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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學生家長揪住不放的,是那根插/入肺里的鐵棍,就是這根鐵棍差點要了學生的命。從醫院出來,方安他們就往補課班走,還沒走到,警察的電話就打來了,讓方安去警局接受調查。
方安不願意去,想先去補課班瞅瞅,他要不去親眼看看現場,就是進了警局也沒話好說。事發時候,他又不在場,進了警局他能說什麼!
補課班裡面已經沒有人了,學生老師都不在。有兩個警察在外面,看見他們往裡走,就過來詢問。方安跟警察通了姓名之後,警察說:「我們倆就是在等你。」
還怕他跑了?方安苦笑。學生重傷,他身為補課班的負責人,巨額賠款是肯定的了。如果那根鐵棍位置不當的話,他需要擔負的責任就不只是賠錢了。普通人光是賠款,就足夠傾家蕩產。
方安說想看看學生是怎麼受的傷,人已經在這了,警察也就不堅持非要立刻帶方安走。他們到了出事的教室,順著地上的血跡找到了第二個窗戶。窗戶和其下面的教室地面沒有什麼異常。這兩個地方沒有異常的話,那學生摔下去就是學生自己不小心了,他的責任就小的多。
透過窗外往外看,下面正對著廣告牌。冬簡指指廣告牌上的血跡,方安一看,剛才落回原地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廣告牌在二樓正門上方掛著,因為要往前放,又是厚厚的塑料布,所以下面、後面都有架子撐著。現在廣告牌壞了一角,那部分的塑料被扯開,露出幾根支撐的大鐵棍。當時學生掉下來的時候,應該是摔在了廣告牌的一角,把塑料壓壞了,支撐塑料的鐵棍正好插/進學生的身體里。
如果只是這樣,補課班的責任也沒那麼大。偏偏那根應該起支撐作用的鐵棍,是多餘的一根,而且斜著,並沒有像其它鐵棍一樣固定在架子上。
「這是咱們的安全措施沒做到。」方安怔怔說。
冬簡輕輕拍他肩膀,讓他回過神:「還不能確定,我們看看律師怎麼說。就算是咱們的責任,多賠點錢,私了不是問題。孩子沒生命安全,家長想清楚之後,會願意拿錢和解的。」
「幸好學生沒事。」方安嘴上說著「幸好」,心裡卻一絲輕鬆也無。學生沒事,他心裡就沒那麼難受了。可他的補課班呢,還能保住么?冬簡說多賠點錢,那會賠多少?幾十萬夠不夠?
「我陪你去警察局。」冬簡看方安神色不好,他更著急,恨不得這事是出在他的超市,不讓方安揪心。
以前每次冬咚做手術,他都不敢讓方安去聽醫生在簽手術單前說的話。其實他不想去聽,不敢去聽,醫生說這個風險那個風險,說的好像冬咚進手術室就跟進鬼門關似的。
這個家出任何事,他都得扛著。他已經習慣了把方安護在身後。
這次他還要護著方安,方安卻不樂意了。雖然方安又擔心又害怕,也想著讓冬簡幫他出頭,甚至都想讓冬簡替他說話,他只想回家抱著冬咚躲起來,等事情結束了再出去。
可是他不能,他還想把補課班辦下去。如果在這事上,他就連面對的勇氣都沒有,那以後再遇到其他事呢,他每次都當縮頭烏龜躲起來等著冬簡幫他?
「我自己去。」
「我陪你。」冬簡的態度強硬。前幾天瘋瘋癲癲或者柔弱隱忍的模樣,已經全然不見。這才是冬簡,哪怕是仰頭看著別人,周身的氣勢也能讓所有人一眼便看出,這是個發號施令的強者。
方安已經沒有力氣糾結冬簡的強硬了,他勸道:「警察局我自己去。你得在外面幫我聯繫律師啊,怎麼安撫家長,怎麼大事化小,你都得幫我做好。」
幫他在外面處理事情,就足夠了。他總吼冬簡不許幫他,可每次遇到事,不還是得靠著冬簡?
家人的幫助是必要的,但不能是全部。警局的事他自己去面對。
方安說的有道理,冬簡也明白,可他實在不放心方安一個人去警察局。方安被他護在羽翼下這麼些年,哪裡受過委屈?一想到方安會被像被審問犯人一樣審問,他就難受。
他堅持要送方安去警局,開自己的車,不坐警車。在路上還給局裡認識的熟人打電話,讓熟人照應著方安,律師也在他的通知下,往局裡趕。
到了警察局門口,方安不讓冬簡進去。
「你去醫院的時候,趙阿姨回來了么?你先回去看看冬咚,我看警察去補課班等我,說不定也回去家裡了,別把冬咚嚇到了。」方安道。
一心想著方安的冬簡,這才記起來家裡還有個小東西。「我等會打個電話問問吧,趙阿姨在呢,不會有事?讓我送你進去,我進去就出來,不耽擱時間。」
方安拗不過他。兩人跟著警察進去,還沒進去呢,剛上台階,就聽見裡面傳來格外不矜持的「咯咯咯咯」的笑聲。
兩人聽著耳熟,加快腳步進去,果然看見冬咚坐在一個年輕警察的脖子上。那警察滿屋子的跑,冬咚手指當搶,嘴裡還「嘟嘟嘟嘟」模仿掃射的聲音,一屋子警察有配合的主兒,見冬咚的手指對著自己,就大叫一聲往後倒,逗得冬咚笑個不停。
「爸爸!」冬咚看見方安,立刻從大笑狀態變成委委屈屈抹眼淚,轉換之快,眨眼的速度都比不上!
