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端倪
顧溪眼見表姐意動,又添了把火,自己裝起可憐,「不止呢,她難得出門一回,就在賞花會上勾三搭四,我……我……實在是……」說著,還捏著帕子抹了下眼眶。
顧溪的表姐垂眼靜等顧溪表演完畢,才道:「為個混人,你何至於如此?」
顧溪又道:「我就是忍不住!我和敏卿哥哥青梅竹馬……」
表姐寧緋眉頭微皺:當年顧溪表妹也只是爽利些驕縱些——誰讓她父親大權在握,母親又寵冠后宅,連正經的王妃都退避三舍,可如今這副樣子,真是拿人當傻子耍呢!
她心中的確是取中了顧涵,也知道愛慕顧涵的姑娘一抓一大把,若不是她出身尚可,容貌出挑,親生母親與梅側妃又是親姐妹,后宅中有人幫著說話,才有幾分信心「挑戰」連死了三位定親對象,仍舊惹人趨之若鶩的萬人迷顧涵。
誰讓如今的鎮南王妃王氏也不過是個五品官兒的閨女呢。
聽顧溪說完「與敏卿哥哥情投意合的過往」,寧緋心裡卻在默默盤算顧溪有多能添油加醋……直到顧溪小臉微紅,她才擠出個笑容,「既然如此,咱們姐妹便一起去瞧瞧吧。」
姐妹倆又說了會兒話,顧溪便告辭回房安歇去了。
替自家小姐梳洗換衣之後,大丫頭才看著寧緋的臉色小心翼翼道:「小姐,您看?」
寧緋靠在引枕上琢磨了半晌,方小聲嘆道:「怕是不成呢。」
寧緋的父親乃是庶子,家裡貪圖梅家女兒不菲的嫁妝才替他做了這門親事,也正是借著岳父家的資助,寧父中了進士,如今更是做到了一方知府,但想更進一步,就需要個「契機」了:在天朝,從地市級到省部級可是十分關鍵也十分艱難的一步,大多數人都倒在了這個門口,而大秦……亦然。
說實在的,能因為貪財就把兒子賣了的家族想也知道根本指望不上,所以比較靠譜的辦法就是靠兒女的聯姻拓展一下親朋故交的圈子,興許在多方助力之下可以邁上這關鍵一步。
萬幸寧緋是個讓人眼前一亮的漂亮姑娘,她的父母打算讓她嫁給顧涵,或者借著太子南下的機會給儲君做側室……
所以寧緋先於父母來到南安,就是想跟姨母梅側妃和表妹顧溪多親近一番,搏得好感后請梅側妃多少出些力,將來寧緋得勢也會回報一二的意思。
結果顧溪倒先把寧緋著實噁心了一把。
寧緋滿腹心事,輾轉反側直到凌晨時分方能迷迷糊糊地淺眠,天亮后梅側妃身邊的大丫頭珍珠又前來,請她去側妃房裡用飯。
當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側妃清早居然不去王妃房裡請安,還能叫外甥女兒和自己一起吃早飯——這王府後宅里的規矩……即使得寵又囂張的梅側妃乃是自己的親姨母,寧緋還是前所未有地覺得自己前途多艱。
不同於外甥女心中的忐忑,梅側妃對寧緋倒是印象不壞:容貌出挑性子沉穩還知道分寸。
清清靜靜地吃完一頓飯,顧溪偏又得了消息,「她的」敏卿哥哥今天正做東,請人吃酒呢。她歡喜地撲向親娘,「娘,我要出門。」
梅側妃就是喜歡女兒跟自己撒嬌,她裝作不耐煩的樣子道:「去吧去吧,省得你在家煩我,」說著,又看向寧緋,「跟你表姐一起去散散心吧。」
寧緋頓時腹誹上了,沒帖子也能不請自來嗎!?她都能猜到,顧溪在南安城鐵定人緣不怎麼樣。無奈梅側妃發話,她也只好硬著頭皮與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顧溪出門上了馬車……
目送年輕漂亮的兩個女孩兒結伴離開,梅側妃吃了盞茶,就聽大丫頭珍珠來報:梅家大管事求見。
梅家大管事長著一副精幹相,進門倒頭就拜,得了允許才站起身來,低著頭恭恭敬敬地將梅妃娘家傳來的要緊消息一一道來。
起頭第一句便是,「三小姐說,寧家表姑娘最好還是配給太子。」
梅妃三姐妹都是著名的美人兒。
大女兒就是梅側妃,嫁入鎮南王府;二女兒就是寧緋的母親,如今的知府夫人;三女兒最為精明有遠見,她說服了父母,嫁了個當時籍籍無名的讀書人,事實上她的確眼光非凡,她的丈夫如今已是西南的無冕之王安國公最為信任和倚重的軍師。
論起日子的滋潤和舒暢,這位和丈夫十分情投意合的三女兒要遠遠勝過兩個姐姐。而且這個女兒雖然出嫁多年,卻深得父母和哥哥們的信賴,說話亦頗有分量。
至於兩位姐姐是否認同她的主意,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果不其然,梅妃聞言便十分惱怒:三妹的手伸得太長了!自己連太子的面兒都見不到,虧得娘家這麼「信任」她!
