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一章 招降

第七百三十一章 招降

廝殺就在這寬闊的山谷里慘烈的進行著,怒吼與慘叫,刀光與鮮血充斥霄漢。

這是一場決戰,這更是一場死戰。

李自成身陷死地,困獸猶鬥。

呂世為決後患,必須抓住這難得的機會全殲強敵。

所有的人都在為自己的目的忘我廝殺。

郝搖旗,李自成手下最勇猛的大將,在催戰的鼓聲響起的剎那,揮舞著大刀,第一個砍倒了緊緊跟在自己身邊的婆姨,然後在李自成大聲讚歎中,紅著眼睛帶著自己的親兵沖向了敵陣。

一股黑色的洪流轉眼間沖向了一個紅色的橫隊,那是呂世騎兵的一個小隊,火紅的戰袍,閃亮的馬刀,雙層的藤甲,整齊的隊形,無不顯示著這是一支訓練有素的人馬。

但是,這些人馬身上具備了無窮的戰意,卻少了一些血腥強悍,這血腥強悍不是訓練中能得到培養出來的,是百戰之後,在無數死人身上才能感染的。而郝搖旗這些人馬的身上就有這樣的殺氣。

一個小隊,轉眼間便在郝搖旗等的衝擊下瓦解崩塌。

郝搖旗忍不住得意的哈哈狂笑:「呂世小賊,號稱精兵無數,不過如此。」然後對身後兄弟大喊一聲:「兒郎們,隨我沖,衝破敵陣,殺了呂世,殺進陝西啊——」

身後的兒郎被一戰勝利所鼓舞,吶喊著緊緊追隨自己的將主,殺向了敵陣。

但是,剛剛殺散了一個小隊,迎面又是一個小隊,依舊是火紅戰袍,雪亮馬刀,密實的藤甲,依舊滿身戰意的迎擊而上,沒有半點猶豫。

殺散他們,這是郝搖旗等所有人的想法。

但是,這隊殺散了,或者說是人家根本就沒心情與自己等纏鬥,但轉頭看看自己身後的兒郎,卻已經死傷近半。

殺氣可以震懾敵膽,但不能取代機器般的精確與效率,在這樣的效率下,當郝搖旗衝過第三道火紅小隊的時候,他已經渾身刀傷,再看身後,兒郎們已經死傷殆盡。

抬頭看去,又一隊火紅小隊沖了過來。

當郝搖旗衝破不知道多少小隊的時候,就只剩下孤單一人了,抬眼看去,前面依舊是層層疊疊的敵人,而那萬紅之中一襲白衫,離著他依舊是那麼遙遠,遙遠的似乎就在天邊,讓他無論如何也難以觸碰得到。

而又一個小隊迎面衝上的時候,他再也舉不動他手中那四十斤的大刀。

田建秀看準機會,他的目標是那個年輕而顯得文弱的呂世,擒賊先擒王,這是所有的人都有的共識,但田建秀想的更多。

他知道,按照自己的力量,是無論如何也殺不到呂世身邊的,他需要助力。

劉芳亮的長槍,在戰馬之上,使喚的如毒蛇一般,雖然敵人的狡猾讓劉芳亮的戰績幾乎等於零,並且在戰鬥中,劉芳亮莫名其妙的身受幾處刀傷,但這沒有挫傷他半點昂揚的戰意。

殺出去,這是劉芳亮等所有人的共識,一往無前的殺出去,才是求生之道。雖然大家都知道對面的,是自己的同氣連枝的同道,但這時候,已經走到了這個地步,哪裡還有半點退步?

「護著我,殺向呂世小賊。」劉芳亮正酣戰的時候,耳邊傳來田建秀穩健的聲音。

在闖軍里,劉芳亮最佩服田建秀,因為,不但田建秀帶人平和,而且足智多謀,成為李自成大闖王身邊不是軍師的軍師,這是一種絕對的崇拜,信任,還有依賴。

有時候,劉芳亮都想,如果事事大闖王都聽下田建秀的建議,是不是大家就不會走到今天的地步?

但是,現在已經沒有了如果,現在,面對呂世,只有廝殺,不死不休的廝殺。

「保護我,殺過去。」耳邊再次響起田建秀的聲音。

劉芳亮看到了田建秀那寶劍所指,是的,那個方向上,是一身白衫的呂世。

在萬馬千軍里,在一片火焰般的戰陣之中,一身白衣的呂世,就成了鶴立雞群,就成了萬眾矚目。

對,殺了他,才是扭轉戰局的關鍵,殺了他。

殺了他是不是很可惜?劉芳亮的心裡突然有了這種可笑的想法。

自己很早就了解到呂世的所作所為,其實,在人前背後,劉芳亮等都在想,自己打打殺殺的,為的是什麼?還不是活下去,安安穩穩的活下去,或者,為追隨自己的兄弟父老安安穩穩的活下去,那麼,自己打拚了這許多年,自己給自己身邊的兄弟父老了什麼?

什麼都沒有,只有顛沛流離,只有不斷死亡,不斷的苦難,其實,真的就像呂世那樣,打下一片天地,讓大家父老安穩,這不好嗎?

