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徐茂
別看現任肅國公蕭顯嘴巴上硬氣,好像巴不得趕緊把國公府這一攤子都扔到嗣子簫慎臉上,但是誰又嫌榮華富貴燙手呢?
不過是皇命難違。蕭顯每每想起只覺得心頭都在滴血。
想當年他不過是一個位卑言輕的不入流小官兒,手中統共十幾個弟兄,拿命掙來的軍功還要被上司占走大半,就這,上司還是看在他是肅國公族人的份兒上手下留情了。
結果一朝鯉魚躍龍門,嫡支把先帝大大得罪了,天下掉下來的爵位砸的他好幾年都沒緩過神來,對著老夫人說話都打哆嗦,總覺得底氣不足。
可是比起當國公爺的美妙滋味,底氣又算得了什麼?自打襲了爵位,蕭顯最不濟也能撈到一路兵馬統領,前呼後擁,每回功勞簿上都是第一等,再不復當年在泥堆里掙扎的辛酸。
倘若要他再回到以前,蕭顯是萬萬受不了的。真真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雖說是乾元帝一道旨意把他這一支又打回了原型,蕭顯辦起差事來卻比以前更加勤勉,就是盼著能再攥幾年權柄。不然人還沒死就要「自願」上表辭爵,餘生豈不是要看人眼色?
可惜即便陶謙以國事為重,給了蕭顯這個面子,主管火器營造的徐茂卻一直到十多日後蕭顯和陶謙二人先後離京都沒露過面,要麼是恰巧當值,要麼就是恰巧在走親訪友。
就連蕭顯這樣立志修身養性廣結善緣的人拿著徐茂送來的賠禮都忍不住刻薄了一回,抖了抖手上徐茂親筆寫就的書信冷嘲熱諷:「靖平侯府的門檻還真是經用,照徐大人這個去法都沒踩破,改日咱們家也該找那家工匠重新做個。」
不論徐茂的借口如何敷衍,蕭顯總不能放下身段直接抓人,也只能不了了之。
而一直借口在靖平侯府做客的徐茂直到蕭陶二人都離京近一個月後,才半年來第一次真正探望了妹妹妹夫一家。
雖然二夫人徐氏有心為兄長做臉,奈何老夫人簫氏推說身子不適乾脆就不見客,曾珉近日則忙著讀兵書,只陪著吃了盞茶就告罪走了,還美其名曰讓徐家兄妹多說說體己話。
徐氏心裡攢了一肚子火氣,兄妹兩個一坐下來就讓丫頭們退了下去,對著徐茂發起了牢騷。
「大哥也是,明知他們瞧不上咱們徐家,又何必巴巴兒的送上門來看人家臉色?」
一句話的功夫徐氏已經在榻上挪動了兩三回,想沖著徐茂重重撂下茶碗卻又沒有那個膽子,只能嘟囔道:「你要躲著蕭家,你妹夫也幫你圓謊了。你是不知道,老太婆看我那個眼神……」
「慎言。」徐氏的話還沒說完,就讓徐茂刀子似的眼風直接掃了回去,垂首不語。
「你叫哪個是老太婆,孝道都學到狗肚子里去了?之前還當你是長進了,沒想到咱們兩個一說話就露了原形。」
徐茂是家中長子,父親徐太爺脾氣懦弱又溺愛孩子,徐茂真正是長兄如父,一面自己卯足了勁兒往上爬,一面還要管教約束弟妹。徐氏是個姑娘不用挨打,可是從小也沒少被徐茂罰,哪怕做了侯夫人還是本能的懼怕徐茂。
徐氏心裡覺得委屈,卻又不敢頂撞徐茂,手裡的帕子都要揉爛了,才聽得徐茂改了口風。
「好啦,我曉得你是覺得就咱們兄妹才放肆了一些,都是做娘的人了,怎麼還作小兒女態?但是你要明白,你這樣按捺不住向我抱怨,就是說明你的養氣功夫還不到家,難保哪天不會把背地裡的話帶出來一分。」
到底是素來疼愛有加的妹妹,徐茂呵斥徐氏也是怕她再露了行跡見棄於婆家,又怎麼忍心看徐氏被他說的頭都抬不起來。
徐氏聽到這兒,就知道哥哥到底是心疼自己的,又高興起來:「我知道大哥是為了我好,是我失言了。」
這輩子爹娘是指望不上了,定點志氣都沒有,說的也都是上不了檯面的鄉野之言,唯有這個兄長,說不定還有飛黃騰達的一天。
眼巴巴盼著徐茂上進,徐氏自然也要在女眷交際的事兒上給徐茂提個醒。
「大哥也太縱著大嫂了,在我這兒無禮也就算了,橫豎咱們是一家人,可是她在陶家鬧的那一出,說出來我都覺得丟臉。」
隻字不提自己的袖手旁觀,徐氏忿忿說道。前頭那位大嫂雖說出身上差了些,娘家還要徐家幫襯,但是那份恭順真真讓人沒話說。
特別是前頭那位無論跟徐氏有了什麼不對付的地方,徐茂都是始終如一的站在徐氏這一邊的,結果上一回陶家的小討債鬼滿月,徐氏明明不想帶徐朱氏去,徐茂竟然特意打發人來說!
