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章 死戰
一個看似死局的戰鬥就這樣結束了,看著在身後山嶺下,被春蘭的娘子軍帶著,越行越遠的無數百姓,呂世不由得長長的出了口氣。
死結解開了,百姓保護了下來,這戰場上,再沒有什麼顧忌,剩下的,就是男人、戰士之間的生死之戰了。
轉回身的時候,在深深的吸口氣,挺起胸膛,這時候,他要面對的將是李自成,這位縱橫明末十幾年,成為一代帝王的梟雄。
「你好。」一開口,呂世淡淡的向對面五十步遠的李自成問候道,那神情讓李自成感覺,似乎他與呂世早就認識,並且是真心了解相交。
於是,呂世這一句淡淡的問候,倒是讓李自成大大的出乎意料之外,不由得愣了一下。
按照他的想法,自己驅趕百姓逼迫呂世,現在他輕鬆的破解了這個死局,應該是得意的對自己或冷嘲熱諷,或大義凜然的指責,而根本就不應該是這樣一句淡淡的問候。
「我們還有什麼要說,還有什麼需要說的嗎?」李自成斜著眼睛,握緊腰間的花馬劍問道,語氣里也沒有即將生死相搏,不死不休前的那種仇恨,但在李自成的眼睛里,充滿了的卻是怨毒。
是的,是怨毒,自己幾年間辛辛苦苦謀算,小心翼翼的計劃,一步步走到了今天,眼看著只要在這商洛之中,再隱忍半個月,那時候,自己就可以帶著訓練有素的十萬大軍,殺出深山,如猛虎般,撲向未來那嶄新的天地,成就一番心中的夢想。
但是,就在這一切都將實現的時候,呂世橫插了一腳,這一腳,瞬間便擊垮了自己多年心血的積累構建,讓那一切都成了一場黃粱。因此上,對這個呂世,怎麼不讓他怨恨無比?
呂世看到了李自成的怨毒眼光,但又能如何?只有輕輕搖頭苦笑,然後開口:「其實,你我之間是不需要兄弟相殘的,只是——」
李自成立刻打斷了呂世的話頭:「不要和我說什麼兄弟相殘,也不要給我講你的什麼城門宣言的大道理,說一千道一萬,我只有怨恨,怨恨這賊老天,為什麼生了我,卻不讓我活,為什麼我為掙扎求活,卻又偏偏遇見了你,難道這賊老天,就這麼死壞,真的就不讓我活?」揚起臉,目光緊緊的盯著遼遠空曠的蒼穹,似乎那上面,真的有一張老天的臉,正面無表情,或者是面帶譏諷的看著他,看著他身後那僅僅剩下的,還沒有散去的三千老兄弟,看著這蒼茫大地,看著這億兆蒼生。
「不要看了,我說過,這世界上,本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也沒有神仙皇帝,現在的一切也怨不得誰來。」呂世淡淡的說道,語氣一停,繼續對沒有低下頭的李自成道:「其實,我們還是可以談談的。」
聞聽呂世之言,李自成慢慢的將揚起的頭低下,冷眼看向呂世,好久好久,呂世也就那麼看著他,兩人就在這上萬大軍的軍陣上,沉默著,對視著。
好久之後,李自成輕輕的,但面色堅定的搖搖頭:「不可能的,你我之間剩下的只有一戰,別無出路。」
呂世長嘆一聲,他知道,之間的想法,對於李自成來說,接近於一廂情願的天真,不過之間即便知道這樣的結局,在內心裡也想一試,為了身後自己的兄弟,也為了李自成身後,那註定要血灑疆場的好漢。
轉過烏騅馬,李自成挺直了腰背,面對與當初那種人山人海截然不同的自己的隊伍,大聲問道:「兄弟們,我們走到了今天,也怨不得人來,現在我問大家,是投降,還是拚死一戰?」
現在,跟在李自成身後的,全部是是從陝西一直追隨著他到了今天的漢子,兄弟,而那些後來加入的,裹挾的,都在剛剛背棄了他們遠去,投入到了呂世的陣營,現在,在這三千真正嫡系的漢子心中,李自成就是天,就是他們的一切,李自成的所作所為便是他們的意願。
於是,三千漢子一起舉起各種兵刃高呼:「決死一戰,決死一戰。」
李自成滿意的點點頭,再次將戰馬轉回來,面對呂世,淡淡的,但語帶自豪的道:「看到了嗎?聽到了嗎?這,就是我的回答。」
呂世無奈的搖頭,只能點點頭:「好吧,我們一戰吧。」
戰鼓擂響,衝鋒的號角長鳴,面對一萬裝備精良的呂世大軍,三千盔甲不整,武器駁雜的李自成兄弟蜂擁而上。
這三千兄弟,全都是當初追隨李自成陝西起事的老班底,各個都是身經百戰,在無數次血火與廝殺里滾打出來的百戰精英,如果按照單人的戰鬥力與呂世的騎兵相比,絕對可以以一打五而不會落下下風。
但是,個人的勇武,在千軍萬馬的面前,就是飛蛾,就是螻蟻,尤其在呂世這樣裝備精良,戰陣先進的軍隊面前,更是如此。
