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第一百三十八回
「老爺啊!老爺!」顏姨娘得了信,女兒被趕出府門,哭天搶地地奔上房。
薛延陵一聽這刺耳的哭聲,一陣心煩,顏姨娘可不管這些,搶步進門,就跪倒在地,一頓嚎哭,「老爺,怎麼這樣心狠,把親生女兒攆出去,你讓她一個姑娘家一個人流落在外可怎麼活啊!我可憐的女兒啊!你傻呀!生生被人害了,你爹還不給你做主,我可憐的女兒啊……」
薛夫人唇角噙著淺笑,看著她,這小妾就是一哭二鬧三上吊,沒有一點教養,不怪薛瑾像她。
顏姨娘哭鬧半天,抬眼偷看老爺夫人,也沒人理她,就把淚收了收,對薛延陵道:「老爺,瑾兒年輕糊塗,遭人陷害,就指望你這當爹的給她做主,孩子委屈老爺不管,還把她攆出家門,老爺的心好狠啊,難道老爺要置我們娘倆不顧,看著瑾兒死嗎?」
薛延陵心裡難受,不管怎麼說,都是從小捧在手心裡的女兒,可是這事已出了,讓他實在無法留下她,她若是別的原因被王爺嫌棄,留在府里倒也沒什麼,現在扣上誣陷王妃的罪名,王爺震怒,他自身難保,不知有何面目見王爺,太后,也顧不上庶女,心裡恨她,惹是生非。
顏姨娘傷心過度,心疼女兒,看老爺不出聲,急了,跪爬在老爺腳下,抱著他的腿哭,「老爺,求老爺收留瑾兒吧,瑾兒被王府送回來,就一個娘家可以依靠,老爺不能不管她,娘家若不留她,瑾兒的性子老爺知道,一向要強,還能活嗎?」
薛老爺要攙扶起她,顏氏跪地不起,薛老爺畢竟與她多年感情,捨不得,也沒法子,嘆息數聲。
薛夫人怕她把老爺心哭軟了,忙命人道:「快扶姨娘回屋去,大熱天,看在哭昏過去。」
使了個眼色,眾人上前連拉帶拽,好不容易把她弄出上房,顏姨娘哭喊聲遠了,漸漸消失。
自此,顏氏見天哭鬧,尋到薛延陵的影兒就扯住不放,薛延陵本來還有幾分憐惜,被她鬧得日漸心煩,躲出去,幾日不回府。
薛瑾不甘心,日日來薛府門首,要求見她父親薛老爺,怎奈薛老爺躲清靜,薛夫人命人不開大門,不放她進來,薛瑾沒轍,盼著她姨娘能鬨動她父親。
顏氏來上房哭鬧,薛夫人也不理,每每讓下人勸她回房,顏氏見不到老爺的面,無計可施。
在說沈綰珠自那日沈綰貞走後,獃獃坐著,無心收拾,丫鬟雁兒和小蝶兒把陪嫁的衣物草草打了包袱,簡單收拾了,閆婆子就派人來催促,沈綰珠此刻不走也不行,由兩個丫鬟攙扶著,後面跟著兩個僕婦提著包裹,王府下人把她的東西都裝上車,沈綰珠上車,車子啟動,出了王府大門,她透過鏤雕車窗回頭看一眼巍峨王府,厚重的朱漆大門闔上,斬斷了今生她和王府的聯繫。
沈綰珠像是被丟棄,孤凄地離開這座象徵著榮耀富貴的地方。
馬車自官道奔沈府疾馳,拐過幾個彎,過不多久,就看見沈府高牆,沈綰珠由於緊張害怕手足冰冷,在沈府門前下車,門上小廝看五姑娘回來,也不阻攔,放她進去,沈綰珠入內,家中粗壯的婆子抬過軟轎,她心裡極盼著能看到她姨娘,這次闖了大禍,她也不敢直接去找她姨娘,小聲吩咐小蝶兒,「你快去把我姨娘找來。」小蝶兒馬上奔張姨娘的院子去了。
沈綰珠轎子到庭前落轎,進了垂花門,穿過一個院子,過穿堂,看見一個小丫鬟,過去悄聲問:「老爺在家嗎?」
小丫鬟道:「老爺在家,和太太陪著老太太聊天解悶。」
沈綰珠聽得老太太也在,頓時嚇得臉都白了,頓了步子,不敢入內,偏這時,上房門口站著的丫鬟僕婦看見,朝里大聲回道:「五姑奶奶回來了。」
沈綰珠沒辦法,不得不硬著頭皮往裡走。
沈老爺和太太正陪著老太太閑聊,聽外間下人回五姑娘回來,沈老爺心裡有數,他怕驚到老太太,早把這件事同老太太說了,沈老爺閉目,心中懊惱,家醜,揮退下人。
沈綰珠就進來,低頭上前行禮,「女兒拜見老太太、父親、母親。」
禮畢,跪地不敢起來。
老太太眯縫著眼,冷聲道:「你今兒回來幹什麼?」
