出不窮,而離開寧御,她的能力與人脈都實在太有限。
所有人的中,寧立夏最不願意叨擾的恰恰正是蔣紹征,一想到蔣太太高高在上的神情,她就覺得喘不過氣。
事情已經解決,月餅禮盒可以繼續銷售,她便不再急著回去。一千多公里的距離,除非情況特殊,實在沒有必要選擇自駕這種浪費時間精力的方式。
處理完公事,蔣紹征執意要陪寧立夏去辦臨時身份證。
從派出所出來已近傍晚,訂過第二天一早的票,為了表示感謝,寧立夏自然要請他吃晚飯。
她在這座城市生活了整整五年,仍有很多地方沒有去過,所有的記憶都渾渾噩噩。
寧立夏指揮著蔣紹征去找印象中很有特色的小餐館,誰知車開了快兩個鐘頭卻還是沒有尋見,只得搖頭說抱歉:「說要請你吃飯,結果天都黑了,餐廳還沒找到,我記得那家店明明就在這附近。」
「吃什麼都一樣,找不到就換一間。」
寧立夏恰逢強迫症發作:「如果你不是很餓,就再陪我找一找。」
蔣紹征笑著點頭應允:「要是真的找不到,乾脆直接去吃夜宵。」
「只要我沒老年痴獃,就一定找得到。」
等紅燈的間隙,寧立夏仍在左顧右盼,無意間瞥見開左邊那輛黑色舊別克的中年男人的側臉,她心中大驚,趕緊把車窗全部降了下來。
「爸爸?」
溫度適中,不需要開空調,因此舊別克的車窗也半開著,聽見寧立夏的聲音,中年男人下意識地轉過了頭,四目相對,他愣了幾秒,竟把車窗全部升了上去。
有夜色遮掩,關上窗子,車內的情況再也看不見,紅燈結束,舊別克竟極快地開了出去。
「蔣紹征,開那輛車的人是我爸爸,快點跟上去。」
舊別克已經左拐,蔣紹征走的卻是直行道,猶豫了一下,他還是追了上去。許是看到他們的車子,舊別克越開越快,路上的車輛多,蔣紹征跟得很是費力。
一路開到郊區,舊別克竟上了省道,終於快要追上去時,路邊忽然躥出一隻動物,蔣紹征立刻踩了剎車,後面的兩輛車離的太近,淬不及防間竟追了尾。
寧立夏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蔣紹征的胳膊護住,所幸沒有受傷,然而他卻因為慣性撞傷了左臂。
「你還好吧?」
蔣紹征隔了許久才說:「沒事。」
前面的舊別克見狀立刻打開雙閃、靠邊停了下來,寧立夏的注意力皆在蔣紹征身上,聽到有人敲車窗,回頭一看,居然真的是父親。
「你受傷了嗎?」
「沒有。」因為太意外,除了這兩個字,寧立夏一時間想不出其它話來。
他們並沒有太多空隙寒暄,後面的車主立好三角架,很快找了上來……
直到把左臂骨折的蔣紹征送到醫院,父女倆才有說話的時間。
「當年一聲不響地丟下我,回來后也沒試著打過我以前的號碼,現在遇上了又要躲開,您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
顏標沉默良久:「我不想影響你的人生,你沒事就好,進去照顧蔣紹征吧,替我說聲對不起,我先走了,晚點會打給你。」
寧立夏接受不了,攔在了父親前頭:「您準備這樣東躲西藏到什麼時候?不如去自首吧,把事情了結掉就可以好好生活了。」
「情況很複雜,我會去自首,不過絕不是現在。你改了名字是不是?這樣也好,免得被我拖累。我不能逗留太久,你就當沒見過我。」
回到病房內,看見左臂打上石膏的蔣紹征,心情低落的寧立夏更覺得愧疚:「都怪我,本來就不知道該怎麼還你的人情,這下欠的更多。」
「你我之間,虧欠對方太多的那個人是我。」蔣紹征溫和地笑笑,從西褲里掏出一個錦盒,「想還我很簡單,我能補償給你的本就不多,別再拒絕。」
看到那枚藍寶胸針,寧立夏莞爾一笑,伸手接住:「害你骨折還有禮物收,跟你做朋友真是好。」
「我還以為光榮負傷后可以升一級變成追求者。」
