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V章

97V章

抱著懷中歇斯里地的小媳婦,穆然呶呶嘴,發現自己說不出任何解釋的話語。

「你倒是說話。」

宜悠這會才發現自己的無力,以她那點力氣落在穆然身上純粹是撓痒痒,太重的話她也說不出來。不管是動文還是動武,她全都處於劣勢。

「我不是有意要瞞你,只是想讓你少些擔心。」

「那又如此,總之你還是要去。不行,我看我也跟著一道去。」

穆然眼前一亮,但想到大越律,那點光亮立刻黯淡下來。廖將軍當年都未能帶妻女去往邊關,更別說他一個小小的縣尉。

「這怕是不行。」

「為何,你瞞著我也就罷,到如今竟然還不讓我去!」

「不是這樣,軍中不允許帶家眷。你看雲州這些年,可有出徵兵卒帶著妻兒一道前去的?」

宜悠卻沒想那麼多,她滿心裡都是成親才一個多月,她便要與穆然分開。而且這一去,他生死不知。

「我不管,要去一起去。」

穆然真是無奈,他何嘗不想帶著小媳婦,這幾天每每想到與她分開,他心裡就頗不是滋味。

「大越律擺在那,你還沒到軍中,應該就已經被就地處斬。」

「什麼?你定是在騙我,我小時候可聽說書的講過花木蘭替父從軍和穆桂英挂帥,他們二人去得,為何我去不得?定是你嫌棄我累贅。」

穆然搖頭:「花木蘭咱們且不知是真是假,你且說那穆桂英,她挂帥可是得了皇上的旨意。」

宜悠情緒稍稍平靜了點,點誰出征乃是朝廷定下,她一個婦人定管不了那些。聽著穆然的話,她心下疑惑:「那為何前些年,雲林村也有婦人跟隨大軍東征西討?」

穆然眼中閃過一抹不自在:「那不一樣。」

「為何不一樣?」

「你可見著那些婦人回來?」

宜悠搖搖頭,她只是聽說,真正從前線回來的婦人她還真沒見過一個。

「難道她們都死了?」

穆然想起軍中的紅羅帳,裡面的婦人都是大軍一路自村寨擄回來的良家女,當然也不乏自願跟上來的。軍中留著這些女人,白天洗衣做飯,晚上黑燈瞎火的直接伺候那些兵漢子。

雖他未曾去,可他卻知連廖將軍這等軍紀嚴明之人都未曾禁止此事。此次他所編製隊伍,主帥非廖將軍,對他自然只有更狠。小媳婦這般模樣,若是進去了,那不是狼入虎穴。

「可以這麼說。」

「什麼?不可能,不是說隨軍的女人只需要在家洗衣做飯?」

「朝廷每次都會派宦官清軍,每次清軍前,軍中婦孺皆會被摁入河中溺死。」

「這是為何?」

「咱們大越流傳下來的規矩,女子從軍不吉利,容易吃敗仗。就像那出海的隊伍一般,船上從不會帶女人。先皇後娘娘跟隨出征時,也是將自己偽裝成男兒身。然有些事皇后做得,我們卻做不得。寶貝,為夫實在不忍你去前線受苦。」

宜悠擦乾眼淚,望著穆然的神色變化:「你還有事瞞著我,女子從軍之事。」

穆然嘆一口氣,若有可能,他當真不想讓小媳婦接觸這些齷齪之事。

「這些你不用去多想。」

「既然說了,那便一次對我說明白。穆大哥你肯定想帶著我走,為何會如此矛盾?即便帶女子不吉利,可也是有先例。」

「哎,這一切都是為夫的錯。若今日為夫是廖將軍,或是任何一個三品以上的武官,你自然無人敢動。但為夫只是個小小縣尉,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軍中這方面確實有些放浪形骸,你跟去著實不安全。」