沈綰珠聽老太太冷冽的聲兒,嚇得身子一抖,著急解釋,「孫女被我姐姐陷害,被王府趕出來了?」
老太太冷厲的聲兒提高几分,「三丫頭是怎麼害你的?她若真是存心害你,你說出來,老身替你做主。」
沈綰珠一聽,臉紅,本來她害沈綰貞在先,沈綰貞對付她,把她攆出王府在後,她氣憤之餘,不服氣,自是說她的理,「回老太太,姐姐在山東之時,不守閨訓,私會男人,此事被孫女得知,她為堵住孫女的嘴,狠心把孫女攆出王府,求老祖宗給孫女做主。」
沈老太太冷聲反問道:「堵嘴,你姐姐為了堵你嘴,才把你攆回娘家?」
沈綰珠挺了挺腰,自以為得理,道:「是,老太太,她怕我說出她的醜事,才趕我回來。」
沈老太太眯著眼,盯著她,問:「那你說了嗎?」
沈綰珠一下子語塞,支支吾吾的,目光不敢直視老太太,小聲嘟囔,「我就是不想看著王爺被她欺騙。」
她說音剛落,沈老太太手裡的拐杖就朝她身上甩了出去,氣得渾身直哆嗦,「孽障,糊塗東西,你以為你害的是她一個人嗎?你害的是整個沈家,是你父親的前程,這些都差點讓你給毀了。」
二太太吳氏心裡樂開了花,表面上裝作勸老太太,「老太太不用跟著糊塗蟲生氣,氣壞了身子。」
老太太的拐杖差點打到沈綰珠,把她嚇得面如土色,分辨道:「孫女沒想害沈家,孫女就是看不慣她,看不慣她鎮日纏著王爺,做出醜事,還裝作玉潔冰清。」
「住口」沈老爺一聲怒喝。
老太太氣得手指著她道:「你看不慣她,你當王妃啊?你怎麼不當王妃?你怎麼就沒本事讓王爺寵你一個?我沈家怎麼會生出你這麼個蠢貨。」
吳氏在旁,不陰不陽地道:「五姑娘,你心裡是個什麼打算,害你姐姐當不成王妃,這王妃位置,看來你有把握坐了,不然你也不會幹這損人不利己的缺德事。」
沈綰珠被老太太和太太的一番尖刻的話,羞臊得臉直紅到耳根,嘀咕道:「王妃我沒想」
沈老爺氣恨道:「你還有點姊妹情意嗎?你這還叫人嗎?說出去,妹妹謀害姐姐,讓人笑掉大牙。」
沈綰珠抬頭爭辯道:「女兒沒害她,是她自己做的腌膩勾當。」
沈老爺氣得上前一腳,把女兒踢倒地,還不解氣,又要朝她身上踹,張姨娘自堂下上來,一見,潑著命地跑到跟前,一下子跪倒,抱住沈老爺的腿,哭著央求道:「老爺,珠兒她知道錯了,老爺就原諒她這一回吧,她已經受了教訓,被王府退回來,這一生就完了。」
沈老爺甩開張姨娘,走回坐下,坐著直喘,氣得臉色鐵青,「你姐姐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有別人說的,沒你這親妹妹說的。」
吳氏看張姨娘來了,正中下懷,把事情往張姨娘身上引,「我說妹妹,你不用護著她,這小冤家膽子也太大了,心思太惡毒了,連她姐姐都敢害。」
沈老爺火氣沒地方出,看見張姨娘氣不打一處來,厲聲道:「女兒你是怎麼教養的?我聽說陷害三姑娘的丫鬟是你幫著找去的?你好大的膽子,你一個姨娘敢害主子姑娘,我看你是活膩歪了。」
張姨娘一看連她怪上,嚇得忙跪地叩頭,「老爺,婢妾勸姑娘來著,不信老爺問問姑娘,婢妾是不是苦勸說三姑娘和五姑娘是姊妹,一家人,比旁人親近。」
沈綰珠一看父親要降罪她姨娘,也顧不得自己,忙叩頭,「女兒一人做事,一人當,不干我姨娘的事,是我姨娘勸我,我沒聽她的,我姨娘勸不住,也是沒法子。」
吳氏陰陰地道:「勸不住,該來找老爺說,就任由著她做糊塗事,放任不管?」
沈老太太一聽,拍拍身旁的桌子,對沈老爺道:「都反了,你這屋裡,太沒規矩了。」
沈老爺面色陰沉,張姨娘可比她女兒精明,看老爺陰森森的臉,寒氣逼人,嚇得忙叩頭不止,直叩到額頭出血,苦苦哀求道:「求老爺看在寶兒的份上,繞了我們娘幾個,珠兒她知道錯了,再也不敢了,老爺念在她年輕一時糊塗,是打是罰,任憑老爺,只求老太太,老爺、太太消消氣。」
