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回

第九十九回

最後質辛吮動得小嘴漸漸停了下來,睫毛極長的小眼睛迷離闔住,眼皮不時艱難掀開,無神得迷迷糊糊看著她,如是數次,才徹底緊闔住,沉沉睡去。

天之佛鬆了心神抬起頭,抱著他坐在床上,怔怔凝視的眼底漸漸浮現出了歉疚,俯身親了親他的小額頭,垂眸無聲低語:「娘對不起你,安心睡吧,娘抱著你。」只要你醒來,娘便能第一時間知道你需要什麼,白天委屈了你。

話音落後,熟睡的質辛蠕動了下柔嫩的小嘴,好似在答應她。

天之佛看見,心頭歉疚竟似被撫平,一時柔軟,不由嘆息勾了勾嘴角。他縱天生靈氣逼人,又怎可能聽得懂她的話,若聽懂,她更該擔心了。

隨後的日子,每一天都重複這日的情形,獨自被拋在青蕪堤的質辛,醒來的哭泣聲未有一日停止,天之佛神思每每感應到,便心緒受擾,難以集中精神處理事務,蘊果諦魂時時提醒,他也只能竭盡所能隱瞞佛鄉其他人,悄然去往青蕪堤,這種時候,天之佛方稍微能安心。

平靜中,日子一天天過去,不知不覺又過了三個月,質辛有了四個月大。

這一日,天之佛到了天佛殿後開始處理事務,佛鄉各部來彙報事情的人離開后,蘊果諦魂發覺她又神思不穩,嘆息走近:「可是質辛又醒了開始哭泣?吾這就立刻去青蕪堤,你安心在佛鄉待著,不可再分神,若被其他人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天之佛在他面前亦不偽裝,暗嘆一聲,略帶沉凝點了點頭:「他若哭得厲害,你抱起來。」

每一次他去前,她都要如此囑咐一遍,生怕他不知道怎麼做,她為母的心思,因著數次照顧質辛,蘊果諦魂也略能明白,眸光一閃,未說什麼:「嗯。」

青蕪堤,蘊果諦魂來到后便急步走進洞窟,剛到洞窟口便聽到了裡面傳出來的嘶啞哭聲,質辛顯然已是哭了許久,他趕緊飛步進入,穿過內洞口直到最裡面。

只見石床上的襁褓被蹬踢得七零八落,已經有四個月大的質辛學會了翻身,不再像以前時只能躺在石床上任由人擺布,此時趴在石床邊緣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只穿著個金色肚兜的小身子圓滾滾得還在無意識得向外翻著,眼看就要掉下地上去。

若不是有天之佛的佛力四周包圍護著,他早已不知摔下去了多少次。

似是聽到了他出現的腳步聲,質辛的哭聲有一瞬停止,白嫩軟軟的小手撐著身子,強挺起脖子,顫悠悠地趴不穩向他所在的方向怔怔看了眼,黑漆的小眼睛下還掛著晶瑩的淚滴,蠕動了下柔嫩的小嘴,「啊……」得出了一聲。

蘊果諦魂看得一陣心疼,急忙走近俯身小心翼翼把他抱了起來。

因為有前三個月的熟悉,質辛乖乖得便讓他抱著,也不再哭泣,只兩隻圓溜溜黑幽幽的小眼睛,愣愣盯著他的臉,最終似乎認出了這個熟悉的人是誰,質辛眼底小鹿般的害怕才小了些,小嘴一咧,胡亂舞動的小手無意識便揪住了他垂在肩頭的銀髮,小嘴「啊啊啊……」得興奮呀呀叫著。

