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沈修遠跟著劉捕頭走出天牢的大門,遠遠地就看到掌柜的雙手攏在衣袖裡,站在車廂邊上,從側面看去,他的背脊直挺,宛若一柄長劍,透出些許的鋒芒。那個樣子,怎麼看也不像一個掌柜的該有的姿態。不過,這與他無關,他家小三也已經取回來了,掌柜的在他眼中的定義還是掌柜的,現在是時候回去了。

「掌柜,我們回去吧。」沈修遠走近掌柜,說道。

然而,被沈修遠喊做掌柜的人卻沒有回答,只是直勾勾地盯著他的臉,嘴角花白的鬍子不斷地抖動著,有種隨時會從他的嘴角脫落下來的錯覺。

「掌柜的?」沈修遠不解地看著眼前的掌柜,這是怎麼了?

「劉捕頭,你對他的臉做了什麼?」未等沈修遠反應過來,掌柜嘴角的鬍子已經不抖了。他的視線越過沈修遠的肩頭,在沈修遠看不清的角度,用凌厲的目光狠狠地往面癱若石的劉捕頭身上削。進去的時候好好的,出來怎麼就毀容了?臉頰上那兩條的紅痕是什麼?是被這個劉石頭拿棍子抽的嗎?

臉?沈修遠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微微有點燙,用力按會有點疼,這估計是他的腦袋卡在鐵欄里之後,陸小鳳使勁把他的腦袋往外推時留下了痕迹。不過,這跟劉捕頭沒關係,完全是陸小鳳的錯啊!

只是,他不能說這是自己不小心把腦袋卡在牢房鐵欄里,陸小鳳那個白痴這樣那樣粗暴的拯救方法留下的。不能說並不是因為劉捕頭在場,說出來會敗露陸小鳳的越獄計劃,而是因為太丟人了。一個沒有智障的成年男子,把腦袋伸進牢房鐵欄間,然後卡住拔不出來了,這樣的事件怎麼想怎麼丟人,就算他沈修遠在意的東西不多,但是他還是要面子的,他一點也不想被貼上「愚蠢的人類」這種標籤。

「他自個兒在牢房鐵欄上撞的,干我何事?」劉捕頭站在沈修遠身後不遠處,攤著一張毫無表情的臉說道。

「自己撞的?」掌柜懷疑地扭頭看向沈修遠。

自己撞的……這是陸小鳳給他找的借口,完整地該說是被老鼠嚇得自己撞上去的。這個理由相比於被卡在鐵欄里拔不出腦袋,似乎微妙得沒那麼丟臉了?沈修遠想了想,最後還是點了點頭,撞得總歸比卡得說法上要好聽多了,至少他是這麼認為的。

沈修遠點頭默認了劉捕頭的說法,掌柜也不好再說些什麼,等沈修遠爬上馬車之後,也跟著上了馬車。沈修遠看了一眼馬車內坐在自己對面的掌柜,在上了馬車之後就沒有再開口說話,又變回了那個背景式掌柜。沈修遠頓時感覺舒服多了,掌柜果然只是掌柜,這樣,很好。

掌柜在回去的時候順道帶著沈修遠去了醫館,給他那開始浮現淤青臉上了葯,才帶著沈修遠回到了客棧。

沈修遠和掌柜是過了晌午出門的,天牢的距離他們這家小客棧有著相當的一段距離,即便是坐馬車,等他們趕回來天色也已經暗了。破敗的小客棧門柱邊上,掛著兩盞光暈昏暗的燈籠,燈籠油紙上寫的兩個大字已經模糊得無法辨認了。這樣的小客棧,看起來蕭瑟得緊,也只有一些手上沒什麼錢,為了圖便宜的人才會來這裡喝上一杯。但是,真正會打尖的人卻是極少會有,畢竟住得起客棧的比這裡好的多得是,住不起客棧的還不如露宿,何必選擇這種比露宿好不了多少的客棧,而且還要花錢。沈修遠在這個客棧工作的兩個多月來,不止一次地想,這個客棧還不如就那麼改成小酒館算了,反正它差不多已經完全喪失了作為客棧的功能了。

沈修遠跟掌柜剛從馬車上下來,就看到柱子架著一個喝得爛醉的頹廢男人從客棧里出來。那男人扶著牆吐了一會之後,對一邊的柱子揮了揮手,搖搖晃晃地朝著街道的一頭走去。沈修遠對此已經見怪不怪了,他抬頭看了一眼星辰寥落的夜空,在心裡感概了一句又是一個被生活壓垮的可憐人,然後……然後跟柱子打了個招呼就進屋了。他還沒吃晚飯,不知道廚房的胖大叔有沒有留著他的晚飯。

