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卷一卅九路遇同道
翌日路過城鎮,兩人照舊入城用餐兼補充乾糧用水。
一切都很平靜,直到街上行走的時候,蘇聽風看到了一個人。
此時還是清晨,景白夢經過三兩個時辰的休息,正是精神好的時候,這時看見蘇聽風的視線被什麼東西吸引走,也轉頭望向了他視線投向的方向。
這一看她就微微紅了臉。
蘇聽風死盯著瞧的,竟然是一個衣著看破破爛爛,整個人卻看上去卻十分精幹颯爽的……年輕乞丐。對方的衣著殘破,半截袖子直接是由布料纏成的簡陋裝備,而另外那隻手臂索性連袖子也沒有,露出肌肉精實的大片胸膛和矯健有力的手臂。
那張臉,更是輪廓如同刀削一般地英俊剛毅。
然後她就突然發現了不對。
這可是接近年關的隆冬時節,這男子竟然半□著身軀,卻毫不見瑟縮顫抖,顯然不是普通人。
而正這樣想著,對方卻似乎已經發現了他們,收起了手中的酒囊,跳下了他正坐著的石墩子,向著景白夢這一面就走了過來。
景白夢露出些許緊張神態,手掌已經握緊了腰間長劍。
但是沒想到的卻是,對方連看也沒有看她一眼,直接走到了蘇聽風的面前,用一種饒有興緻的眼神把他打量了一番,問道:「蘇聽風?」
這個世界上有一種人,在千萬人之中註定會在第一眼被你看到,哪怕是人再多,他的存在感也不會有絲毫的降低。
相反,越是在茫茫人海中,你越會發現他猶如星辰一般耀眼,與眾不同。
這種人,叫做法則使。
蘇聽風望著對方頭上那閃閃發光猶如被熒光粉塗抹出來的名字顯示而無語。這種誤入虛擬網游的即視感是怎麼回事?
他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輔助系統竟然還自帶法則使身份識別功能,能在異時空把同道們直接標註出來。
然後他開口問道:「閻笑塵?」
男人點了點頭,說道:「不要懷疑星盟資料庫。」然後他認真地看著蘇聽風,頗為感興趣地說道,「沒想到新任聯盟情使竟然是你這樣的小傢伙……成年了沒?」
蘇聽風回答道:「你很無禮哦。」
對於法則使來說,貿然詢問年齡是十分沒有禮貌的事情,因為有些覺醒太早的法則使根本就長不大。像是蘇聽風,花個幾十年長個兩三歲本來就很可悲了,然而還有更可悲的小朋友,七八歲百分百覺醒簡直是人生最大慘事——僅次於壽命年齡到頭就差個百分之一覺醒度的傢伙。
所以對法則使問年齡,真是再不禮貌不過的事情了……說肉身年齡會戳痛腳,說經歷年齡又顯得歲數特別大。甚至有些人根本不記得自己的具體年齡,被問年齡顯得十足地為人所難。
「啊,抱歉抱歉。」閻笑塵雙手環胸,不很有誠意地說道,「既然這樣,作為賠罪,我就為你們提供一個消息吧……你們要找的人,昨日早上剛剛出城往東南的鎮子去了哦。若是現在就出發的話,說不定能在到達臨淵城之前就追上對方也說不定。」
景白夢大吃一驚,皺著眉頭驚疑不定地在蘇聽風和閻笑塵之間看來看去。
卻聽蘇聽風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們要找誰!?還知道我們要去臨淵!?」
閻笑塵笑著看著他,慢慢張口說道:「這是秘密!」
景白夢頓時拔出了劍,想要教訓一下這個裝神弄鬼的傢伙,卻不料蘇聽風伸手就制止了她的動作,說道:「我們走!」
景白夢雖然不知道蘇聽風為什麼要容忍閻笑塵,但是看他表情嚴肅,還是收了劍跟上了蘇聽風。
她開口問道:「他是什麼人?」
蘇聽風斟酌了用詞,說道:「算是同鄉……或半個同門。」
景白夢愣了一下才想明白他口中的同鄉和同門是什麼意思,頓時有些心驚,半晌才開口問道:「你們下……過來這邊,沒有什麼限制的嗎?」
蘇聽風回答道:「自然是有的。我們過來這邊有許多限制,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過來。不過,與我一樣被允許過來這邊的人,也不在少數,只是多數分散而已。」
景白夢問道:「他很難對付?」
蘇聽風頓了一下,然後用一種不是很甘願的語氣承認道:「正如他所說,我還未成年呢。」
景白夢倒吸一口涼氣。
她頓時也不去想什麼教訓閻笑塵的問題了,只覺得遇見這麼一個危險人物實在是時運不濟。她還記得當年遇見荊長天時候的恐懼與戰戰兢兢,而今可不想再遇見這樣的危險人物。
蘇聽風聽到她的呼吸變化,回頭一望,發現她臉色發青,頓時有些瞭然。
