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如願
龍夜、龍裳實實在在地磕了一百個頭,磕得眼冒金星,天旋地轉,等燕文「一百」這個數查出來,兩人已是氣喘吁吁,快喘不上氣來了。
燕文過來想要扶起兩位叔叔,可是兩位叔叔死賴在地上不起來,只讓燕文揉腿。
燕文剛才因為「提醒」兩位叔叔磕頭不力,被五叔龍星賞了一巴掌,便一直是跪在地上陪著的,如今自己也是腿痛難忍,卻不敢說,半跪著伺候兩位叔叔,揉輕了揉重了的還不落好。
龍夜和龍裳正哼哼唧唧地耍賴,龍星又走了進來,身後燕傑很是乖巧,瞧了大哥在幫兩位叔叔揉腿,也走到兩位叔叔身邊,半跪了幫忙。
龍星等了一會兒,龍夜和龍裳還是不肯起,龍星不耐煩起來,道:「祠堂重地,你們最好給我收斂一下。」
龍夜和龍裳不敢呼兒嗨喲地叫嚷,卻還是起不來,龍裳張著手道:「五哥抱我。」
龍星只好過去抱龍裳,吩咐燕文抱著龍夜。龍星蹲下身去,剛抱起龍裳,龍夜已是拽了龍星的袍袖道:「五哥恁地偏心,不抱我。」
龍星道:「你當我有幾個手的?」
龍夜道:「你先抱了龍裳,再讓龍裳抱著我就好了,反正五哥武功蓋世,萬斤山石也是舉重若輕,何況是只抱著我和龍裳兩個人。」
龍星笑斥道:「你還以為自己十歲不成?我抱著你們兩人成何體統?」
龍夜瞧五哥背部寬闊,伏在上面一定舒服,便讓燕傑扶起他,往龍星背上爬:「那你抱著龍裳,背著我就好。」
龍星正想訓龍夜幾句,門外玉翔匆匆跑過來,一頭的汗也顧不得擦,在門口撲通跪下道:「五叔、六叔、七叔,大事不好了。」
龍星蹙眉道:「你說的又是什麼話?」
玉翔就帶了哭音道:「師父生氣了,正在採薇堂責罰四叔,四叔已經被打暈過去幾回了,師父還不肯饒過,吩咐所有子弟堂上觀刑。」
龍星聽了,顧不得再和龍夜、龍裳啰嗦,順手抱起龍裳便往外走,龍夜也無暇再與五哥耍賴,由著燕文、燕傑扶著,也往採薇堂而去。
龍裳走了幾步,便想起來,道:「玉翔,可去錦繡園稟告過嗎?」
玉翔忙搖手道:「師父吩咐,不許任何人因此事驚擾了太后姑奶奶,否則一律按違逆治罪。」
傅家弟子違逆尊長,罪可致死。看來大哥這次是真生氣了。龍夜心裡害怕,也不敢再打別的主意,老老實實地往採薇園去了。
雖近日暮,但是採薇園大堂之上,依舊光照明亮。龍城端坐在最上首的太師椅上,倒是看不出有多麼生氣,只是略沉肅著臉。
福伯、喜伯站在龍城椅子的下首處,沒有落座,龍璧和龍晴跪在龍城身前,兩人的臉上都已青腫不堪,龍晴尤重。
長跪於廳堂正中的龍羽就更可憐,兩側臉頰已是青紫腫脹得似要通明一般,裂了不知多少血口,鼻口之內鮮血淋漓。
堂下,以小卿為首的府中弟子基本都已到齊,整齊地跪了兩排。玉翔隨了三位叔叔進來,也到最後跪了。
此種氛圍下,龍星、龍夜和龍裳進來便覺得哆嗦,屏氣凝神地走到堂上,跪了給大哥行禮。
「龍夜、龍裳謝大哥責罰,以後一定好好聽話。」龍夜先打破了堂上靜寂,與龍裳給大哥謝罰。
傅龍城冷冷道:「你們先站過一邊。若是沒我的吩咐,誰敢擅自開言,便割了他的舌頭去。」
龍城的話讓所有的人都是悚然一驚。傅家並沒有刑罰割掉弟子的舌頭,只是若是被罰禁言個三五十年的例子也是有的。眾人皆微垂了頭,只聽得自己的心砰砰地跳,誰還敢再說一字。
「傅龍羽,你知錯嗎?」
「龍羽知錯,請大哥重責。」龍羽這幾個字說出來,臉上固然是火辣辣地痛,心裡也是痛得厲害。