小腿兒亦配合得在他胸口亂蹬,白嫩的小身子又軟又綿,別看小,卻是一個不小心抱不好,就能從懷裡漏下去。

蘊果諦魂不敢力道太大,卻也得穩穩護著,只好抱穩他的腰臀,無奈嘆息覷著他,不時僵硬笑著,啟唇附和兩句他說的嬰兒天書,也不阻止,任由他在懷裡恣意放肆。

片刻后,蘊果諦魂突然覺一陣頭皮發麻,倒吸口涼氣,轉眸向身側看去。

卻見質辛揪緊了他的頭髮,還懵懂無知得只顧自己高興,肆意舞動著小手拉扯,緊握成拳的柔嫩小指頭越揪越緊,指尖全是扯得凌亂得髮絲,根本不知道要鬆開。

蘊果諦魂無奈寵溺看著,也不打算從他手裡掙脫,便微微側低了頭,讓他玩兒著。

天之佛黃昏回來時,便看到得是如此情形。

蘊果諦魂袈裟凌亂,滿頭銀髮亦是散亂著,狼狽不堪,相反他懷裡的質辛卻黑溜溜的小眼睛晶亮泛光,小身子肆意亂動,玩兒得不亦樂乎,小手絲毫沒有厭煩得依然繼續揪著他的頭髮。

天之佛本還心急火燎趕回到了洞窟口,怕質辛哭,蘊果諦魂難以招架,卻不料如此,怔了一怔后,嘴角忍不住浮現了笑意:

蘊果諦魂忙於應付這個小魔頭,心神全凝聚在質辛身上,生怕一個不小心摔著他。

如今質辛不比往常,渾身是勁兒,掙脫的力道極大。

還是質辛先發現了她的存在,興奮呀呀聲一頓,本能像散發著她氣息的方向看了過去,滴溜溜的小眼睛獃獃盯著,攥緊髮絲扯動的小手也停住拉扯。

蘊果諦魂看他異常,詫異順著他視線望去,見是她,鬆了口氣,溫和道:「今日回來的早。」

卻不料話音剛落,懷裡一直盯著天之佛的質辛忽然嘴角一癟,」哇」得一聲便委屈放聲大哭,瞬間便有淚珠噼里啪啦得從緊閉的小眼睛下滾落。

天之佛面上的笑意散去,疾步走了進去:」辛苦你了,好友。」

隨即伸手從蘊果諦魂懷中接過了他,可質辛邊哭,還不忘繼續揪住蘊果諦魂的頭髮,緊緊攥住,絕不鬆手。

天之佛一手小心去掰他握成拳頭的小手,邊哄著質辛道:「鬆開些。」

蘊果諦魂溫和啟唇:「不必了。」說罷便指尖凝功,飛出一道金刃,被他揪住的髮絲應光而斷,徹底屬於了質辛。

天之佛無奈嘆了口氣,懷裡的質辛哭得厲害,隻眼神向蘊果諦魂道了謝,便急忙先親了親他的小額頭,在洞窟中緩步來來回回走動,輕聲溫柔哄著。

良久后,質辛的哭聲才慢慢低了下去,一抽一抽得側臉埋在她懷口,口中含著一個小拳頭,眼角掛著淚珠兒依偎著一動不動,小小的黑眼珠子不時瞥向蘊果諦魂,一眨一眨,異常得乖巧安靜。

蘊果諦魂見此放了心,看向她道:「吾到了抱起他后,他便未再哭,這是見了你才又哭起來,雖還小,恐怕是已經能認出人來了。」

天之佛垂眸看著質辛的小臉蛋,點了點頭:「是啊。」

蘊果諦魂隨即出聲告辭:「吾先回龠勝明巒,明日一整日無事,早上直接來此。」

天之佛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一絲黯然閃過眸底,轉而笑抬眸看他:「不用了,吾將明日的事情也一併處理完了,可以留下來一日待在青蕪堤陪著他,日後再勞你。」

蘊果諦魂點了點頭,剛準備離開,卻是又想起一事,凝視她提醒道:「如今質辛越發大了,日後該為他找個安身處,不被任何人發現。鬼覺神知一直沒有什麼動靜,不知又有何詭計,若只針對佛鄉和你我倒無妨,只怕他把質辛亦算計在裡面,我們需早作防範。」

至佛誕子時,他能掐准了時間,與四王同時前來,必是掌握了至佛的一切動向,他們不能大意。

天之佛看向他平靜道:「吾已有應對之法,不必擔心。」

蘊果諦魂怔了一怔:「是何?」

天之佛掩下事情真相,道:「吾還在猶豫是否使用,待吾做出決定要用后,再詳細告訴你。」

蘊果諦魂未多想,點了點頭,也不願在耽擱她喂質辛,告辭后就化光消失在了青蕪堤。

天之佛面上平靜在他離開后變成了沉澀,就在此時質辛突然抬起了頭,黑溜溜的眼珠子怔怔望著她,嘴角咧開,露出一絲嬰兒冒似在討好,想讓她開心的笑,「啊」了一聲,天之佛慌忙掩飾下了心緒,溫柔笑了笑,露出絲埋葬在心四個月的思念,恍然俯首一親他的小額頭:「我們先吃飯,吃了飯,娘帶你去個地方。」

