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天山四怪驚魂生
誰都不曾想到命運竟是如此的滑稽。
楚留香站在花陰客棧之中,只覺身上一陣陣地泛起寒意,這感覺太過鮮少,竟是讓楚留香這樣的人都微微有些戰慄。
床上躺著的人赫然就是天山四怪之一的「賭怪」神算客,此時眉眼之間那抹精明之意仍在,只是人已是死的透了。
楚留香向前踏了一步,然後看到了床邊擺著的紅葉還有……神算客喉間的弩箭。
竟是與之前殺死朱明空手法如出一轍。
賭怪神算客,楚留香與這人的關係當是算忘年交,平白差著一輩的年紀,卻可以嘻嘻哈哈地鬧到一塊,倒是也不易。
只是這人鮮少下天山,平生輾轉八十餘年走下天山的次數可謂屈指可數,沒想到這一次來到北城,竟是遭人暗算了。
楚留香沉默地看著面前的一切,就聽怪香子在他耳邊問道:「你覺著,這事是那小子做的嗎?」
怪香子的語氣有種壓抑著的隱忍,楚留香幾乎可以聽得到那澎湃的殺意,只需一個字就可以徹底地燒起來,燒的漫山遍野。
可是他選擇了沉默,並非私心,他只是在想:會有一個殺手蠢到這種程度么?剛在眾目睽睽之下殺了一個人留下了那麼明顯的區別性手法,之後就再下一次手?
楚留香對此持了個懷疑態度。
神思一轉,他沉吟問道:「笑風堂之前,可有寄紅葉來?」
怪香子緊緊鎖著眉想了不一會便搖了搖頭:「不知道,」頓了頓他的語氣沉沉道:「我沒聽老鬼說過。」
楚留香復又沉默了半晌,方才伸出手去將神算客的被單蒙了回去,雙掌合十拜了拜,語氣沉沉道:「恕楚某冒昧,天山四怪此番下天山,究竟是為何?」
眼見著怪香子的臉色倏地一變,楚留香依舊是那副溫爾的神色,目光卻是一動不動地定在怪香子怵然變色的臉上。
然而這一次,楚留香終究還是沒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怪香子緊緊蹙著眉,這番也不走窗子了,推開門竟像是在逃避什麼一樣往下跑,一邊跑一邊喝道:「我去老林棺材鋪看看!」
楚留香停在原處蹙眉看向怪香子跑走的方向,半晌方才幽幽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難不成老天都看不慣我楚留香愛管閑事的毛病?怎麼半點安生都沒有……」
這樣想著,他背著雙手就慢慢地走了下去,只是腦海中飛速掠過一個念頭:這次的殺手,真的是那個技巧拙劣的傢伙么?
腳步生生一頓,楚留香竟是忽然意識到一個嚴肅的問題——
天山四怪此番,究竟是來了北城幾個人?!
想到這裡,他立刻迴轉過身去往棺材鋪趕去,只願此番那個老滑頭怪香子能對他說一句真言,只是一切都遲了——
當楚留香到達棺材鋪的時候,老林棺材鋪已然是一片火海。
沒有人看到怎樣起火,只看到偌大的百年棺材鋪外密密麻麻鋪滿了紅葉,看上去煞是凄楚。
楚留香竟是難得地怔在了那裡,半晌沒法動彈。
那種被人扼住咽喉的感覺太過明晰,直覺告訴他,這次的殺手和以往全然不同,他很囂張卻又很謹慎,全然沒有半點蹤跡可尋。
甚至於楚留香都不知道,這次的事情究竟是一個人做的還是整個笑風堂。
他只能努力從肺間吸了一口氣,然後慢慢吐出帶著煙味的渾濁氣味,試圖去尋找一點有關於怪香子的蹤跡。
那個老鬼,也許還沒到這裡。
楚留香自我安慰著,卻又打心底覺得不可能,畢竟以怪香子的腳程,決計沒有比自己還慢的道理。何況如若怪香子不在這裡,殺手根本沒有燒房子的必要……
想到這裡,他本想進去看一眼,無奈火勢太大,縱是楚留香自己亦是沒有全身而退的定數。
楚留香本無意尋人,只是餘光掠過了周遭,卻是不期然地看到了熟悉的面孔,那人竟赫然是那天自己載過一程又殺了朱明空的人!
楚留香眼睛微微一亮,只覺得至少還是抓住了一條線索。
只是唐子期反應極快,當感覺到楚留香的目光時便瞬間反映了過來轉身就跑,他的大輕功雖是不敢濫用,無奈此時已經是緊要關頭,索性一縱身躍上高閣,只想儘快遁走。
這時的唐子期尚是不知盯上他的中年男子便是第一天遇到的那個楚留香,只是直覺告訴他:這人很麻煩,如果被盯上了,怕是之後什麼都不消做了。
可是楚留香既是好不容易得來了線索,又怎肯輕易被他逃了?