張姨娘口口聲聲提到寶兒,沈老爺心軟了下來,寶兒畢竟是他唯一的兒子,對張姨娘和女兒他可以心狠處置,可處置了張姨娘勢必影響寶兒,通房鳳兒雖已懷了身孕,是男是女還不好說,萬一是女兒,寶兒就是沈家三房唯一的男丁。
正當沈老爺躊躇,陳升家的快步走進來,伏在太太吳氏耳邊說了幾句,吳氏臉色一變,「怎麼會出這樣的事?」
沈老爺正自鬧心,心煩地道:「什麼事,不能說,背著人。」
吳氏點頭示意,陳升家的瞅瞅地上跪著的張姨娘,面色有點尷尬,遮遮掩掩地說,「府里庫房丟了東西?」
「庫房的東西怎麼丟的?」沈老爺責怪地看了一眼吳氏。
陳升家的態度很不自然,又瞅了張姨娘一眼,期期艾艾的道:「太太命奴婢去找幾樣太太生日時,王爺賞賜的東西,說孝敬老太太,可是奴婢去找沒了兩樣。」
吳氏正色道;「沒好好找找,王爺賞的都是宮裡的值錢玩意,怎麼能說沒就沒了,庫房平常鎖著,難不成長腿跑了?」
一事未平,一事又起,沈老爺皺著眉頭,黑臉道:「平常庫房的鑰匙誰管?」
陳升家的猶豫片刻,頭低下,「回老爺,是張姨娘的嫂子管內庫,張家的愛吃酒,別的毛病,手腳不幹凈,沒發現。」
沈老爺想了半天,模稜兩可,問:「是不是打扮妖艷,舉止輕浮,長相不錯的年輕媳婦?」
吳氏不動聲色看了沈老爺一眼。
「老爺說得,像是。」陳升家的道。
張姨娘跪在地上,心一涼,這正是屋漏偏逢連陰雨,就說太太沒那麼好心,收留她哥嫂,給府里差事做,忙叩頭道:「老爺,婢妾嫂子雖然不著四六,可是手腳乾淨,不會偷東西,請老爺明察。」
沈老爺先就對張姨娘的嫂子印象不好,說她偷東西,已有七八分信,對陳升家的道:「去查清楚,在來回。」
陳升家的走了,老太太厭惡地看著張姨娘,對兒子道:「這小妾一家子都在你府里,這怎麼行?不管偷沒偷,把人打發了。」
「是,兒子遵命。」沈老爺也正有此意,看見張姨娘那個嫂子時,他就這麼想,後來事多一忙就忘了。
沈老太太厭惡地瞥了地上母女一眼,對沈老爺道:「你在朝為官,你府里都是些沒規矩的怎麼行,傳出去,對你的官聲不好,你看這樣行不行,你這位姨娘和五姑娘跟我回山東老家,你如今在京城,不比山東,人請走動,你太太忙府里和外頭的事,事多操心,我替你們分分憂,把她們帶回老家,你們眼前清凈,你還年輕要在仕途上用心。」
沈老爺想想,道:「母親這個主意使得。」看看沈綰珠,「回去山東老家也好,省得這個孽障不省心,留在府里,丟人現眼。」
張姨娘一時懵了,半天才緩過來,跪爬了幾步,到沈老爺身邊,扯住沈老爺的衣角,苦苦哀求道:「老爺,婢妾知道這次的事錯了,婢妾不想害三姑娘,婢妾是一時沒有注意,怕說了老爺生氣,才替姑娘瞞住沒敢跟老爺說,老爺你難道真狠心送婢妾回山東,老爺!求老爺看在多年情分上,留下婢妾,婢妾今後一定小心侍候老爺太太……」
沈綰珠一聽送她回山東老家,是一百個不願,這種情況下送回山東,跟前沒人護著,還不得讓沈家的人欺負、笑話死,日子度日如年,可怎麼過?也哭泣道:「爹,別送女兒走,女兒知道錯了,女兒是一時糊塗。」
張姨娘邊哭偷著看沈老爺的臉,沈老爺冷若冰霜,對她已沒有半點憐惜,不由心寒,就拿寶兒當擋箭牌道:「老爺,婢妾走了,寶兒怎麼辦?寶兒離不開婢妾。」
一提起寶兒,沈老爺更加不耐煩,「一個女兒你都沒教養好,寶兒若還讓你帶著,就毀了,寶兒大了,不用跟著你,再說寶兒留下還有你太太照料,你就不用操心了。」
吳氏看事情大局已定,對下人丫鬟吩咐一聲,「快扶姨娘和姑娘回屋去。」
又對張姨娘道:「老太太年歲大了,別鬧到老太太,你放心吧,我是寶兒的嫡母,寶兒管我叫聲母親,我會盡心照料寶兒的,寶兒將來有出息,你這做姨娘的臉上不也有光。」
張姨娘和沈綰珠哭哭啼啼地被下人連攙帶勸地下去。
吳氏嘴角揚起一抹笑,用宮扇遮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