說著便轉身進入了洞窟,取出花露耐心喂著他,這次卻是未在洞中,而是坐在了青蕪湖邊的卵石上,夕陽的餘暉灑了二人一身,天之佛周身散發著一層柔和光澤。

質辛依偎在她懷裡的倒影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清晰至極,觀之令人莫名的寧靜平和。

或許是因為她今日回來得早,質辛高興,竟比往日多喝了些,也未像以前喝完便趴在她懷裡呼呼大睡,此時他正睜大了亮晶晶地眼睛一眨一眨好奇看著她。

天之佛看著他澄澈幽黑的小眼睛,眼前不由得浮現出了天之厲的雙眼,他們全是幽黑瞳仁,唯一不同的是質辛眸底清得如乾淨的水,而他的卻似深不見底得深潭……

「啊」得一聲突然響起,質辛小手拽住了她胸口衣物,用力扯著,天之佛猛然回神,見質辛小眼睛似是緊張委屈可憐得盯著她,這才四個月的孩子竟能發現她的失神,還不高興,嫌她時時刻刻陪著他。

天之佛心頭失笑的同時亦伴隨而起絲絲心疼複雜,用唇輕輕親了親他的眼睛,質辛皺成一團的小臉才展開,心滿意足得繼續安安靜靜趴在她懷裡,不過攥著她胸口衣物的手卻一如既往不送,反而越攥越緊。

四個月的孩子只會本能得抓住在手邊的一切東西,那手勁兒簡直用盡了全身力氣,卻不會主動鬆開。

天之佛抱緊了他起身又在湖邊立了片刻,見夕陽低垂至了湖水邊,再用不了多久天便黑了,這才轉身回了洞窟。

取出木盆,注入用青蕪湖水,為他在裡面洗了個澡,重新替換上了裁好的帶有厲族禁地圖騰的衣裳包好襁褓,除了能進入禁地的人,無人知曉那團棕色的異龍是何意味。

一陣收拾,質辛被整飭地渾身都是天之佛身上的曇花香氣,每次只要洗澡,他都格外的歡喜,不時咯咯得清脆笑著,小手小腳揮舞踢動,木盆里的水能灑一地,她身上亦被的他洗澡水打濕,這一塊兒那兒一塊兒,

天之佛給他穿衣間,他總是迫不及待得想要翻動小身子,她不得不停下好幾次,按住他滑不溜秋的光身子。

最後做好一切,天之佛額上出了薄薄一層細密的汗珠,質辛卻是玩兒得不亦樂乎,下眼睛又亮又閃,她又無奈又寵溺地抱起拍了拍他肉呼呼的小屁股,隨即將他放在石床上,用功力限制他亂動,質辛不料被如此對待,興奮的臉蛋兒一怔,愣愣望著突然轉身離開的天之佛。

到了天之厲為她所制的竹箱旁,天之佛停下了步子,蹲下打開,裡面一處放置的是質辛的衣物,另一處放著一件嶄新的金色紗衣,是當日受封為天之佛所穿,若非盛大佛典,她甚少穿這莊嚴非比尋常的衣物,取出她極快替換下了身上的濕衣。

隨後她便再次回到了石床邊,見質辛兀自含住小拳頭吮吸,小眼睛一時眨巴著看著她,極是安靜,並未像往日般一旦她放下便哭鬧。

天之佛笑笑,俯身抱起了他,亦不管他能否聽懂,邊向洞窟外走去,邊凝著他低語:「都準備好了,娘現在帶你去見見他。」

此時已經夜幕降臨,天氣清幽,微微地風拂動著,夜色寧靜安詳。

天之佛說完看著質辛澄亮清透的眸子,放下了襁褓一角,遮住他的臉,周身運使出了一股玄異功力,護著質辛便瞬間化作一團透明旋風,消失在了青蕪堤,並非是她所修行的佛功。如此也無人會發現她的行蹤,包括鬼覺神知。