穆然說得很隱晦,宜悠卻聽明白了:「也就是說,先前那些隨軍的婦人,都是……」

「就如你想得那般。」

宜悠已經完全忘記了穆然的欺騙,全副心神沉浸在此事中。竟然會這樣,軍中的女人白天幫男人幹活,晚上被男人干,聽穆然的話還不是一個男人如此對待。

「你也如他們那般過?」

穆然趕緊搖頭,指天發誓:「我絕對沒有,寶貝兒,你且要相信我。你且安心在家,待歸來時我定不會再是一小小縣尉。」

宜悠緊緊皺起眉頭,穆然怎麼這般:「我並非此意,夫君是民是官,或是小吏或官拜一品,這些我都能坦然接受。只是此一去,山高路遠、夷人蠻野,你若是回不來,我可怎生是好。」

穆然抱著她:「我定會回來。」

「若是有個萬一?就不能不去?」

「若是有……你便找個人另嫁。朝廷對陣亡官吏有補助,你拿著銀子,將穆宇託付給廖將軍,而後著娘另找個可靠之人。若是他嫌棄你,廖將軍自會為你做主……」

「你莫要再說了。」宜悠眼淚一下絕了堤,順著鼻子流入唇內,而後滑入脖頸內:「我是說,你走前咱們得去城外寺廟請一尊菩薩回來,我日日念著,也可保你平安。」

「好。」

穆然點頭,望著懷中哭得慘烈的小媳婦,不同於旁人哭泣時的梨花帶雨,此刻她卻是全然不顧形象,淚珠子像斷線般的往下流。

「莫要再哭,為夫武藝雖比不得廖兄,但對付幾個北夷人卻是綽綽有餘。十幾歲時我都能全須全好的回來,如今這些年有了經驗,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折在那裡。」

說罷他低下頭,在宜悠耳邊輕輕說幾句:「我還得等著你,生幾個孩子,然後看著咱們的兒孫在院子里跑。」

宜悠不住的點頭:「竟想這些,你若是回不來,那我就給別人生去。」

穆然點頭又搖頭,他希望小媳婦能一輩子只有他,可更希望她一輩子被人捧在手心。那個夢雖不知是真是假,但他永遠都不希望小媳婦受太多苦。

看來臨走之前,還得再拜託廖兄一件事,只要有廖家在,他有個萬一,小媳婦也不至於孤立無援。

**

隔一天醒來時,宜悠的眼睛腫成了兩隻桃子,望著穆然她嘟起嘴。

「寶貝兒今早想吃什麼,我慢點做讓端陽看著。」

「我說你怎麼突然讓端陽開始做飯,原來是早有預謀。」

即便是感動,她卻沒打算輕易放過穆然,竟瞞了她這麼久。若是一開始就說,一個月的功夫她多少準備的全面些。

這還不是最讓她生氣之處,她氣得是,明明兩人都已是夫妻,遇到這麼大的事,他第一反應不是告訴她,兩人一起想想辦法,而是自己悶在心裡,甚至計劃好讓她再嫁。

「寶貝兒還在氣,為夫日後有事,定會一五一十的告知於你,再也不做任何欺瞞。」

「哼。」

宜悠別過頭:「你還想著日後,先想想如今這檔事再說吧。」

「定不會有日後。」

宜悠氣還是沒消,再道歉又怎樣,時光又不能倒流。瞅著炕邊那兩張灘羊皮,她氣不打一處來:「都給我用了,做兩件皮襖,穿一件扔一件。」

「本就是給你拿回來的,喜歡你便拿去。若是不夠,我再問人要兩張。給你做兩條褲子,穿一件扔一件。」

說著穆然就要起身,托腮想著:「究竟是誰家有來著,我記主簿家應該還有一張,陳大人那裡最多,還是問他要。」

竊竊私語著穿上鞋子,他直接往外面走去。

宜悠忙扯住他:「你還真去要,不顧自己的臉面。」

「寶貝兒你高興最重要,莫說是兩張,就是再多兩張我也為你尋來。」

「油嘴滑舌,還不快去做飯。」

被小媳婦一腳踹出門外,望著外面的藍天白雲,穆然心也晴朗起來。他不怕去跟北夷人廝殺,也不怕陳大人訓斥,他最怕的就是小媳婦生氣不理他。

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這一別最起碼半年見不到面。最後半個月,總不能就在慪氣中度過。

