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秦城之戰續
城頭上的晉軍這才明白金兵的險惡用心,一時間眾人嘩然大罵。程元龍更是急得臉色鐵青,雙眼冒火,恨不得飛下去將烏蒙丟下油鍋炸了。陸紹衡看看青桐又看看城下,也是一籌莫展。
青桐站在城頭,一動不動地盯著油鍋看了半晌,烏蒙愈發不耐煩了,再次高聲催促。他用話激道:「林青桐,怪不得有人說你是一個不孝不悌、薄情寡義之人。你竟對自己的親外祖見死不救?」
金兵一齊哄然吶喊,有用番語的也有用生硬漢話的。
熱油汩汩地打著泡兒。烏蒙心一橫,命士兵拉過白團頭,抓住他的一隻手就往油鍋里摁。油鍋滋軾一聲響,白團頭「啊」地一聲慘叫起來。眾人的心不由自主的提了起來,紛紛叫著要出城與番狗決一死戰。
青桐知道不能再等了。她不顧眾人的勸阻,沉著臉帶著自己的六十三騎出城向敵營而去。程元龍攔住她,將自己的貼身穿的軟甲脫下給她:「這是我爹命人急送過來的,你穿上。」青桐拍拍他的肩膀,無言離開。
城門大開,青桐身後背著一隻巨大的包囊,舉著狼牙棒騎著一匹黃馬馳出城來。
烏蒙見青桐果然上當,心中狂喜不已。他舉劍指著青桐大聲喝令:「不準帶親隨,只許你一人前來。」
烏蒙話音一落,青桐手下的士兵一齊破口大罵:「卑鄙無恥的韃子,你有種咱們光明正大的干一場。」
烏蒙陰陰一笑,並沒有被激怒。他和性如烈火的弟弟不同,他能忍一時之氣,只要能贏就好,管他手段卑鄙不卑鄙。
青桐抬手向王二等人示意,然後她單人單騎向敵軍緩緩而行。她騎得很慢,每進一步,金軍的警惕就加一層。
「青桐,別去——」程元龍飛馳而出,大聲喊叫。
烏蒙命人舉起白團頭另一隻大手,大聲威脅:「其他們不準過來,否則就炸了另一隻手。」
青桐擺手示意他們停下。她大聲制止:「住手,你奶奶來了。」
她一臉無畏地向油鍋走去,金兵各拿著兵器,向她圍攏過來人。
青桐居高臨下地看著這些人,對烏蒙說道:「我怎麼知道他一定是我外祖?」
這時白團頭猛地圓睜雙眼,盯著青桐打量一會兒,突然啞聲嘶叫:「她、她不是我外孫女,你、你們認錯人了。」
烏蒙嘿嘿冷笑一聲,他身旁的王招弟挺身而出道:「林青桐,你還記得我嗎?我的母親因為你被人打傷,是你害的我們母子三人走投無路。」
青桐看都沒看她一眼,出言譏諷道:「幾年不見,你的臉皮更厚了。原來我沒讓你冒充我就是害的你們走投無路。」
王招弟惱羞成怒,尖叫大叫:「當年之事我不提了,我只說一句,這人的的確確是你外公。——當然,你若是執意不認不救我也沒辦法。」
青桐騎著馬來圍著烏蒙和白團頭王招弟三人亂轉悠,其他士兵也跟著她轉。
烏蒙勸道:「林青桐,我大金最敬重有本領的人,你雖然殺了我的弟弟,射傷了我,不過只要你投降,我不但不傷你分毫,還會向大王子舉薦你。」
青桐繼續轉悠,反問一句:「真的?」
「自然。」
「你給我什麼官位?」
烏蒙正欲胡謅一句。忽覺眼前閃過一光,一道鞭影一閃而過。他大吃一驚,彎腰躲開。不想背上卻是一陣劇痛,原來青桐扔出的卻是鐵鉤爪,那鐵鉤爪緊緊扣在他背上的肉里。烏蒙掙扎舉槍來刺青桐,青桐一揚手擲出一枚石子砸向她的手腕,烏蒙手臂吃痛,暫時使不出力,青桐趁勢提拉繩子的另一端,像提一隻豬似的提起來。