「……」
「我回憶了一下你以前的招數,好像死纏爛打比較有用。」
「不是說好了做普通朋友嗎?」
「講這話的時候我以為你要和寧御結婚。既然他離開了,你不妨考慮一下我。」
「死纏爛打的確很有用,關鍵是你會嗎?」
「只要豁得出去不要臉面,有什麼學不會。我最近都沒法開車,你得當司機送我上下班。」
「你這叫敲詐,不叫死纏爛打。」
話雖這樣說,寧立夏卻實在不忍心讓斷了一隻胳膊的蔣紹征打著石膏步行上班,除了司機,她還做起了鐘點工,號稱要死纏爛打的追求者反而悠閑地享受著飯來張口的優待。
一個星期的朝夕相處,讓兩人迅速地重新熟絡起來,雖然還遠不到曖昧,言語間卻至少不再客套。
周五的傍晚,寧立夏照例在校門外等待蔣紹征下課,遠遠地看見宋雅柔,立刻將車子開到了另一邊。
趕到約定地點卻沒有見到司機的蔣紹征覺得意外,過去的一周寧立夏從沒遲過到,不等他拿出手機,她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我在你右邊,直走五十米再右拐。」
「怎麼換地方了?」蔣紹征邊開車門邊問。
「剛剛看到了宋雅柔,怕被她發現。」
「為什麼?」
「一是懶得與她打招呼,二是怕她告訴你媽媽,害你聽啰嗦。」
「放心,就算你明天就跟我結婚,我媽也不會有異議。」
想起蔣太太那張凌厲的臉,寧立夏只覺得蔣紹征在講大話,卻因為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切了一聲:「誰要和你結婚,我的眼光再差勁,也不至於退回到十四五歲。」
「不相信嗎?這個周末我妹妹過生日,全家人都會去,你陪我一起,再見到我媽媽,她一定對你客氣。」
「你妹妹生日,我出現算怎麼回事,沒聽說過司機也要入席的。」說完了這一句,寧立夏又小聲嘀咕,「她對我客不客氣,我都一樣不想搭理。」
在學校門前雖然躲過了宋雅柔,一個鐘頭后,寧立夏到底還是與她碰了面。
見應門的是寧立夏,站在蔣紹征公寓門外的宋雅柔遲疑了片刻才走進來。
「立夏也在?我燉的魚湯正好是兩人份,你跟紹征一起喝。」她的表情很自然,彷彿上次見面時輕蔑的言語是寧立夏的錯覺。
沒等寧立夏想好應該陪她一起裝腔作勢還是乾脆翻個白眼不理,就聽到從廚房走出的蔣紹征說:「別麻煩,她不吃晚飯的。」
宋雅柔只尷尬了一秒:「自己不吃還幫你做,立夏果然是尊師重道。」
寧立夏不想被宋雅柔誤會,立刻解釋:「和道不道的沒有關係,我害他撞傷了胳膊,在他痊癒之前做免費鐘點工是應該的。」
蔣紹征笑著看向她:「誰說你是免費的?等我好了也給你做飯當司機。」
「你不是出差的時候受傷的么?怎麼是被立夏害的?」
「當時她也在車上。」
宋雅柔「哦」一聲,刻意點撥:「後天你妹妹生日,立夏也去嗎?我正為選禮物發愁,不然明天一起去買。」
「我請她陪我一起去,可是她說忙不肯給面子。」
原本以為即使蔣紹征與寧立夏關係匪淺,也絕不敢把她帶到家人面前的宋雅柔大感挫敗,一口悶氣堵在心頭,只略略坐了坐便借口有事離去了。
「你要不要追上去?」寧立夏笑著問。
「追她幹什麼,去還保溫桶嗎?」
「我記得你以前明明很喜歡她,經常對我和程青卿愛理不理,卻笑眯眯地溫和待她。」
蔣紹征拒不承認:「怎麼可能。」
「難不成是因為暗戀過人家,人家和寧御戀愛沒搭理你,所以現在才懷恨在心?」
「……相信力真豐富。」蔣紹征突然想到了別的,「你看起來很不喜歡宋雅柔,是因為我還是寧御?」
「都不因為。我和她不是一種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