「就做龍鬚面吧。」

想了想,他決定挑戰下自己,順帶好生調|教端午一番。

**

不過在開火之前,穆然先燒了一鍋開水,燙熱布巾遞到小媳婦跟前:「擦擦眼。」

宜悠接過來,又給了他一腳。雖然她力氣很小,穆然還是作勢直接跨過門檻,那模樣活像被踢出去。

「你慢慢熱敷著,水涼了喊我,我給你提出去。」

囑咐完他一頭扎進廚房,開始往和面。昨天他問過縣衙的廚子,因為陳大人是南方人,所以廚子也廚子蘇杭一帶,對於做龍鬚面很有心得。

在面中撒上那廚子給的秘制原料,他開始用巧勁拉起來。麵條越拉越細,得虧他力氣大才能繼續拉得動。回憶著廚子說得那力道,他本來就是用刀的,在力道上掌握的十分精準。

一次成功,望著細細的麵條,雖然叫不得龍鬚,但跟納鞋底的繩子差不多粗細,第一次做到這樣也不錯。

「端陽可學會了?你來試試。」

端陽湊過去,結果出來自然是慘不忍睹。同樣的面塊,他拉出來做麻花倒是正好。

「哎,你這學不會可如何是好。」

端陽不好意思的低下頭:「老爺,我於刨除一道當真是沒什麼天分,不過哥哥他做菜還不錯。如果你出門,夫人可以去沈家用飯。」

「去沈家?」

「反正兩家離這麼近,不消一盞茶的功夫就能走個來回,多省勁兒。老爺,我是不是說錯話?我也不太懂民間的規矩,人牙子那向來是怎麼方便怎麼來。」

穆然卻有了新的想法,他不在家,小媳婦一個人操持家務著實太累。去沈家就不一樣,那裡有劉媽媽和碧桃,小媳婦每日可以吃現成的。而且岳母對小媳婦那般好,穆宇也跟長生合得來,兩相湊在一處自然是再好不過。

「行了,你先去劈柴。」

**

吃飯時穆然便說起了此事,宜悠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並沒有太大反應,反倒是一旁的穆宇直接將碗摔到了地上。

「哥,你說你又要出去,然後好幾年不回家?」

「是要出去,不過不會好幾年不回家,秋收之前我差不多便能回來。」

「哦那還好,我會照顧好嫂嫂。」

望著穆宇沒事人似得模樣,穆然突然有些吃醋。往後弟弟可以天天見到小媳婦,他去只能空想,明明人是他娶來的,臨到頭竟然便宜這小子。

「照顧你嫂嫂?」

「恩!」穆宇點頭,沖著宜悠笑笑。

「好,那從今日起你便跟著端陽,一起做這院中雜活。」

「穆大哥,他還這般小,很快便要去讀書。」

「聖人說過: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即便是讀書人也沒成聖,有些事卻是要必須會做。穆宇已經九歲,是該學著點。」

穆宇眼中滿是贊同:「恩,我會好好學,嫂嫂到時候教我。」

自從雲嶺村穆家牌位那事後,宜悠就真拿穆宇當自己的親弟弟,這會她自然是應下:「好,到時我一併教你和長生。」

穆宇滿是雀躍,嫂嫂做得那麼好,現在親自教他,他肯定也可以學的很好。

一旁提議的穆然覺得自己更加鬱卒,他也想讓小媳婦手把手的教他擀皮、捏花捲。他做得不好了她會嬌嗔的埋怨,做得好了她會在他臉頰上親一口,單是想想那香|艷的場面,他便止不住氣血上涌。