在龍城的屋子裡,龍城只問了一句:「可委屈你嗎?」
龍羽並不敢答,龍城便是兩個字:「掌嘴。」
龍羽心中雖然驚懼不安,只是卻不肯就此低頭,反倒抬起頭去看龍城:「大哥要想掌龍羽的嘴,自己動手就是。」
「你不肯打,便叫你三哥幫你。」龍城還是淡淡地,命龍晴:「你去掌他的嘴,不應錯就不許停。」
龍晴起身,走到龍羽身前,以目光示意龍羽向大哥認錯,可龍羽抿了唇,略垂下目光,不語。
龍晴心裡無奈,只得一個耳光「啪」地一聲打了下去。
龍羽挨了一下,臉上固然是*辣地,可心裡的委屈更是滿滿地。他反倒略揚了頭,微閉上眼睛,心道,若是大哥捨得,便活活打死了吧。
龍晴不敢遲疑,一個耳光一個耳光地打下去,龍羽咬緊牙關一聲不吭,偌大的室內,便只聽見「啪」「啪」地耳光聲。
龍羽的臉越來越紅,青腫,變紫。龍晴的心哆嗦,胳膊哆嗦,手也哆嗦,越打越沒有力氣。鼓足了勇氣轉對大哥跪下請責道:「都是龍晴未曾好好教導龍羽,請大哥罰龍晴吧。」
龍城的語聲還是淡淡地:「既然沒有好好教導,如今就好好教導吧。」
龍晴只得再去打龍羽,一下一下,看著龍羽眸中隱隱的痛苦,龍晴只覺心悸。
「你知錯嗎?」龍城問。
龍晴停手,目光焦灼地看著弟弟。
龍羽暗自緩著氣,仍是垂目不語。
龍城也不怒,只是吩咐:「去採薇園候著吧。」
龍晴心裡固然驚恐,龍羽更甚,只是既然已經如此,便只能硬挺過去了。龍羽隨著三哥往採薇園走,臉上的傷經了風,更覺疼痛難忍,他不知大哥會如何教訓自己,也不知自己還會面臨多少痛楚和羞辱,可是他不想屈服。
採薇園。偌大的堂上,龍羽聽得見自己心跳的聲音,跪在他身側的三哥應該也能聽到,他不敢看三哥疼惜又焦灼的目光,只垂了目光。
福伯來到堂上欠身:「已按大少爺的吩咐,令闔府弟子趕來採薇園,觀刑。」福伯的聲音里滿是嘆息。
龍羽的心狠狠抽動了一下,還是不語。
龍壁、喜伯先後趕到,也不敢多問,只在龍城身邊按序站了。小卿、玉麒等在府里的弟子,也先後進來跪在了堂邊。
「龍晴,你起來。」龍城冷冷地道:「你與龍璧輪著掌他的嘴,沒我的話,不許停。」
龍城心道,很好,傅龍羽,你就擰著吧,給你認錯的機會你不肯,看你還能擰到幾時。
很快,大堂上就又響起了單調的,卻讓人心驚肉跳的「啪啪」聲,龍羽的頭被龍壁與龍晴的手打得來回擺動,眼睛漸漸地睜不開,便是呼吸也痛楚難忍。
龍羽只能盡量筆直地跪在那裡,忍受,忍受,再是忍受,即便是羞憤,不服,如何的委屈與痛楚,到底並不敢躲開那打來的手掌,更不敢凝一絲真氣相抗。
抽著心的疼痛,越來越劇烈,龍羽口中全是咸腥的鮮血,心裡更是痛得抽搐,耳朵里嗡嗡地響著,天旋地轉之中,龍羽終於撲倒在地,昏了過去。
龍璧、龍晴停手,呆望著倒地的龍羽,心中同樣莫名的驚懼。
龍城略蹙眉:「龍壁。」
龍壁欠身,一頭的冷汗,大哥的吩咐卻不敢違背,走到龍羽跟前,狠下心來,一指點向龍羽心脈,龍羽喘息一聲,醒了過來。勉強爬起,努力跪直。
「打。」那麼冰冷的一個字,讓堂上堂下所有的人都是心中一悸。
龍晴和龍壁只得又輪番揚起手來,一下下打下去,看著鮮血絲絲滲出龍羽的面頰,看著龍羽早已辨不出五官的臉,龍晴再也忍耐不住,猛地轉身,撲通跪地:「是龍晴錯,大哥罰龍晴吧。」說著話,揮手狠命地打起自己的耳光,啪啪地響聲,驚醒了龍羽即將模糊的意識。