百姓被裹挾上了戰場,是因為強大的勢力讓他們不得不低頭,一路杆子上戰場,是因為,他們已經舉起了反旗,他們已經沒了後路,一個個杆子頭領的前赴後繼的廝殺,那是因為,他們的心又無奈,但更多的是慾望。

是的,是慾望,原先一介草民沒有的慾望與貪婪。

那麼,自己這些追隨他們的將領的目的呢?

還好,沒有做為人上人的貪婪與慾望,殘留的還有起事的初衷,為民,為父老。

不過,現在呢?已經沒了退路,似乎,呂世根本就不想放過大闖王。似乎就是想將大闖王趕盡殺絕。

「好吧,殺過去吧,殺了他,我們就可以逃出生天。」劉芳亮大喊一聲,花槍閃動,在如火的火牆裡,殺開了一條通路:「活擒了呂世,大家講和。」劉芳亮的心突然有了這樣的可笑的想法。

在劉芳亮的保護下,田建秀終於衝到了呂世的面前。

呂世就那麼看著混亂廝殺的戰陣,面色沒有喜怒哀樂,他的心現在已經沒了思考,有的只有悲哀,無盡的悲哀。

當劉芳亮田建秀衝到自己面前的時候,呂世笑了,田建秀,字玉峰,李自成部將。性仁厚,有儒將之風,從李自成征戰,多有大功。與李自成自北京敗退,

逃至湖北,接受南明何騰蛟招撫,復降清將佟養和。李過南下時復歸李過。旋又降清,多爾袞下令「降叛反覆者俱斬」,被殺。

但是,呂世從來不認為田建秀的反覆投降是懦弱,看他的投降都是在一種無奈的堅持,養精蓄銳,再舉義旗。

沒人理解田建秀,但呂世理解,這是呂世在了解的李自成的部將里,心情最是貼近的人,雖然兩個人相隔幾百年,但是,就似乎自己早就與他相親相近,看著衝過來的田建秀。呂世沒有逃跑,更沒有揮劍殺上,而是將雙臂張開,滿面歡喜的大聲喊道:「歡迎您,我的玉峰兄弟。」

所有的人都詫異呂世的舉動,認為這是呂世發癔症了,呂世的身邊所有的兄弟一起端起弓弩,面對沖近了闖王的敵人。

大出所有人的意料。

田建秀衝到呂世面前,在十幾步遠的地方勒住戰馬,仔仔細細的看了看呂世,看了看呂世張開的雙臂,然後突然滾鞍下馬,跪倒塵埃:「末將田建秀,願意歸降闖王。」

這一句,如驚天巨雷,不但驚呆了呂世身邊所有的護衛,更驚呆了保護田建秀殺過千軍萬馬的劉芳亮。

「為什麼?」面對跪倒塵埃的田建秀,劉芳亮竟然有點不知所措的喃喃問道,轉而大吼:「為什麼?為什麼?」

田建秀扭頭,看著已經痴了的劉芳亮,低聲道:「不為什麼,只為我起事時候的諾言,無論誰能給追隨我們的百姓以溫飽,無論誰讓我們的百姓活下去,我便追隨誰。」深深吸口氣,然後肯定道:「現在,我找到了,因此,我無怨無悔。」

這才是田建秀的性格,這才是田建秀的本意初衷。

劉芳亮不理解田建秀的所作所為,雖然他的信念和追求與田建秀一樣,但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田建秀的作為,第一,他從來不認為自己追隨的李自成是錯誤的,第二,在骨子裡,他深深的堅守一個為人的堅定品行。忠臣不事二主,這是一個味將,為臣子的最基本的操守,這不能改變。而田建秀在闖營里的表現也是這樣,對李自成忠心耿耿,對軍伍事情兢兢業業,沒有半點差池背叛,尤其,就在剛剛,是他召喚自己,與他並肩戰鬥,要生擒了呂世。

啊,是了,這是詐降,是在引誘呂世上當。

想到這裡,劉芳亮雙眼發亮,緊緊的握住了手中的銀槍,只等田建秀暴起發難,自己立刻上前接應。

看著呂世飛身下馬,一點防備都沒有的,以坦蕩的胸襟拉起田建秀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在為呂世擔心,在呂世的身後,已經有人大呼不可,已經有人飛身撲上,更多的是端起了弓弩,只要田建秀一個細微的動作讓大家認為對闖王有威脅,千百箭矢會讓田建秀立刻死無葬身之地。

但是,沒有出現人們想象的那樣的結果,就在呂世幾步走到田建秀面前的時候,田建秀的頭低的更低。

在呂世拉起他的時候,他謙恭而謹慎的接受了呂世安撫。

田建秀,李自成一等一的戰將謀士,真的投降了。

「這不可能,這不是真的。」劉芳亮的信心徹底的崩潰了,嘴裡喃喃著,將戰馬一步步倒退。

田建秀轉回身,對劉芳亮大聲道:「兄弟,投降了吧,看看呂闖王的所作所為,看看現在的陝西翻天覆地的變化,在品味品味那震古爍今的城門宣言,只有在呂闖王這裡,我們才能真的做翻事業,才能真的實現我們的理想。」

劉芳亮看著向自己勸降的田建秀,輕輕的搖頭:「你說的對,你說的都對,但是,我不能投降呂世。」然後深深吸口氣,大聲而堅定的道:「因為我有我為人的原則。」

說完,一撥戰馬,再不回頭,直接殺如如火的軍陣,轉瞬間便被那無邊的火焰焚化的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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