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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方安是急性子,那可就大錯特錯了。不過方安也不完全是慢性子,在遇到事情的時候,方安做出不可逃避的估算之後,就會埋頭猛往前沖。
他聽楊盧說,懷疑冬簡運用一些手段利用楊盧來拯救他們的感情,不,完整來說,冬簡在拯救他們感情的同時,也在一步步引導他跳入冬簡精心編製好的籠子里。
冬簡根本不是在為了他做出改變,而是製造了一種假象,讓他感動,讓他放棄之前的執著。
他有些呼吸不上,手指順著樹皮用力劃下,臉頰漲的通紅。
電話那頭的楊盧久久聽不見方安說話,擔心問道:「你害怕了?」有人處心積慮地算計你,而且還是身邊人,換誰誰都會怕。方安的回答卻出乎他的意料。
「我不怕。」他只是憤怒,除了憤怒連傷心都沒有了,還哪裡有害怕的精力。
方安又問他:「鄭徐為什麼突然跟你說這個,他還跟你說什麼了沒?」
「他之前覺得冬簡修什麼課程,都沒什麼,我們聊天的時候,沒提起過。後來,他當著你的面說起冬簡修心理學,你居然不知道。他看你倆的神色,就覺得不對勁。又過了幾天,冬簡竟然……方安,這話可能會破壞你跟冬簡的感情。但是我必須說,冬簡他的精神已經不正常了,我這麼做是為了他好。」
「你說吧。」
「他讓鄭徐多找些人給你面試,讓你整天都忙得不得了。鄭徐左思右想,也不明白冬簡這麼做的用意,他怕辦了壞事,所以才找我諮詢冬簡的用意。」楊盧道。要不是鄭徐找他詢問,他也不會想到冬簡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
雖然他只是猜測,但離肯定也差不了幾分了,就怕方安不信,仍然傻乎乎地放任冬簡這麼做。冬簡這是病,得治!
方安神色獃滯地掛了電話,他馬上打給冬咚,問冬簡在家沒有。冬簡這段時間其實根本沒有好好在家呆著,他睡了一上午,車鑰匙被人動過,趙阿姨沒出去,王蘭不會開車,冬咚更別提,那就只能是冬簡開車出去了。
可他問冬簡,這傢伙跟他說沒出去。今天出去,騙他說沒出去,那之前呢,冬簡肯定沒有在家好好養傷。
不只,就連那傷也是故意製造出來的。明明只是骨裂,卻偏偏弄得半死不活。為什麼,還不是冬簡自己不吃不喝,非要工作才弄成這樣!
骨裂的事,八成就跟老房子里的照片有關係。對,還有那個相冊。他為什麼會把這些事都給忘了,都不拿出來計較一番了。
欺瞞、自我傷害,這應該是戀人之間最不能忍受的事情才對。他為什麼會不追究?
為什麼?因為他不想離婚?
他為什麼會害怕離婚?因為他愛冬簡?
可他之前鬧離婚的時候也愛啊。
為什麼後來他就不想離了?
方安抱住腦袋,他的頭很疼,像要炸開似的。他聽見手機里冬咚在焦急地喊他,一聲又一聲,小傢伙都哭了。是啊,他在跟孩子打電話,居然走神了,不能嚇到孩子,不能……
他深吸一口氣,讓聲音聽起來盡量平靜些。「我在聽,剛才信號不好。」
「哦,爸爸你哭了?」冬咚聽到隱忍的哭泣聲了。
他哭了?方安一抹臉,滿手都是淚水,他竟然哭了。明明沒感覺到有多傷心,眼淚為什麼會往下掉?
「沒有。」
這兩個字鼻音太重了,冬咚多聰明,聽到之後,還能不知道方安在撒謊?小傢伙沒有反駁,靜靜等著方安說話。
「你老爸在家沒?」
「沒有,他說奶奶出門的急,忘帶東西了,就出去給奶奶送了。」
「我媽沒在家?」
「嗯。我不知道她去哪兒了,走的很匆忙,我叫她她也不理我。」
方安哄了冬咚兩句,大意是讓他在家乖乖的,他很快就回去。給冬咚打完,方安立刻打給冬簡。他必須立刻跟冬簡談一談,不管結果怎麼樣,此時此刻他不想獨自待著胡思亂想。
打通的時候,方安突然把想質問的話咽了回去。他打心底不願意相信楊盧說的話,他得再試探一下。他問冬簡:「冬咚在家乖不乖啊?」
「乖著呢,這會正寫作業呢。我看著他,你不用操心。」
「……你盯著他呢?」
「盯著呢,你放心吧。我這就去廚房給他端個酸奶吃,你好好忙工作,早點回來。」
「……好。」
方安直接開車回了家,他到家的時候,冬簡還沒回來。冬咚跑來告狀,說冬簡壞話。冬咚挨了罰站,跟冬簡的同盟關係徹底破裂了。
「他一直教我怎麼騙你。」為了討好方安,冬咚把前段時間冬簡教他做的事情全說出來了。冬簡怎麼裝病,怎麼教他扮演聽話懂事的小孩,怎麼博取方安的同情,怎麼澆滅方安的怒火,一件不少地全告訴方安。冬簡的很多心思,冬咚並不明白,但這不耽誤冬咚全背給方安聽。
這下不用猜測了,冬簡說忘了心理學的知識真他媽是謊話!