「三哥。」龍羽的喊聲,衝破喉嚨,卻淹沒在那啪啪地響聲中。龍晴不知道哪裡痛,是手,是臉,還是心,痛得要窒息般,他只想將這種錐心的痛楚施加在自己身上,「大哥饒了龍羽吧。」
龍壁也跪了下來:「龍璧也願代龍羽受罰。」龍璧抬手,如龍晴一樣,左右開弓,打著自己的耳光,不敢有一絲猶豫,更不敢少了一分力道。
龍城略蹙眉,福伯和喜伯也一起跪落於地:「求大少爺原諒四少爺一次吧。」
「龍羽……錯了。」龍羽一句話說出來,已是涌了一口鮮血,又涌了一口鮮血。
龍城蹙眉。死擰的性子,偏是自己吃苦。
堂上一時安靜下來,只有龍羽壓抑地喘息聲。
「龍羽錯了,不該頂撞大哥。」
「龍羽錯了,不該口出妄言。」
「龍羽錯了,不該罔顧訓責。」
龍羽每認一句錯,便揮掌狠狠打自己一個耳光,帶著血花,輕輕的濺落在他淡藍色的長袍上。他的臉上早就痛得麻木,只有心裡一剜一剜地痛。
龍羽不該和大哥擰著的,龍羽心中有一絲苦笑,大哥不僅僅是兒時教自己練武習字,為自己買了木馬哄自己玩的大哥,他也是傅家的家主,維護著世家森嚴的規矩家法,掌握著傅家弟子的生殺大權。
大哥許做的和不許做的,自己早該清楚不是嗎。那樣的一句問話,已經觸了大哥的底線,那後果,便是無論如何也挨不過去的痛楚,一如在關外時,在那麼明媚的陽光里,自己也只能收了所有的骨氣和委屈,屈從在大哥凌厲的鞭責之下。
「請家法。」大哥清冷的聲音好像來得很遙遠。
龍羽將口中的的鮮血咽回去,「龍羽……錯了,請……大哥……責罰。」龍羽規規矩矩地請責。
龍城看著滿臉鮮血的龍羽,顫抖著跪伏在堂上,心裡到底涌過一絲不忍:「小卿領師弟們滾回去吧。」
小卿跪在那裡早是一頭一身的冷汗,大氣也不敢喘,脖子低得不能再低,師父如此責罰四叔,便是福伯、喜伯和叔叔們都說不上話,又如何有他們出聲的份,心裡再如何心疼四叔,也是不敢求一個字出來。
玉麒等也俱是一樣,都是惶恐不安地跪在那裡,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玉翔和隨風兩個嚇得哭都不敢哭,只小臉煞白不停的哆嗦著。
如今師父的一句話,終於讓小卿緩回一口氣來,忙恭聲應了,領了師弟們告退出去。
龍城起身,走到龍羽跟前:「抬頭。」
龍羽跪直身子,勉強抑制著顫抖,微起頭,對上大哥冰冷、深邃的目光,忙又垂下眼瞼。
龍城伸手,抬起龍羽的臉,龍羽這才覺出無法忍受的痛來,眼中的霧氣升騰起來,無論如何也忍不住。
龍城鬆了手:「既然這麼怕疼,還敢擰著?」
龍羽不想回答,又不敢不答,「龍羽……不敢了」說出這幾個字來,已是哽咽得無法呼吸。
「你既喜歡我親自教訓你,今兒個,我就如你的願。」龍城伸手。福伯忙將手中的鞭子遞了過來。
「衣衫盡褪了。」龍城握著鞭子,鞭稍點過龍羽的肩。
龍羽忍不住的顫抖,卻是不敢遲疑,大哥如今已是格外開恩,命了侄兒們回去,到底是給自己留了一絲臉面,那如今吩咐的每一個字,就不許再有一絲違逆了。
扯落長袍,扯落束帶,將褲子與小衣也扯落了,即便堂上的門四開,龍羽也覺不出冷來,只覺全身都像火燒著了般的燙。
「跪直。」龍城冷冷地看著弟弟勉力將身子跪得筆直,本是如刀刻般俊朗的臉,如今已淹沒在青腫和血污里,可即便如此,依舊挺直的脖頸和脊背,光澤光滑緊緻的肌膚,依舊昭顯著主人的年輕和倔強。
十九歲了,快是大人了。自己十九歲,爹已為自己提早行了冠禮,可是龍羽還是像小孩子,還這麼不懂規矩,這麼不懂事理,這麼任性張狂!