冬咚還告狀:「他們去家裡要抓你。你不在,我就、就跟他們過來了。我怕他們欺負你。」
抱著他跑了好幾圈的警察,呼哧呼哧地喘著氣,也跟方安告狀:「你這兒子,好不講理。我們就看看你在家沒,沒在我們就走。他倒好,看著乖巧,我一不留神,他竟然偷偷上了車。到了警局,不哄他就哭著要爸爸,我哄了他半個多小時了,他奶奶說馬上就來,現在還沒到!」
警察說的「奶奶」指的是趙阿姨。冬簡給趙阿姨打電話,沒人接。
孩子沒事就行,兩人道了歉,方安留下,冬簡帶著孩子離開。冬簡生冬咚的氣,不聲不響上了陌生人的車,這多危險啊。警察的車難道就能隨便坐,一眨眼不見了,家裡大人得多擔心!
他在前面走著,想找個地方狠狠揍冬咚一頓。他走的快,後面的小短腿跟不上,走兩步,就跑幾步,走走跑跑,一聲都不敢抱怨,估計是感受到他的怒氣了。
走出警局,冬簡掰掰手指活動筋骨,一回頭,冬咚已經哭得一臉都是淚水了。他的憤怒登時散的乾乾淨淨,蹲□默默給冬咚擦眼淚。
「老爸,我知道他們肯定還會去別的地方抓爸爸的。你也不在家,我怕他們欺負爸爸,所以才跟到警察局。要是爸爸來了,我就保護他!」冬咚哽咽說。
「你逗我呢,你小胳膊小腿的,怎麼保護?」
冬咚特別認真說:「我知道有熟人好辦事,我已經跟警察叔叔們成為好朋友了,他們都會罩著我爸爸。」
冬簡:「……」人家都是嫌冬咚哭得煩,找個實習生哄冬咚玩而已!這小傢伙!他站起來,準備帶冬咚去停車場開車。冬咚卻不願意走了,腳尖踮起,小腦袋使勁仰著,雙手張開:「爸爸,要抱抱,要抱抱。」
「好!」冬簡看著凶,其實最疼家人。
***
在警局待了一夜,凌晨五點多,方安才被放出來,不過要保證手機二十四小時開機,能隨叫隨到。
耽擱到這麼晚,是因為家長咬住是補課班的設備危害到了學生的安全。方安的律師不同意此說法,兩方僵持了很久。
冬簡過來接他。那時天已經亮了,不是大亮,整個天地透著股清亮的感覺。冬簡把車開到了警察局的院里,靠著車站著,看見他出來,就送上一個讓人放心的微笑。
他走過去,抱住冬簡,把腦袋擱在冬簡的肩上。
「把肩膀借我一會。」
冬簡笑:「我整個人都是你的,想用哪一部分都可以。」
這話讓方安胸中積壓的陰霾散去不少,他也跟著笑,狠狠揍冬簡一拳:「敢在警局說黃/段子,你想進去啊。」
「我沒有啊!」冬簡擺出個誇張的委屈表情。「你自己想多了!」
方安跟他說說笑笑上了車,把一切不開心都留在了原地。
冬咚跟趙阿姨在門口等著呢,方安看了就埋怨冬簡:「你怎麼把孩子都叫醒了?」
「他沒睡,要等你回來,我在書房辦事的時候,他就窩在我懷裡睡了會。我接到消息要出來接你,他也就跟著醒了。」冬簡揉了揉臉,忙了一夜,終於把方安接回家了,一放鬆,他也困得快睜不開眼了。
「咱們回去睡覺吧。」方安提議。「今天不睡到晚上不起來!」他在警局也一夜沒合眼。
冬咚拍手稱好。趙阿姨笑著不說話。
「先吃點東西吧。」冬簡也沒答應,笑著帶一家人往家裡走。方安覺得冬簡和趙阿姨怪怪的,但是他沒精神問了,就想著吃飽了趕緊睡覺!
趙阿姨已經做好了一桌子豐盛的早餐,方安先去沖了個澡,一天一夜的臭汗讓他渾身難受。而且出了這事,他總覺得沖沖晦氣。
他洗澡的時候,冬簡又去幫他準備衣服了。冬咚悄悄溜進來,低聲說:「爸爸,老爸背著你有陰謀!」
「什麼陰謀?」
冬咚瞪大眼睛:「你都不知道,我怎麼可能知道!不過我昨天晚上聽見他跟王蘭奶奶打電話了,說什麼不能再推了,就今天吧。累點就累點,你看見了,就會很高興,忘了補課班的事了。」裝睡什麼的,冬咚特別在行!
「我看見了就高興?你確定他是跟王蘭奶奶通的電話?」
「反正他喊媽。昨天那個點,李筱要睡美容覺的啊,怎麼會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