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歸零
太子這神情和語氣……也太不一般了。不僅僅是不肯高高在上,甚至可以說是特地放低身價來……討好了。
作為大秦開國一百多年以來,第二位身有軍功的太子——上一位還是開國太祖的太子,後來的太宗的皇帝,金璨並不覺得這位太子殿下會有好脾氣,最多就是好涵養罷了。
坦白講,陛下軍事水準平平,而先帝……更是不提也罷,這麼多年來東北邊境能如此太平,全靠當年幾場酣暢淋漓的勝仗徹底把外敵打得膽寒,其中太子顧淵可謂居功至偉。
所以金璨猜測,太子就算表現得再儒雅委婉,骨子裡還是個武人性情,更喜歡直來直去。既然他說話這般隨意,自己還是順桿爬吧,金璨直白道:「您讓我很是不安。俗話說禮下於人必有所求,您這是為誰當說客來了?鎮南王家的小王爺還是趙家的三公子?」
跟聰明人打交道就是舒坦,太子笑道:「都有。閃閃妹妹,我答應他倆,純是因為他們的確不錯。」
太討厭了!怎麼無論天朝還是大秦,怎麼還是這麼多人喜歡保媒……拉~皮~條呢?
太子哥哥,我跟顧涵和趙敏卿可全都不熟啊……金璨沒怎麼猶豫,就把心裡話直接說了出來。
太子聞言,又柔聲道:「你們多相處,不就熟悉了。」
金璨故作不解,「您這麼替他倆說話,難道因為收了不少好處嗎?」
好處?我哪裡還要收好處?堂弟顧涵與小舅子趙敏卿,他倆與我一向親厚,這兩人品行才能俱佳,配給閃閃妹妹你,才不委屈你啊。
不過太子也知道強扭的瓜不甜,想趁著他在南安的這段時間安排他們多多見面,之後再依著閃閃的心意,看看選哪一個……或者乾脆兩個全被淘汰。總之,他並無絲毫逼迫閃閃的意思。
就在太子打算直抒胸臆,金璨忽然不情不願地伸出右手到他眼前,「分我一半。」生怕他誤解似的,又重複了一遍,「以後得了什麼好處,您也得分我一半兒。」
太子盯著這隻白凈的小手足足五息,倏爾抬頭並猛地一把抓牢眼前小手後面的手腕,眼睛還眯了眯,「行,帶你先去挑。」
常年伺候太子的東宮總管李芳蓮偷瞄了一眼,就知道太子這是……正心花怒放呢。
太子和親哥幾乎一模一樣的容貌,金璨實在是難以拒絕,順從地讓太子拉著,來到了正殿後面的小庫房——裡面裝的全是太子南下一路上收到的孝敬……
「賄賂」太子當然不能用金銀,這小庫房裡存放的多是「雅物」,比如名人真跡、上好的筆墨紙硯之類。金璨也不矯情,跟著掌管庶務的女官在庫房裡走了一圈兒,她又望向太子,順著杆子往上爬了下,「有好茶嗎?或者稀罕的玩意兒?」
太子的眼睛又眯上了:答案必須是有啊。
這還不算完,讓金璨毫不客氣地打了回劫,太子就像嫌棄她這一刀紮下去,放血放得還不夠痛快似的,又熱情地開口留飯。
這回連金璨也有點受寵若驚了,她瞄向葉靈,打了暗號:太子是經常請人吃飯嗎?
葉靈輕輕地搖了下頭:答案顯然不是啊。
爺爺金旭對皇帝一家子有大恩,隨著他與獨子為國捐軀,這份恩情理所當然地落在了金璨身上。
金璨堅信太子不會智硬到把她強行納入東宮,自己收用了就算「報恩」,那麼太子這個態度總有深意吧?她情不自禁地琢磨起來,目前為止,眾所周知她最大的作用就是聯姻,但究竟哪位大能才有這樣的面子讓太子都心甘情願地折節相交啊?