行了一個時辰,夜空繁星漸漸多了起來,光芒亦由黯淡轉為了明亮,圍繞著彎月散落著。

眼前終於出現了一座高聳入雲得山峰,其上平坦,寸草不生,月色下透著一股死氣沉沉,毫無生機。兩條巨鎖由山腳直上雲霄,貫穿而入山峰裂開的裡面,隨著風聲,喀喇喀喇得鎖鏈厚重響聲回蕩在四周。

天之佛頓住了身形,垂眸凝望著巨鏈深入的裂縫,裡面黑漆漆一片深不見底。

四個月已過去,此處並無變化,這是封印之後她第一次來此。

兩名看守的金剛棲身暗處,天之佛抱著質辛小心避開了他們,悄無聲息破空降入了縫隙內,急速飛墜。

就在快要到拉扯巨鏈的劍通慧處時,她暗提功加強了周身玄異功力,她和質辛兩個人的氣息影藏得無影無蹤。

閉目盤膝而坐的劍通慧只覺身邊一陣清風拂過,如此情形時時夜裡都會有,眸不動,左右兩邊拉扯鎖鏈的雙手上微現佛光,加了力道,晃動的鎖鏈陡然靜止不動,捆縛緊了封印在深淵底的天之厲巨石。

腳下的氣息漸漸發生了變化,天之厲雖被封印,卻依然又強悍散發而出的厲族氣息,只是死氣冰冷。

天之佛減緩了落下的速度,片刻後天之厲巨化的頭出現在了眼前,威嚴冰冷睜開的雙眸盯著一處,他不是活人,只是一具毫無生機的青石,似雕刻而成石像,栩栩如生。

天之佛知是他那一日看向她的最後一眼,緩慢停在了他眼前山峰內凸出的石柱上,看著這已四月未曾見過的面容,啟唇澀笑著沙啞道:「天之厲,吾來見你最後一面。除了吾,還有另外一個人,是你一直都想要見的,你見過定會很高興。」

說著垂下了眸壓下眼底酸脹微微平復了心緒,才掀開襁褓那一角,露出了裡面眼睛晶亮,一路都乖乖任由她抱著的質辛。

見她的面容,他本能就對著她裂開了小嘴,眉眼彎彎,興奮笑著,小嘴裡又開始溢出了迫切想要跟她說話的「啊,啊……」的嬰兒聲,脆生生的,在被她分隔出的黑暗中異常清晰,打破了四周的死氣壓抑,和無形瀰漫的別離澀然。

天之佛複雜凝眸,抱著他側身面向天之厲,質辛的視線便能看到他的石像,天之厲也能看清孩子的整個模樣,若他有意識。

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龐然大物,而且看來與真人無異,嚇得質辛小眼睛一閃,渾身緊繃愣愣直盯著,張開的柔嫩嘴唇忘了闔住,似在認真研究眼前的這個東西是什麼。

片刻后他才動了動小嘴,吐出兩個泡泡,眨巴了下黑溜溜的眼睛,伸出了肉呼呼的小手,「啊」得好奇著想要去摸,還不忘回望一眼她,小眼睛中全是興奮。

天之佛亦未阻止,只抱著他走近,讓他的小手恰好能觸摸在巨大的石像上。

質辛手指一觸及,天之厲的石像四周突然散出了一股綠色煙霧,質辛身上一直隱而不現的厲族氣息竟是受了影響,逸散而出,他臉上的興奮陡然變成了從未有過的歡喜,呀呀得張開小嘴叫著聽不懂的話,小眼睛彎成了縫隙,高興看著眼前的龐然巨物,小手在石像的臉上一張一張的,想要揪住什麼,卻是一片石頭的光滑,半晌后什麼也揪不住,一時竟忘了其他,只專心蹙著眉心,似在研究怎麼揪住他。

天之佛見他如此,泛紅的眸子浮現了寵溺,失笑俯首貼在他一側小臉蛋上沙啞低語:「記住了,這是你爹,娘只能帶你來這次,日後你便可循著今日所感去厲族尋他相見,娘,以後不能陪著你們了,你代娘好生陪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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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佛成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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