染得火紅的長指甲在手邊的小炕桌上敲了敲,梅妃聲音一如既往的平穩,「跟家裡說,我儘力而為。」
「是。」大管事頭垂得更低,「三小姐那邊又傳信兒來說,請王妃您多留心金家那遺孤。三姑爺懷疑,安國公最最看重的那些東西要麼就在金家這位遺孤手裡,要麼她多少知情。」
梅妃登時好奇起來,「什麼東西?爹娘和大哥又是什麼意思?」
她本來對金璨都沒怎麼關注過,毫無利益牽扯更無人際往來,可不是井水不犯河水么。要不是那天女兒顧溪跑回來跟她訴苦說金璨搶了敏卿哥哥,梅妃壓根想不起金璨這個人。
「屬下不知,」梅家管事輕聲道,「只說請您盡量多試探,最好能將金璨牢牢拿捏在手……您不是還有兩位公子嗎?」
居然得寸進尺,敢來算計我的兒子!梅妃狠狠瞪了這個管事,此人嚇得趕緊跪伏在地,大氣兒都不敢喘上一下。梅妃意識到自己失態,忙合了眼,揉了揉太陽穴,「等顧涵定了親,我自會替他倆挑選合適的名門淑媛。」
管事也知道再多說,側妃非得翻臉不可,便見好就收地告退了。
卻說顧溪帶著寧緋乘著帶有王府標記的馬車來到兩江總督府,門子還真不敢阻攔,也不會沒眼色地請這二位拿請帖出來,只得將「惡客」客客氣氣地迎進府里,又打發人去給趙敏卿報信兒。
聽到顧溪再次不請自來,趙敏卿臉上的笑容立時淡了,「去請。閃閃,我失陪一會兒。」
做男神可真不容易,被顧溪這種純正腦殘粉經常騷擾真是煩不勝煩,金璨很是同情趙敏卿,「正好,我去逛逛貴府聞名遐邇的園子。」
趙家的花園可是連太子都讚不絕口:並不華麗奢侈,因為布置得獨具匠心,而顯得別有韻味。
順著長廊走了一段,果然冬季樹枝搖曳與嶙峋山石相映成趣,葉靈此時卻在金璨身上加了件氅衣,「吹了風可不得了。」
痛快地哭過一場,金璨昨晚睡得很熟,清早起床時身下一片濡濕——她的大姨媽居然是被噴涌的眼淚勾著早來拜訪了好幾天。
情緒激動就容易內分泌紊亂,金璨嘆了口氣:可惜這套她很喜歡的床褥全都得換洗了……
不過趙敏卿的帖子早早送來,她已經回復說必到,當然不好失約。其實她更擔心,直說自己身體不適,趙敏卿知道后八成還得召來太子——因為大姨媽忽至而勞動太子親來探望,金璨想想都覺得壓力山大。
所以她收拾妥當便準時到來。
剛一露面,跟有過「幾」面之緣的南安公子小姐們打過招呼,眾人便一副「你知我知大家都知道」的表情先後散去,只留下趙敏卿陪著她說話。
可趙三公子剛問過金璨身體,顧溪就到了……
在長廊的背風之處,葉靈一邊給金璨系著氅衣衣帶,一邊建議道,「顧溪來了,咱們正好早些走?」
金璨歪著腦袋笑了,「知我心者……」
這話沒說完,負責「望風」的玉嫣就打了手勢,金璨與葉靈回頭看去,一位面生的妖嬈佳人款款行至——在金璨看來,這姑娘長得極好,見過就不會沒有印象。
來人就是寧緋。
彼此見了禮,寧緋匆匆掃過金璨頭上身上的首飾和綉紋,再看她身後兩位大丫頭的服色,以及身邊那位身著錦衣的俊美男子,就知道眼前這位英氣又利落的小姐實在不是自己所能抗衡的。
寧緋始終很識時務,鬥志燃得快,消散起來更是悄無聲息,「久聞金小姐大名,今日一見,方知不虛。」
面對不熟悉的年輕女子,誇讚她的外表和氣度比較保險,金璨剛要開口,身邊葉靈輕輕扯了她的袖子。旋即有節奏的掌擊聲由遠及近,金璨循聲望去,長廊轉角處悠然走出的明黃色身影……她二話不說,直接屈膝道了個萬福。
寧緋哪裡能有金璨這麼「淡然」,看見那明黃色身影腦子裡就是轟的一聲,額頭與後背瞬間便是冷汗淋淋……太子「殺星」的聲名遠播,傳聞又一向冷峻威嚴殺伐果斷,寧緋此時腿軟得心甘情願,萬福過後都不敢站直身子亦不敢抬頭窺視太子容貌。
而金璨剛剛矮下身子便被太子顧淵端住了胳膊。
顧淵直接關切道:「聽說閃閃妹妹不大舒服?」
小腹墜痛,而且大約……我該去換一下身下的棉花小布包了……這種話說不出口啊!金璨斟酌了一下措辭,勉強笑道,「我能來,就是一般的不舒服啦。」
顧淵瞄了眼葉靈,得到「的確無礙」的回復,才又柔聲道:「難為你了,一會兒我送你回去吧。今兒涵弟辦差去了,等他回來叫他照顧你。以後這樣的酒席宴會,不想來也就罷了,不必勉強。」
受太子感染,金璨跟他說話確實相當隨意也比較直白,「正經下了帖子,說不來就不來,哪還交得到朋友?淵哥哥你在南安,大家不敢跟我計較,你回京了我可還得在這兒混日子呀,到時候人家秋後算賬,給我臉色看孤立我可怎麼辦?」
閃閃沒了父母……顧淵心中一軟,立眉道:「他們敢!」
金璨只覺腿間熱流洶湧而至,頓時沒好氣道:「好吧,他們不敢,我卻敢給您臉色看!」說著,甩開太子的手直奔凈房……
葉靈嘴角一抽,低聲跟太子解釋過後也追著金璨而去。太子先是有些尷尬,隨即撫額狂笑。
一直旁觀不敢出聲的寧緋心裡卻掀起了驚濤駭浪:這才是勾三搭四的最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