於是他開口安慰道:「不要在意。我們有我們的規則。只要你不搶先對他對手,他應當也不會輕易來招惹你的。」
景白夢點了點頭,知道這群「天人」應當也有自己的法度需要遵守,也許就是不能主動出手傷害凡人,頓時鬆了一口氣。
畢竟他們也不是荊長天一樣的盜匪魔頭,不可能與那人一般的作風。
但是之後景白夢就發現,她放心得太早了。
離開城鎮半天,當他們打算停下來吃個乾糧的時候,樹林中突然就傳來了一聲粗獷的歌聲。
那男聲低沉黯啞,但是竟然並不難聽,在無人的樹林之中只管自己吟唱,聽上去竟然頗為動人。
只聽他唱到:「……十萬英魂波濤里,縷縷化作海中泥。滌盡當年舊血跡,山河又添麥青意。戰馬葬在荒蕪地,將軍屍骨無處覓。當時家書來年寄,老婦稚兒皆啜泣。裁得新布制冬衣,冬衣既成誰人憶……」
景白夢聽那歌詞,覺得他大概是在唱哪時的戰事,只是這詞卻沒有聽說過,也不怎麼和韻律……只那詞句間的悲愴,頗有些發自於心的味道,讓人動容。
她仔細回想,只記得本朝最近的死傷在十萬以上的大型戰役都已經是在開國之初了,所以這曲子怕是不是唱的最近的事情。
唱歌的人聲音耳熟,之前才聽過,所以景白夢也不覺得奇怪。若是蘇聽風的同門,大約也和他一樣,歲月漫長,難以老去。而且對方開上去比蘇聽風年長許多,不定就是活了多少年的老怪物,唱的……也不定是什麼時候的舊戰事。
想到這裡,她猛然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不該為著對方歌聲中的悲意就心神恍惚,墜入思緒之中。
她開口問蘇聽風:「他這是跟上了我們?」
蘇聽風稍一沉思,說道:「不必在意,他未必有惡意。」
不過,很有可能是來搶自己的生意倒是真的。景白夢其實實在不用這麼擔心,畢竟她身上善因驚人,一般的法則使都不會隨便對她出手,反而願意助她一臂之力以獲取善因的可能性大一些。
蘇聽風想了想,覺得要是這男人真的看中了景白夢身上的因果,要強行中途截取,自己似乎也未必能有什麼對抗之力。所以他只是猶豫了一下,就站了起來,主動走了上去,問道:「你這是……對我手頭上的任務有興趣?」
閻笑塵愣了一愣,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
蘇聽風看著他,表情十分認真。
閻笑塵頓時笑了起來,顯得十分開心,好一會兒才說道:「果然是小孩子。放心吧,我對那麼點因果沒有興趣。」
他的神情很坦蕩,語氣也乾脆,顯然不是在說謊。蘇聽風也不清楚高階法則使對因果有什麼要求,但是想來對方沒有必要對自己說謊。
所以他更奇怪了,開口問道:「那你跟著我們幹什麼?」
閻笑塵坐在樹杈上,有些弔兒郎當地回答道:「既然遇到了,我也想看看,新任情使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蘇聽風有些無語,說道:「情使跟其他法則使,有什麼特別的嗎?」
「看來你不知道……」閻笑塵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又覺得不算什麼意外,於是解釋道:「不過也難怪,你們聯盟的作風,本來就比較獨來獨往。這樣告訴你吧,聯盟三使之中,從來只有情使更新換代得最快……不,正確來說,所有法則使之中,好像只有情使這個位置上的法則使,墮落得特別快。不過,你們講師可是放出話來了,還打了個賭,聲稱你是整個學院最不可能墮落的法則使。所以我既然遇見了,自然要來圍觀下。」
蘇聽風頓時如同吞了一整株黃連一樣地表情扭曲。他已經不想詢問到底是哪位講師這麼看得起他,對他評價這麼高了。
他知道自己在學院講師中的人氣很高,在學生之中的人氣也不低。但是老師你要不要在正式的法則使群體中也這樣給他拉仇恨?
一粉頂十黑什麼的,老師你贏了。
不過既然知道了閻笑塵的目的沒有危害性,蘇聽風也就不再計較他圍觀自己的事情了。
因為距離比較遠,五感上也不及法則使靈敏,所以景白夢只能聽到兩人在說話,而並不清楚他們到底說了什麼。
不過蘇聽風回來告訴她警報解除的時候,她猜測應該是蘇聽風和閻笑塵達成了什麼協議。
她若有所思地對著閻笑塵的方向看了一眼,結果立刻被對方所察覺,向她拋了個媚眼。
但這回景白夢卻沒有驚慌,而是皺起了眉頭,陷入了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