可惜這會全便宜了穆宇,即便他什麼都不懂,也不妨礙他的心塞。

**

兩人都起的不晚,用過早飯後,穆然很快給穆宇布置第一道任務,那邊是跟隨端陽一起洗碗。

「你多看著就行,用不著自己親自動手。」

宜悠不能親自在邊上看著,因為她要與穆然一道去送別陳縣丞一家。昨日十五送別宴,今日卻是真正的別離,從今天起他們便要搬入雲州府衙。再見面時,陳德仁知州將會徹底成為歷史,取代他與尹氏住在雲州府衙內的,則會使巧姐一家。

「時辰不早,咱們可別最後一個。」

宜悠摸摸頭頂的釵子,強行忍下自己的怒氣。在家中她怎麼發脾氣都行,出了這四合院的門,若她有絲毫不情緣,被有心人知曉,定會說她不支持大越與北夷開戰。

這可是大罪,常安之上任在即,她幫不上什麼大忙,卻無論如何不能給穆然托後腿。

「恩,咱們走。」

穆然趁機挎上小媳婦的胳膊,宜悠吃軟不吃硬。而他,對任何人都可能硬氣,唯獨對這家裡的如花美眷,是眼睛都不敢多瞪一瞪。

兩人來得不早不晚,縣衙門前已經停好了大概五駕馬車。章氏經營多年,東西豈是這五駕馬車可以載下。陳德仁年初三一過便已啟程回越京,雲州府衙空出來后,她已經命人分批把東西運了進去。

「這樣省事,不然一股腦的塞進去,保准累到人仰馬翻。」

宜悠不得不佩服章氏的智慧,東西送去就要有人看守,看守之人亦可以監督府衙中剩餘下人。十來天的功夫,只此一招,她便把雲州府衙內的情況摸個八成。

十六日搬去后,她便可以順勢大刀闊斧的安插心腹。這樣一來,尹氏留下的那些布置必將會無用。

「宜悠,日後你穆大哥不在家,你也可常來雲州看我,咱們睡在一處。」

巧姐很不捨得拉著她的手,雖然去雲州有廖監軍教功夫,可在雲縣卻有宜悠陪著。她會做好吃的,會與她一道分享些小秘密。人生如此多年,她第一次遇到這般相和的朋友,即便只是坐在一處看院中柳樹,她也覺得心裡舒坦。