但是,他們沒有退縮,他們依舊紅著眼睛,催動著戰馬,就那麼義無反顧的殺了上去。
呂世退回了自己的戰陣之中,隨著大朗的一聲令下,全軍出擊,迎著那些拚死的杆子殺了上去。
騎兵對沖,兩百步的距離,不過是轉眼之間的事情。大朗的騎兵只來得及發一次弓弩,雙方就撞在了一起。
但就這一次弓弩上萬支利箭,就讓李自成的騎兵躺倒了幾百人馬,但是,這些犧牲,沒有讓李自成的騎兵有半點猶豫,依舊奮不顧身的撞了上來,一時間雙方騎兵砍殺在了一起。
這場對沖,一方裝備精良訓練有素,一方處於死地亡命一搏,真的是殺聲震天,鮮血飛濺,戰馬呼嘯,猛士酣戰往來賓士死戰不退。
劉忠敏身穿厚甲,沖在最前面,面對大朗騎兵鋪天蓋地的箭雨面無懼色,雙刀飛舞,撥打面前的箭矢,但是,身上瞬間便成了刺蝟,好在甲厚精良,那些短小的箭矢都是入肉不深,對這絕世猛將幾乎沒有造成傷害,反倒激發起他的凶性,連連虎吼聲震天地,轉眼間就衝進了敵軍大陣之中。
剛一入陣,劉忠敏雙刀飛舞,立刻砍殺了一個擋在自己面前的呂世騎兵,但是,戰馬沒有半點停頓,而是直接沖了進去,他的目標不是這些小兵,而是一個火紅戰袍,雙臂上金箍最多的傢伙——大朗。
他知道,這個時候,自己人少,必須打亂敵軍指揮部署,擒賊先擒王,這個道理他最懂,只要殺了那個看著戰袍就是職位最高的,那麼,失去統一指揮的呂世騎兵便會混亂。
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候,只要一刻的混亂,就足以讓自己等逃出升天。而只要自己逃出去了,以大闖王李自成的能力,東山再起絕對會有希望。
劉忠敏的目的達到了,他放棄沿途普通的騎兵,他衝到了他的目標面前,揮刀大喊:「死去吧。」一刀而下。
大朗早就看到了他,看到這個一身精甲,滿面鬍鬚,如猛張飛一樣的敵將,也明白了他的意圖,於是,大朗提起馬刀,鼻子里輕哼一聲,直接迎了上去。
兩人對沖,轉眼相遇,大刀與精鋼馬刀相撞,火星四濺,一陣牙酸的咯吱聲之後,兩馬錯蹬而過,雙方沒有什麼戰果,可謂勢均力敵。
劉忠敏戰意旺盛,在他的本性里,找到一個敵手,那就是人生最大的快樂。於是嗷嗷叫著,翻身回馬,要與大朗再戰,一來棋逢對手,戰的有意義,二來用自己的強悍,殺了這大陣的指揮,那將為自己的兄弟打開一條生路。
劉忠敏有信心殺了那個身穿華麗的小子,自己有信心為自己的兄弟打開一條生路。
但是,當劉忠敏圈馬回身的時候,看到的是,那小賊直接沖向了滾滾而來的自己的兄弟,根本就沒有一點想要圈馬與自己再戰的意思。
愕然呆立,這的確讓劉忠敏不知所措。
怎麼?一個大將,怎麼就這樣不戰逃走?難道他不知道將對將,兵對兵嗎?難道作為一個將領,不知道生死一戰便是一種榮耀嗎?
但是,那個穿著華麗的小賊,就那麼直接沖向了自己的隊伍,在華美的馬刀下,自己的兄弟紛紛落馬。
「回來,與我決死一戰。」劉忠敏怒吼,再次聲震天地。
「我來啦——」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
猛回頭,劉忠敏看到一個火紅戰袍,漂亮馬刀,但絕對只是一個普通小賊的呂世手下對自己回答。
是可忍孰不可忍,這是輕蔑,絕對的輕蔑。
於是,劉忠敏不屑一顧的揮刀砍去,在他看來,自己的百戰無敵一刀,便是結果了他的性命。
一刀過去,那小賊彎腰一閃,然後,他的馬刀在劉忠敏的肋下一下劃過——火星與牙酸的響聲響起,那是馬刀與自己的盔甲劃過的聲音。
還好,自己盔甲堅固,這一刀不過是劃掉了幾片甲頁。
但是,這個小賊一閃而過,再不回頭,還沒等劉忠敏暴怒邀戰,另一個一樣的名不見經傳的小賊再次興奮的呼喊殺來「我來啦——」又是同樣角度,同樣速度,同樣不要臉的一刀。於是,在劉忠敏大吼的時候,他的肋下一涼——戰甲破了。
當劉忠敏暴怒邀戰的時候,又一個小賊衝來,當劉忠敏的大刀砍下他的腦袋的時候,戰甲的肋下也一陣劇痛,而沒等他咒罵那些膽小鬼的時候,又一把馬刀如毒蛇一般將劉忠敏的身體徹徹底底的切成了兩半。
一代猛將,就這樣莫名其妙的死在了一群下賊的手中,懷著不甘,但更多的是恍然,劉忠敏滾落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