於是兩人竟是在鬧市之中飛檐走壁你追我趕起來,唐子期本身靠著系統的氣力值,不多時便發現自己氣息不穩,想是氣力值已然空了,正巧看到下面有一扇窗開著,他來不及回頭望,便一縱身使了個巧,躡雲逐月飛了進去,穩穩落在地上。
那屋子極為精巧,竟似個女子的閨閣。
好在裡面無人,唐子期便也屏住呼吸打坐暫且休憩,準備養回些氣力值再逃,鬧市之中他並不想輕易與追索之人動手,倒不是因為什麼怕傷及無辜,只是殺手之技本身不適合搏命,若是真刀真槍地對戰失了先機,勝數便更要跌下去了。
不多時,唐子期緩緩站起身來鬆了松有些沉重的腿,剛想推門出去便聽到窗口處傳來一聲朗笑,那人竟是不知在窗口站了多久,只是看著他的模樣笑言道:「兄台可知此處為何地,竟敢擅入?」
唐子期回頭看過去時,那人已是毫不在意地將人皮面具慢慢自臉上撕了下來,唇角的笑意雲淡風輕好看的緊:「在下楚留香,於此處與兄台再會,真乃奇緣。」
怪只怪楚留香那一掀人皮面具將唐子期震住了,於是竟也就忘了問這到底是個什麼地方,只是冷聲哂道:「楚兄為何不戴面具了?」
楚留香似是絲毫不介懷被人問及,只是彎著唇角極為好脾氣地應道:「楚某此番來北城要躲一個人,此處無他,自是不需面具了。」
躲一個人?唐子期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楚留香的模樣,心下暗忖,眼前這人生就一副好相貌,只怕是什麼風流債吧。
若是楚留香知道眼前這人竟是這般忖度,怕是真要叫冤了。
只可惜唐子期這人太過沉默寡言,想到此處面上卻也絲毫不露,依舊保持著涼薄之色輕輕頷首道:「也是。」
便是再無下文了。
楚留香便拉開椅子坐了下來,那動作便也熟稔的很。唐子期忽然發現,這世間居然真的有那麼一種人,一舉一動俱是風流,溫溫君子謙和如玉。
就聽得楚留香問道:「神算客的事情,是你做的?」
這語氣中沒有質疑,似乎只是個淡淡的問句。
唐子期眉目一冷,繼而沉默著搖了搖頭。
楚留香便從善如流地「哦」了一聲,一時間竟是沒了下文。
唐子期便也沉默地站在原處想了半晌,忽然開口問道:「我去看了屍體,和我殺人的手法很像。」
他並沒有打算隱瞞,事實上從一開始他就意識到了這次的栽贓,明顯是依據他之前的手法來的,只是唐子期想不通的是——
到底是誰在刻意地仿照他殺人的手法?
朱明空一案並不是什麼大案,最終官府亦是以江湖仇殺草草終了。
只是現下居然被人處心積慮地利用,唐子期覺得有些想不通。
楚留香便是靜默地想了想,然後唇角微提問道:「兄台是蜀中唐門的人?」他想到唐子期那一手精妙的弩箭暗器功夫,卻也真是想不到唐門之外的門派了。
唐子期默然地想了想,蜀中唐門,多麼熟悉的地方,只是與自己的所在應是有差別才對,門派弟子中自然也沒可能有自己這麼個人,索性搖了搖頭言道:「並非如此。」
楚留香便也不再追問,只是眉眼溫溫地感慨道:「只是楚某本以為已是尋得了線索,此番看來又要重新來過了。」
房中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大抵是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唐子期方才涼聲問道:「你相信一個殺手的話?」
楚留香似乎是微微一怔,溫潤風流的眉眼帶出含笑的弧度:「我當兄台朋友。」
唐子期的眉眼本就冷冽帶著些許陰鷙的味道,此刻卻是更冷地看向了對面端坐飲茶的楚留香:「朋友?楚兄知道在下的名字嗎?」
這一次楚留香微微動容,行走江湖這麼久,他倒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人,不得不說……這人還真是有趣得緊,將茶杯放下,他誠心誠意地道:「抱歉。」
然而唐子期並沒有回答,只是保持著面無表情的姿態說了下去:「這次的事情,我會盡數查清。」
楚留香挑著眉頓住了手中的動作,有些訝異地看向了面前的人,這人的意思,是要將一切事情全數撇清?包括徹底清償載他一程的情分?
唐子期似乎沒打算等他回答,只是自顧自說完了想要說的話便去推門,似乎是打算離開。
然而變故卻是陡生——
唐子期甫一推門,便被溫香軟玉撲了個滿懷。
一向面色冷霾的唐子期瞬間怔在了原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