這一步步的,不但讓他對冬簡做的各種錯事,生不起氣來,甚至還讓他成為苦苦挽留婚姻的那一方,什麼都不敢跟冬簡計較!
多賤呢!
冬咚見方安眼神直愣愣地,神色越發的冷,小孩子最敏感,察覺到方安的不對勁,冬咚就不敢說話了。過了好一會,冬咚低著頭小聲嘟囔:「其實他也就是欺負欺負我,對你還是很好啦,你千萬不要跟他離婚。」
「好,我知道了。」方安不知道該以什麼表情去面對孩子,只好逃到屋外,站在院子里等冬簡回來。
冬簡確實對他好,可這種好以一種欺騙的方式來呈現,讓他不知該如何接受。冬簡沒害他,卻在剝奪他的自我意志。
他的心裡漸漸瀰漫一股悲涼,取代了憤怒。他不再想怒氣沖沖和冬簡大吵一架,只想和冬簡談談,談他們還能繼續走下去么?
手機響了,方安接通,是冬簡打來的。
「你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工作,我在家都等的無聊了……」冬簡美滋滋從車上下來,一回頭就看見神色冰冷的方安,站在他後面定定地看著他。
冬簡一瞅方安神色不對,立刻收起笑容,眼睛一眨,兩行清淚就流了下來。雖然他不知道方安到底知道了些什麼,但是及早表態就能先震住場面!
這兩行眼淚把方安的話給堵了回去。方安還沒張嘴質問呢,冬簡就哭了,作為一個大男人,動不動就哭,也太難看了吧。
「我們談……」
「我就知道有這麼一天。」冬簡吸吸鼻子,抬起頭做了個把眼淚逼回的動作,呈現出一種「我看著很堅強其實內心很脆弱你要愛護我」的複雜狀態。
他看向方安,努力給出個微笑:「不管你做出什麼決定,能不能原諒我,我都尊重你的意願。我知道我自己的毛病可能一輩子都改不好了,如果你真的過不下去了,就離開吧。想帶走什麼都行,可以的話,把這套房子留給我,什麼時候你想回來了,我永遠在這裡等著你。」
方安:「……」他想好的詞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看著冬簡這樣,他心疼,很多尖銳的話被他遺忘在了腦後。他差點想開口安慰冬簡,還好及時醒悟過來,在心裡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怎麼能心軟,這傢伙不就是利用他心軟這一點,一直在逃避應該給出的解釋。
「之前說好的離婚協議書呢,你打了么,簽字了么?拿過來我看看。」方安攤開一隻手。
冬簡繼續哭著微笑,像一朵殘陽下的黃菊。他進屋打開電腦迅速將離婚協議打好,態度爽快到讓方安吃驚不已。
但是在簽字的時候,冬簡突然趴桌子上痛苦起來,哭著哭著就——暈過去了。
方安不信,剛才好好地,說哭暈就哭暈過去了?這種欺騙的舉動,簡直在侮辱他的智商!他朝冬簡的腳上狠狠踩了一腳,冬簡沒有任何反應。
「你再裝,信不信我糊你巴掌?」
「喂,踹你了啊?」
「冬簡,冬簡!」無論方安怎麼揍人,怎麼喊,都得不到任何回應,他這下可信了冬簡是真暈過去了,趕緊的扶著冬簡往外走。
趴在門口偷聽的冬咚跟在他身後,懂事地幫他打開了車門。他急匆匆將人送到醫院,掛了急診,隔著玻璃窗看著幾名醫生圍著給冬簡做檢查。
他靠著醫院白色的牆,滿心都是擔憂。冬簡怎麼成了這樣了,他只是要一下離婚協議,還沒真說離婚呢,冬簡就能給哭暈了!這要是他真說離,冬簡會不會哭斷氣?
冬簡的精神是真的有問題吧?一遇事,太容易焦躁了,情緒說激動就激動,無法控制。
他不能放任冬簡這樣下去。如果是病的話,還是及早治療的好。
至於他跟冬簡是否還能繼續走下去,這個結果方安也想不出來。他現在的心情,就像是一鍋美味的湯,裡面多了只蒼蠅,很小一隻,但就是礙眼。有人不計較,喝了。有人受不住,扔了。他此刻就是在喝與扔之間,猶豫不決。
扔吧,捨不得。喝吧,實在堵心。哪有冬簡這麼辦事的!喜歡一個人,難道就能各種手段、各種欺騙的招呼他?
「醫生,怎麼樣?」方安看見醫生出來,湊過去問。
「沒什麼大問題,急火攻心,一時間情緒太激動了,所以才會暈過去。建議你們最近不要刺激他,多讓他休息,聽些舒緩的音樂。」
方安追著問:「如果再刺激他,會怎麼樣?」他必須要跟冬簡把話說清楚了。就算這次冬簡哭爹喊娘,他也要說,絕對不能再被冬簡矇混過去。
醫生薄怒:「再刺激下去人就傻了,你看著辦吧。」
傻、傻了!方安猶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