變故的發生不過是眨眼之間,左右士兵皆是駭然,他們隨即反應過來,大喊大叫著舉矛挺槍向她刺來,數百名弓箭手同時搭弓射箭對準青桐。因為怕誤傷主將,她正前方的弓箭手心存顧忌沒敢放箭,後方的顧忌較少,有幾名神箭手一起朝青桐背後射來。青桐憑著直覺,將身子往下一彎的同時,雙手舉起烏蒙,嗖嗖三聲,三支利箭分別射中了烏蒙的臀部、左腿和右腿。
烏蒙疼地嘶聲大叫:「住手,不準放箭!」
弓弩手只得罷手,左右前後的金兵舉著兵器死盯著青桐的一舉一動,隨時準備覷準時機上前捕捉她。
青桐將烏蒙橫放在馬上,順手點上穴道,將一條細鋼繩套在他脖頸上,頂端纏在自己右手臂上。笑著說道:「只要我一有危險,必拿你殉葬。」
烏蒙汗出如槳,血染鐵甲,他頭朝下,斷斷續續地說道:「一人換一人,放了我,我讓人放了你外公。」
青桐搖頭說:「你太卑鄙了,我不信。」
烏蒙談判不成,又改為大聲威脅:「我是大王子的心腹,我若有失,他定不會放過你。必會馬踏大晉為我等報仇。你會因此連累一國百姓……」
青桐嗤笑:「是嗎?半年之前,我不認識你,你們不照樣侵犯我邊界,擄我百姓嗎?就算他放過我,我也不會放過他。至於馬踏大晉,他還是先踏平自己的墳頭吧。」
城下城上的晉軍看著這劍拔弩張的一幕,一個個大氣不敢出,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青桐卻是一臉悠哉地帶著烏蒙在金兵隊伍里騎著馬轉圈,彷彿是在郊遊一樣。她人在轉悠,眼睛的餘光卻時不時掃向被士兵包圍著的白團頭。
白團頭雙目渾濁獃滯,他蜷縮成一團,一雙眼睛跟著青桐一起轉動。有個士兵扇了他一巴掌,命令道:「想活嗎?快求你外孫女!」
白團頭一個趔趄,他再次朝馬上的青桐望去,翕動著嘴唇,囁嚅半晌。顫聲向身旁的人說道:「我求,我求。讓我跟她說幾句話。」
士兵信以為真,大聲向青桐喊話。
青桐居高臨下道:「讓他說,我聽著。」
白團頭直起腰,揚著臉,望著青桐,未語淚先流,他身後的士兵頗不耐煩踢了他一腳,催促快說。青桐一揚手,一枚石子打中那人的眼睛,那名士兵捂臉大叫。青桐手抓著烏蒙腿上的箭往下一摁,烏蒙痛得齜牙咧嘴,青桐高聲道:「看到沒有,你們動手,我也動。有種的有試試!」
金兵再不敢虐打白團頭。白團頭哽咽著問道:「孩子,你娘還好嗎?」
青桐點頭:「還好。」
白團頭又問:「你爹對你們好嗎?」
青桐回答:「不好,不過他已經死了。」
白團頭又哭又笑,說道:「那就好,我也放心了。」
祖孫倆在兩軍陣前,你一句我一句的拉家常。金兵心急如焚,不住地催促白團頭趕緊求青桐救他。白團頭只作聽不見,繼續和她說些無關緊要的話,隻字不提眼前的處境。
當他問完女兒一家的狀況時,一臉皺紋縱橫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大聲說道:「好孩子,這十幾年來,我受盡苦楚,為的就是能再見到你娘和你。我不放心你那個爹。今日我們爺倆終於見著了。我的心愿也了了。外公沒本事,幫不了你但也不能連累你,我活到這把年紀也夠了。你不用管我。」
白團頭一臉慈愛地望著青桐,突然,他閉上眼猛地朝押著他的一個士兵槍尖上撞去。那士兵驚呼一聲,左右的人急忙上前阻攔,但為時已晚,槍尖穿進他的左胸,頓時血流如注。