一同長大的親兄妹,徐茂哪裡不知道徐氏的心思,聽著就笑了:「我看你這侯夫人的日子還是太清閑了,越活越回去,告狀的本事還不如沒出閣的時候。」
見徐氏還是不開懷,徐茂乾脆跟她透了個底兒:「不讓她出去碰得頭破血流,她怎麼能知道她吃的是誰家的飯?一次把臉丟個乾淨,也免得她總看不清自己的身份,還當自己是高門貴女,不能安安心心做徐家婦。」
想起續娶的朱十六娘,徐茂厭惡的撇了撇嘴。就算朱家對他的仕途頗有照拂,他也實在是對天天作耗、彷彿跟他這個夫君說話都嫌掉了身份的妻子忍耐到了極限。
其實曾家太夫人蕭氏調/教他這個傻妹妹用的也是同樣的法子,徐氏自己看不明白,徐茂也不打算說。
抿了口茶,徐茂看妹妹面上的郁色果然消了許多,也就不再提糟心的繼室,轉而問起了兩個甥女:「二娘和三娘呢?怎地也不見你帶她們出來走動?你大伯的那個遺腹女可是一出了孝期就被陶家女眷帶在了身邊,近日聽說還正經啟蒙了。」
而且兩個姑娘連個乳名都沒取,別人不管,徐氏自己也忒不上心。
不說兩個丫頭片子還好,一提起來徐氏就滿腹苦水要倒:「可憐我連生兩個都是丫頭,日後我們娘仨要指望哪一個?老夫人和侯爺正眼也不瞧她們,我又忙……」
「你忙什麼?」徐茂冷冷打斷了徐氏:「你也知道自己嫁進來這麼久還沒兒子立身不穩,現如今連陛下都賞了妹夫宮婢,你一天天到底瞎忙什麼?」
女兒好生教養長大一樣是大助力,謀划的好了說不定徐家都能從中受益,徐茂絕對不能讓徐氏在這上頭犯糊塗。
徐氏沒想到兄長竟然說變臉就變臉,一時都怔住了,腦子都不轉了,訥訥回道:「我還要管府里的產業……」
這件事徐茂之前就從傳話的下人口中知道了。
即使是在京城這樣王侯滿地走的地界兒,靖平侯府的產業也是數的著的豐厚。這一切當然憑藉的不是莊子上的出產,而是自願給侯府抽成的大商賈。
大房當家的時候,就憑著曾琰的權柄和聖心也有的是人願意背靠靖平侯府這棵大樹,多少人想靠都靠不上。
但是到了二房徐氏當家的時候,可就沒有這麼美的事兒了。曾珉是侯爺不錯,可他在京中又算老幾?
大商賈都很會做人,徐氏這個拿著賬冊子的當家夫人最初壓根兒就沒覺察出不對,直到去年年末盤賬才驚覺侯府的進項銳減,今年便一直想著何處能多賺些銀子。
只是一個家裡要是男人立不起來,女人再愁外務也沒有用。這個道理蕭氏明白,所以她始終就沒在這個事兒上發過話,徐茂也明白,但是他心裡還替徐氏惦記著另外一條路。
「你與其惦記這些,不如用心教導甥女們,以後也能沾沾福氣。」搭眼一瞧,徐茂就知道徐氏聽不太進去,壓了壓火氣才微微一笑:「別說我這個當大哥的不想著你,你自己守著座金山看不見,怪得了誰?」
徐氏眼睛猛地睜大,徐茂點了點她:「你那侄女不過一個奶娃娃,大房留下的私房產業一年有多少出息?你之前吃相難看,我要是老夫人也不會把那些交給你打理。可是你終究是曾家二夫人,產業拿過來,管住手不要碰,只把純利留下一半,比你瞎琢磨強百倍。」
大房留下的產業徐氏做夢都想,哪裡還用徐茂來指點?說起這事徐氏的不甘心比第二胎不是兒子也不差什麼。
「我哪兒不知道呢?可我也得有法子摸得到才行。」徐氏恨恨一拍桌,老太婆可是寧可讓陶家那些外人看著,也不給自己。
「說你傻你還真不含糊。」徐茂恨鐵不成鋼的嘆了口氣:「那些東西還不是跟著你侄女走?她如今養在陶家,太夫人也不好把賬冊都收回來,你要是能說動太夫人把她接回來,陶家不會強留著你大伯一家的私房。」
吃口茶潤了潤喉,徐茂伸出兩根手指:「這是一,其二,你好好把這個寶貝籠絡在身邊,那兩個宮婢也就不值什麼了。」
京城裡議論紛紛,都說是徐氏待忠烈遺孤不慈才觸怒乾元帝,不得不捏著鼻子收下御賜的美人,如果能把大房的女兒接回來由徐氏親自教養,這事兒自然迎刃而解。
兩個天大的好處擺在眼前,徐氏自然心動,可心動過後又不由悻悻:「對大姑娘好的人多了去了,連她三叔都巴巴兒的捎了東西給她,哪裡就一定稀罕我的。」
曾三老爺曾磊連戰連捷,人雖然遠在邊疆,但在朝中已經炙手可熱,他的消息徐茂當然是關心的。
「你可知道送了什麼?二娘三娘都沒有不成?」徐茂盯著徐氏認真問道。這個妹妹,是愈發的抓不住關鍵了。
這個徐氏還真留心打聽過,面上露出一絲不屑:「是把彈弓,說什麼牛筋還是三叔親自糅的,什麼稀罕物,給二娘三娘我也不要。」
徐茂若有所思的叩了叩手指,暫且將此事放在一邊,再次叮囑徐氏道:「眼瞅著就過年了,今年再把人接回來,務必要留住了。還有,林家大姑娘的事兒與我們不相干,別讓我再聽說你亂打聽。」
徐氏一驚,剛想反駁就被徐茂捏住了胳膊:「林家的渾水,跟我們徐家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