「我定會去尋你。」

「恩,你也莫要太過傷心。」巧姐附在她耳邊:「沖在前面的都是小兵,縣尉這般雖然官職不大,但也不用掄起刀衝鋒陷陣。」

這些確實穆然未同她講過的,宜悠稍稍放心后便有些懷疑。廖將軍可是被比喻為本朝的「飛將軍」李廣,有此名聲是因為他習慣與兵卒同吃同睡,每戰必衝鋒在前。

有他這個上樑在,下面的將軍們敢躲在後方營賬里躲清靜?以她看來,這是不大可能的事。但不論如何,巧姐的安慰之意她卻是明了。

「我明白,昨日我給你做了些點心,呆了一夜方才剛烤出來,還帶著熱乎。去雲州馬車怎麼也得走一回,你留著路上吃。」

巧姐打開食盒一看,黃澄澄的桃酥擺在裡面,中間竟然還有點梨子醬,當即她眼睛笑成一彎。

「好咧。」

宜悠又與章氏寒暄一番,剛準備上馬車,後面卻行來兩駕馬車。

「知州大人、夫人。」

馬車被縣衙的五駕擋住,車內之人只得出來。見到來人眾人面色有一瞬間的僵硬,而後便齊齊掛上客套的笑容。

來人正是主簿夫人,她後面跟著一身冬衣的巧姐。娘倆走到前面,等前面車子男子下來,而後一道走出來。

「真是巧了,夫人也是十六去雲州。」

「恩,你們這是去越京?」

「正是。」

宜悠往後面看去,沒有見到春生和程氏的身影。這不應該,依她對程氏的了解,那婦人對春生疼到了骨子裡,她定不會放主簿一家這般離去。

昨日盤纏之事已經解決,今日卻不見其蹤影,這事情著實透著古怪。

「巧姐,讓翡翠去官學找找春生。告訴程氏,主簿家已經啟程前往越京,如今便在縣衙門口。」

翡翠忙退後兩步,而後消失在拐彎處。官學本與縣衙連著,很快她就能到。估摸著時辰,她走上前:「哦,不知夫人如何安排兒女姻緣。」

主簿夫人臉色拉下來,她自然知道自己如今的處境。她唯一的希望便是貌美如花的閨女,只要她入宮伺候皇上,那日後他們一家就能真正的做主。若杏姐兒生下個一兒半女,到時恐怕連陳德仁也得巴結著他們。

至於那親事,在雲州口頭上的兩句話怎能當真,親事怎能阻礙閨女的錦繡前程。

雖然這般想著,但她卻絕不會直接說出來:「兩個孩子還小,怎麼都得過個兩三年再說。」

「那倒是,只是不知兩三年後春生如何去尋你們。畢竟越京那般大,即便不是有心躲藏,想要找一人也如大海撈針吧?」

立刻有人開始笑起來,主簿咳嗽下:「此事還用不著穆夫人來管吧?」

宜悠點頭:「那是自然,我只是詢問幾句。畢竟穆大哥曾與你共事,兩句關切總是應該。」

穆然站在宜悠邊上,拱手朝先主簿說道:「陳兄,此一去祝你前程似錦。春生我也見過幾面,他與杏姐兒……很般配。」

宜悠聽著這停頓,鬱卒了一晚上加一早的心終於忍不住笑出聲。般配,真的很般配。全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狐假虎威之人。一丘之貉在一起,應當很有共同語言。

巧姐也上前恭喜起來,雖然她未曾婚配,可出身擺在那,她說話比宜悠還要管用。

見章氏沒有制止巧姐,來送行的雲縣大小官員紛紛恭喜。一時間竟是直接把這一家子堵在了路上,宜悠退出來,頻頻往後面望去。果然沒過多久,就見程氏和春生走出來。

「這邊。」

她擺著口型,輕輕地招手,見主簿一家回頭,她也開始笑道:「夫人和杏姐兒有所不知,昨日我等說起今年春闈,想到雲縣第一才子春生,特意給他湊了些盤纏。如今他們已經決定入京讀書順帶趕考,正好與你們順路。」

程氏走過來,看著這架勢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春生被杏姐兒一家嫌棄,她當然知道。可在她心中自己兒子是個有本事的,只要借上這個梯子,將來得了功名也不會辱沒杏姐兒。

「夫人,昨日我登門拜訪,你不是同意一道走。」

主簿全家人一個頭兩個大,春生卻直直的盯著杏姐兒,望著那如花的容貌,他頗為滿意。像他這樣的風流才子,合該有佳人相伴。二丫還算識相,給他選這麼一門好親事。

既然如此,往後他可以報復的輕一些。聽聞此家與如今高升的先知州大人有關係,如今也要去京城,這可是最強助力,他定不能放手。

當即他站在前面,擺出最為翩翩的姿態。

「伯父、伯母、杏姐兒,我自知如今配不上杏姐兒。可你們相信,日後我只會有她一人,今生今世絕不辜負她。日後我會一如既往努力讀書,給她安穩富足的日子。」

當著眾人面,他對杏姐兒的愛慕之意傾吐而出。而後他轉向主簿夫婦,深深的鞠一躬,長久站起來:「還望你們給我這次機會。」

他的態度端得是十足真誠,連宜悠都差點有些感動。不過這也只是一瞬,記憶中的春生可從不會向人低頭。前世他曾經受人其辱,無奈的道歉。回家后他便與程氏找到知州府,藉助她的權勢調出衙役,直接將那人給揍一頓,揍得兩顆門牙都沒。