雙方士兵不禁目瞪口呆。場上鴉雀無聲。
青桐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呆了,她微張著嘴,怔了片刻,驀地長嘯一聲,叫聲「外公」。
眾人一起望向青桐,就見此時的她像一隻被徹底激怒的猛虎一般,她雙眼赤紅,全身上下散發著駭人的殺氣,讓人不由得退避三舍。
青桐仰天大叫兩聲,飛馬來到正在大油鍋前,舉起狼牙棒一挑,先將看守白團頭的一名士兵挑進油鍋,再將嚇得不知所措的王招弟挑進去,只聽得撲通兩聲巨響,熱油四濺,兩人手刨腳蹬,慘叫連連。左右士兵上前去救,青桐長繩一甩,又將馬背上的烏蒙丟進去,烏蒙亦大叫。青桐將他過油后再拽上來。舉起長棒一掀,將巨大的油鍋掀翻,滾熱的油濺得四處都是,燙傷金兵無數。她那條狼牙棒在人叢里上下左右翻飛,如同蟒蛇戲水一般,遇到蝦兵蟹將盡皆吞沒。
城下的晉軍一看這情形,立即上來助戰。陸紹衡在城頭也看得分明,親自帶著四千士兵和一萬臨時征來的壯丁出城助戰。
晉軍心頭早就憋了一團火,此時士氣極盛。那些金兵主帥被擒,又被青桐連著打傷幾十人,銳氣被挫,隊伍漸漸散亂起來。
但金兵畢竟久經沙場,他們單兵作戰能力極強,縱使面對如此不利因素,仍然沒發生大潰亂。他們很快就反應過來,紛紛各自為戰,拼力殺敵。
這是一場罕見的激烈搏殺,城外的空場變成了人間地獄。遍地皆是殘馬斷肢,屍堆如山,血流成河。
縣令王先在城頭看到這一幕慘狀,嚇得魂不附體,像只沒頭的蒼蠅一樣亂轉。
他既怕敗也怕勝,敗了他人頭不保,勝了金兵定會興兵再來。
既然勝敗都怕,那還不如……
王先小眼珠一轉,頓時有了主意。
兩個時辰后,金兵終於被殺退了。眾人看著如洪水一般退卻的金兵,無比疲倦地相視一笑。
這一戰,他們殺敵近萬,俘虜數千,晉軍亦折損一半,剩下的也各有傷損。至於烏蒙,他前日被青桐射傷,今日被拿去擋箭不說,還下了一回油鍋,種種折騰之下,沒過多久就一命嗚呼了。
輕傷的士兵留下來打掃戰場,重傷的士兵被人攙著抬著準備入城醫治養息。
青桐命人去尋找外公的屍體,可惜戰場人屍堆如山,人馬互相踐踏,哪裡還分得清誰是誰。她不由得一陣情緒低落。
就在這時,一騎快馬飛馳而來,大聲喊道:「報,前方九十里處發現大批金兵——」
陸紹衡不及反應,城頭上的王先渾身一軟,差點癱在地上。這份軍情徹底堅定了他的決定。當下,他果斷地站起來,雷厲風行地命親兵護衛控制住陸紹衡留下的文官和沒出戰的傷兵。接著緊閉城門,將陸紹衡等人擋在城外。
陸紹衡猛然見城門被關,弔橋收起,暗叫不好。仰頭質問道:「王先,你這是何意?」
王先腿也不抖了,頭也不暈了,神采奕奕地說道:「陸副將,本官也是為了合城百姓著想,如今金兵勢頭正盛,代縣城破兵少怎能抵擋住大王子的虎狼之師。你們請到別處駐紮吧。恕不奉陪。」
陸紹衡又悔又氣,怪他當時太心急沒堤防這個兩面三刀的軟骨頭。
王先任憑陸紹衡和程元龍怎麼威脅大罵,仍是拒不開門。他聽煩了,便轉身下城。路過青桐的營房時,猛地想起還有一個俘虜文正在這裡。他頓時兩眼放光,若被這個文正引薦給金兵主帥,他何愁富貴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