其實金璨又想得太多了。
家人故去時她才四歲,爺爺和親爹在世時的風光以及背後因緣,她全是從他人口中得知並自行猜測,也就遠遠不夠全面——她嚴重低估了爺爺金旭對皇帝一家子的影響,可以說皇帝顧昊心中一直拿金旭當做父親一樣敬愛和感激,按照皇帝一家人比較內斂且重情義的性情,他們不把舊事放在嘴邊,才是真正銘記於心的表現。
而用膳時,太子還特地給她夾了一筷子極嫩的羔羊肉——這可是南安行宮御廚的拿手好菜。
結果太子心血來潮的布菜,卻讓金璨幾乎哽咽。在天朝時,他哥也愛給她夾菜……她低下頭,借著擦嘴的功夫好好醞釀了下情緒,才把心中翻湧的萬千思緒暫時鎮住,再抬頭時便是一派平靜了,「好久沒吃肉了。」
這一切瞞得過太子,卻逃不出葉靈的雙眼。廠花上前,告了罪,從旁邊伺候的宮女手裡取了公筷,替金璨夾了些她愛吃的菜色。小碟子里裝了數樣菜肴,太子短時間內也就不會再親手布菜了。
太子可以跟朝臣恩威並施,翻臉堪比翻書,但卻絕不會對著妹妹還耍什麼威風。大秦與古時天朝風俗十分相似,得意門生與親兒子也不差什麼,所以太子也是真心拿金璨當親妹妹一樣縱容和照顧。
既然是一家人,自然不需要繁文縟節,太子好奇問道:「總不會是連點子羊肉也得不著?」
金璨勉強笑道:「不吃肉才瘦得下來。」
太子聞言又道:「這又是怎麼說?閃閃妹妹胖一點兒也很漂亮。」大秦富庶,以勻稱為佳,太瘦或太胖都不符合大眾審美。
金璨一本正經道:「那是因為您一定沒有上馬需要人扶,然後又被自己的肥肉卡在馬鞍上的經歷。」
太子沉默數息,旋即大笑出聲。
於是,這次拜見太子就在歡快的氣氛中落下帷幕。
出了正殿,上到馬車上,葉靈親手將金璨扶穩坐好,才輕聲道:「您不用再強撐了。」
金璨捂著雙眼,鼻子的酸澀讓她幾乎語不成句,「借你肩膀一用。」
葉靈往金璨身前湊了湊,「請。」
金璨靠著葉靈的胳膊,低聲嗚咽,淚水在廠花的袖子上沾濕了好大一片。
見到太子后,自己在遭遇意外時的不甘,對天朝親人們的強烈不舍,與回到大秦時的孤單,這些她一直以來壓抑在心底的情緒一起噴涌而出……她幾乎哭了整整一路。
此番隨行的所有僕從,包括葉靈在內都以為金璨在想念家人——好吧,其實這也算是正確答案。
回到金家大宅,大丫頭們一齊上前七手八腳替金璨梳洗整理了一番。完事兒后,金璨雖然眼眶紅腫,但卻平靜了不少,看著換完衣裳又匆匆趕過來的葉靈,金璨忽然起身,一把抱住了他的腰,額頭抵在廠花的鎖骨處,低聲道,「謝謝。」
即使已經瘦了一圈兒下來,金璨的胸器依然能傲視大秦八成以上的女人。而這個擁抱也讓廠花真真切切地感受了一把……
他在受傷前可是嘗過女人的滋味,當金璨貼到他身上,腦袋裡蹦出的頭一個念頭就是:老天爺,這……可太非同凡響了!
所以說,無論多高尚的男人,他們最初的想法永遠都是來自本能的感~官~反應。
不過廠花的這個念頭只是一閃即逝,然後他就更心疼,也更……喜歡金璨了。
與此同時,南安行宮裡,太子與飯後去而復返的堂弟顧涵對坐吃茶。
顧涵輕啜了口香茶,便迫不及待地問道:「她怎麼說?」
太子道:「閃閃妹妹怎麼好像一副跟你不太熟悉的樣子?這些年,你怎麼照顧她的?」
提起此事,顧涵既尷尬又內疚,臉上更是猶如陣陣火燒,「是我失職。」
翻舊賬也沒什麼意思,尤其是閃閃全無追究之意,太子又道:「你好歹也上點兒心。」
顧涵被戳到痛處,頓時十分傷感,隨後便將自己這些日子如何接連遭遇閃閃婉拒,詳細地告訴了太子。
「你還磨不開面子了?!」太子簡直都要怒其不爭了,「閃閃這樣的好姑娘,追求之時你還要什麼臉啊?烈女怕纏郎你懂不懂?她拒絕你,你就天天去堵門等她!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好歹你也姓顧,閃閃總不會當眾刮你顏面,你還猶豫什麼?」
顧涵沉默片刻,才低聲道:「您跟我哥說得一模一樣。不過,閃閃性子剛強,我這麼不要臉地貼上去,她要是厭煩我可怎麼辦?」
「她喜歡什麼,投其所好。這樣她就不會……太厭煩你。」
顧涵跟太子更不用講究那些所謂的「規矩」,他長嘆了一聲,「您和我哥的主意聽著可都不怎麼對勁兒。」你們還不如林正呢,最起碼他能琢磨出些靠譜又具體的舉措來。
而此時的鎮南王府里,也有對兒表姐妹也在喝茶商量婚姻大事。
面對剛到南安的美麗表姐,顧溪挑撥道:「二嫂,你要是再不出手,就要被人捷足先登了。我二哥最近一直圍著金家那個小孤女轉悠呢。」
她故意掩去了金璨今日得見太子這條消息,反正她這表姐初來南安沒有朋友,暫時也無其他情報來源。
「是嗎?」顧溪口中的二嫂是位艷麗又妖嬈的姑娘,只是細細的眉毛、薄薄的嘴唇和尖尖的下巴讓她顯得有些刻薄,「那我倒要會一會這位金家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