這樣的人姿態放的越低,證明他心中越是不平靜。若是讓他一直處於低潮還好,一朝得勢,他怕會瘋狂報復。

深深的看了主簿家一眼,日後你們怕是有得受。有這些人牽扯著經歷,春生也不會整天想著怎麼對付長生和利時。這邊是她的目的,有此一條,她也就能足夠放心。

「看這孩子說得真好,他對杏姐兒可當真是痴心一片。老陳,寧欺白頭翁,莫欺少年窮。」

眾人紛紛勸著主簿,春生還鞠躬在那。主簿騎虎難下,他被夫人說動了,想送閨女入宮。所以昨日,夫妻二人合演一場戲,告訴程氏他們得出了正月雪開始化才會上路。

雲州離越京並不遠,快馬加鞭兩三天就能到。越京那般大,等他們安頓下來,這娘倆上哪兒找他們去,口頭的親事自然也不會做數。等閨女在宮中混出頭,再有人說此事,那簡直是找死。

如今計劃全數被打亂,他臉色陰沉的站在那,一言不發。

最終打破僵持的還是章氏:「去越京得有官府開的路引,你們可有?」

主簿夫人忙問道:「是啊,便是一道上路,到雲州門口你們也會被攔下來。」

杏姐兒嫌惡的看著春生,不就是一個醜八怪窮酸,還想娶她。她可是要入宮做娘娘的人,看這母子二人,身上所有的東西加起來,還沒有她手上的鐲子值錢。她怎麼可能放棄大好的前程,嫁給這般人。

程氏愣在那,她最遠也就到過雲州城,都是雲州人,說著雲州話,自然沒人會攔她,如此她也從不知出雲州入越京需要路引。

當即她滿懷希望的看向二丫,此事是她一手撮合。既然她不想在雲州看見他們母子倆,那就得把一切事辦妥帖了。

「二丫,你幫幫忙。」

雖然說著幫忙,程氏口氣中卻不由的透出一股命令。宜悠皺眉,若是平時她自然不會計較這些小事,畢竟路引對穆然來說也是舉手之勞而已。可程氏卻像賴上他們般,這讓她直接不想幫。

她沒有義務去做這些,以兩人關係,她幫忙時情分,不幫是本分。即便她不幫,她就不信程氏會捨得放棄這麼一樁穩賺不賠的買賣。

想明白后她直接退後一步,躲在穆然身後,老神在在的看著得意的主簿一家。

「娘,路引自有官府發放,你不用去求二丫姐。知州大人,您為官福澤一方,春生向來崇敬。不知今日,可否為我入京趕考開一路引。」

穆然朝陳大人點點頭,寬袖子底下的手拉住宜悠,示意她莫要往心裡去。

宜悠直接搖搖頭,她並不在乎春生,她也不用春生的看得起來證明自己的地位。

「自然可以。」

說是路引,其實就是當地父母官的幾個字,再加個私印。雲縣所有官員均與主簿一家不和,自然樂得看他們倒霉。當即有人提筆草擬路引,章氏拿出印信遞給夫婿,他在上面蓋章后,交由六處書吏備案,剩餘一份則是給了春生。

「只要是良民,便可自由在大越通行,這便是你們的路引。」

春生萬分感謝,回頭時趁人不注意,挑釁的往宜悠這邊看一眼。宜悠絲毫不在意,回給他一個燦爛的笑容。趾高氣昂的春生頓時如戳破的皮球般,耷拉下眼。

見路引到手,宜悠向前一步:「春生、春生娘,你們也莫要太過擔心。大越各州有宵禁,主簿家定會在雲州逗留一晚,你們快些趕路也能通行。主簿讀過不少聖賢書,定也不會吝嗇幫他們這忙。」

希望升起又落空,主簿心裡別提有多憋悶。

宜悠唇角揚起,這兩家總算是送作堆,以後便任由他們相愛相殺就是。可惜了,前世杏姐兒頗得陳德仁喜歡,很有可能成為他的寵妾。可主簿心高,滿門心思的送閨女入宮,不成后只得想著法送給陳德仁。