「沈先生,你見到陸小鳳了?找到你家小三了沒?」柱子跟著沈修遠一起進了客棧,一邊走一邊問道。

「嗯,拿回來了,掌柜的真厲害。」沒有掌柜的臉面,他就算能進天牢也見不得陸小鳳,更別說拿回他家小三了。

「咦?沈先生,你身上怎麼有股子藥味?」柱子說著繞到沈修遠前面,在看清沈修遠的臉的瞬間,臉色陡然間僵住了。

沈修遠臉上塗的葯是無色的,原本的紅痕倒是消下去了,但在藥物的作用下,那淤青呈許多小塊分部在兩邊臉頰上,在明顯比門口亮堂多了的大堂中,那些已經轉成青色的痕迹自然被柱子看了個一清二楚。

「臉!臉!臉怎麼這樣了?!」柱子從石化中回過神來,瞪著眼,指著沈修遠的臉,手不停地抖。

沈修遠:「……」又不是被毀容的女孩子,反應有必要那麼誇張嗎?

「怎麼回事啊?掌柜!」

剛付完車費,送走車夫的掌柜,一進客棧就被柱子吼得停下了腳步。

掌柜:「……」他就知道,這傢伙一定會因為跟東家一樣的臉被毀了受刺激的。雖然當時他也受到了不小的刺激,但也沒有像這傢伙那麼大反應,完全脫離小二哥的角色設定了。嘖!這定力真差!

「他自己撞的,在牢房的鐵欄上。」掌柜沉默地跟柱子對視了一會,淡定地說完,就往後院走了。

這個時間大堂里已經沒有客人了,只剩下沈修遠跟柱子兩人。柱子用一臉慘不忍睹的沉痛表情看著沈修遠的臉,想說什麼,又似乎有些顧忌沒能開口說出來。沈修遠是不怎麼好奇柱子究竟想說什麼,但是看對方這麼那麼一臉憋屈地看著他,看上去比他這個被陸小鳳坑害的人還委屈,他也只好站著大堂里跟他深情對望。

留柱子一個人在大堂瞪眼太可憐了,雖然他肚子餓了,但還是先忍忍吧。

柱子沉痛的表情沒有維持多久,在看到從客棧大門走進來的人時,臉上誇張的表情一頓,隨後迅速換上了屬於專業小二哥的神情,越過沈修遠,拍著袖子迎上去,熱情道:「客官,您是吃飯還是打尖?」

來人沒有出聲,背對著大門的沈修遠,明顯地感覺到有一道寒意森森的目光落在他的背脊上,迫使他轉過身去。

轉過身,待看清門口那人之後,沈修遠頓時後悔了。門口那位白衣烏髮,手抱長劍的大神不是別人,正是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怎麼會在這裡?!

他不是回家了嗎?!

難道是迷路了嗎?!

怎麼想也不可能吧……

沈修遠頓時感覺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背後冷汗一陣陣地冒。沈修遠第一反應西門吹雪是來滅口了,上次他可是西門吹雪殺人現場唯一的目擊證人。沈修遠抖著手開始往懷裡掏他家小三,剛摸到他家小三的身體,又突然想起來,他家小三沒電了……好吧,就算他家小三有電他也打不通110,他只是想找個心靈支柱,支起他面對西門吹雪的勇氣。

手裡抓著他家小三,沈修遠覺得自己不怎麼害怕了,清了清嗓子對西門吹雪說道:「我沒有出賣你……」

柱子:……出賣什麼?這位的武功可遠遠在他之上,說不定還跟東家旗鼓相當,沈修遠還跟這位不得了的人物有一腿?

「出賣?」西門吹雪清冷聲音很平和,卻還是讓沈修遠忍不住抖了抖。

沈修遠警惕地盯著西門吹雪,雖然知道只要西門吹雪想殺他,他再怎麼戒備都沒用,「我沒把你殺人的事告訴官府……」所以不要殺他啊!!!

「我不為那事來。」西門吹雪道。

不為那事來?就是說不是來殺他的么?沈修遠稍稍鎮定,道:「那是……為了什麼?」

「在天牢陸小鳳對你說了什麼?」

沈修遠:「……」他說……怎樣才能打光那些豬頭……

西門吹雪對上沈修遠的視線,看著他眼中閃過各種情緒,最後擺出一臉快哭的表情,卻依舊沒什麼都沒說。西門吹雪結束了跟沈修遠的對視,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家破敗的小客棧。

沈修遠:「……」這樣就結束了?特意跑來就是來問陸小鳳跟他說了什麼?

相比於沈修遠的一頭霧水,柱子似乎明白了什麼,看著西門吹雪離去的方向,目光微微閃動了一下。西門吹雪是個怪人,沒什麼事他不會主動找陸小鳳,那他找陸小鳳又是為了什麼?也許……陸小鳳這次被卷進去的假鈔案水相當得深呢!

不過——

陸小鳳之流的人物,還不需要太過在意,他們只要等著去找東家的主管回來,把關於沈修遠的安置處理好就可以了。

現在重要的是——

「沈先生,你的臉一定要快點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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賬房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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