這輩子,她與陳德仁怕是再無可能。不過陳德仁與春生,選擇後者也算是杏姐的造化。

**

眼看時辰不早,送走章氏,主簿一家忙不迭的往雲州趕。不過宜悠並不擔心,門禁擺在那,他們就是想甩也甩不掉春生。

果然下午她便得信,春生母子搭上了縣衙最後一輛馬車,火速前往雲州與主簿一家匯合。

「哎,總算了了一樁心事。」

宜悠盤腿坐在炕上,面前擺著兩張灘羊皮,比著穆然衣裳,她開始劃線裁剪。

門外傳來腳步聲,她趕緊胡亂把羊皮一卷,放到炕尾箱籠中。進來的正是穆然,他端著一盤五州齋新運來的奶餑餑,拈起一塊朝她嘴邊遞過來。

「自己吃去!」

宜悠背過身:「方才實在外面,我是為了自己面子。你瞞我那麼多天,別以為我這麼容易就能原諒你。」

山不來就我,我便就山。本著這個原則,穆然脫掉靴子上炕:「這奶餑餑頗和我口味,只是太貴尋常不捨得買來吃。寶貝兒你全都吃下去,讓我看得見吃不著,也算是罰我。來,嘗一口。」

「你當真喜歡?」

穆然點頭,他卻是喜歡這濃郁的奶味,只是他並不算太重視口腹之慾之人。

「喜歡那就給我。」

宜悠整盤子搶過來,下炕朝門外面喊道:「穆宇、長生,你們練刀也累了,來吃點奶餑餑。這一大盤吃不完放你們房裡,明個兒起來接著吃。」

將盤子遞過去,回頭她滿臉惡意:「你們兄弟口味最是相像,你喜歡的穆宇定然也喜歡,便讓他吃了吧。」

穆然捶下牆,奶餑餑可比鮮奶要貴,他特意買來給小媳婦吃,到頭來還是便宜了弟弟。

小兔崽子,當真氣人!

「哦,這是沖我使臉色。」

「哪能?」穆然諂媚一笑,只是帶著一道疤的方臉讓著笑容看起來格外惡劣:「我是想著讓你先打打牙祭,對了,今晚你想吃什麼。」

「我想吃佛跳牆。」

「……」

「最好再來點新鮮的葡萄,對了常爺說,五州齋在外的商隊見過一種拳頭大的紅果子,是番人從海那邊帶過來的,似乎是叫什麼番茄,拌糖冰著很好吃,我要吃那個。」

穆然無語,聽過的家中沒有,最後那什麼番茄他連聽都沒聽過。

「寶貝兒換一點,這些為夫確實不會做。」

宜悠翻個白眼:「知道你不會做,我被氣飽了,這幾天都不用吃飯。」

穆然湊過來,將她緊緊抱在懷裡。聞著發頂的茉莉香,望著棉袍開口露出來的白嫩胸脯,他心中卻是全無旎念。小媳婦生氣也是應該,他好好哄就是了。

「我去給你燉雞湯吧。」

雞湯觸動了宜悠的神經,她想著三朝回門那一晚,當她支支吾吾的說暫時不生孩子時,穆然儘管心中不願,但還是一口答應下來。

他是這般全心信任著她,每日不辭辛勞的守著煙熏火燎的廚房倆時辰,只為了給她燉一鍋合口味的雞湯。

儘管這次他瞞了她一段時日,可她有什麼好抱怨的。穆然對她這般包容,是否她也該回報一二。

「穆大哥,你走了誰來給我燉雞湯。」

察覺到小媳婦的軟化,穆然心知方法奏效:「等我回來,一天兩頓給你補上。」

「恩,那你快點回來,不然我喝膩了,你這輩子都補不完。」

宜悠微微點點頭,眼淚順著眼角滑下,她當真捨不得。可她卻明白,再這樣彆扭下去,卻是平白辜負好時光。不論鬧彆扭也好,或是如今的包容也好,終歸她的心思放在穆然身上太多。所以才會有不舍,也有包容。

附在耳邊,她輕輕說一句:「你努力點,咱們生個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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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田居札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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