「請……大哥教訓。」龍羽的聲音雖然因了臉腫而有些含糊,卻到底還算恭敬。如今龍羽每說一字,臉上都是劍削般疼痛,可是,所有的規矩還是都要一一做到。
龍羽在心中實在懼怕,被大哥親自教訓的話,才是真的痛,自己在關外不是領教過了么。
但當龍城手裡的鞭子「啪」地一聲落在龍羽肩頭時,龍羽即便做好了準備,卻仍是忍不住慘叫出聲,那一鞭下去,龍羽的背部立刻綻開了一條指寬的血條,鞭稍劃過肩胛,似乎將骨頭都碾碎了。
龍羽被一鞭抽倒在地,慌忙爬起來時,龍城的第二鞭又落了下來,龍羽又是一聲慘呼,被抽倒在地上。
龍城拿著鞭子,只是冷冷地等著龍羽。
龍羽再爬起來,跪直,龍城才又一鞭子抽下去。
龍羽無論如何忍耐,淚水還是落下來,痛呼聲還是會衝破喉嚨。十下過後,龍羽的背部已是淋漓著鮮血,將臀腿及地板盡都染紅了。
龍羽本就剛在知過堂受了一百板子,臀腿上青紫的檁子本是觸目驚心,如今看起來,比背上的傷痕不知要輕多少倍了。
龍羽真得不敢爬起來,也爬不起來,可是又必須爬起來,龍羽掙扎著,終於忍不住哭泣求饒:「大哥……龍羽錯了,請大哥……」
「啊!」龍城再一鞭,狠狠落在龍羽的臀上,龍羽再次撲倒於地,那橫貫於臀峰上的鞭痕,將兩條腿上的皮肉盡皆抽得撕裂開來,鮮血立刻涌成了一條橫線,又瀑布似地流下來。
「跪起來。」龍城的聲音還是那麼淡,並不多怒。聽到龍羽耳中,已是嚇得魂飛魄散。
龍羽勉強跪起,伏低身子,用他無法接受,卻又不得不練習得純熟的姿勢,接受大哥的責打。
鞭子再落下來,力道依舊未減,龍羽被抽得滾落在地,已是痛得呼痛聲都喊不出了。
福伯和喜伯也是驚駭,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大少爺竟然含了內力責打弟弟,以龍城的武功,只要他想,一鞭子抽斷龍羽的骨頭,根本不在話下。
龍羽再被抽倒時,卻是怎麼也爬不起來。龍城等了一下,終於不耐,鞭子便帶著風聲抽到龍羽的腿上,龍羽痛得本能地想要翻滾,龍城已經過去,踩了他的腰,再一鞭子抽在龍羽的另一條腿上,龍羽慘叫著,求饒道:「……別打了,龍羽真的知錯了,大哥要打死龍羽了。」
「大哥,求您輕責龍羽吧。」龍晴對大哥叩頭,龍城揚手就是一鞭,嘩啦一聲,龍晴的胸前至肩頭的長袍立刻碎裂,迸濺出鮮血來。
「都是龍晴的錯,大哥罰龍晴吧。」龍晴不敢再攔大哥,又無計可施,急得抬起手來,又狠命向自己臉頰上打去:「是龍晴的錯,是龍晴的錯……」龍晴的身體再搖晃了一下,吐出一口鮮血來,昏了過去。
龍城看地上的龍羽,也是昏過去了。
龍城蹙眉,莫非龍晴心悸的病症犯了嗎?再看龍羽,考慮用不用命人拿涼水來潑醒了繼續打。
「你這個混賬東西,你要打死弟弟們嗎?」隨著一聲顫抖的怒喝,太后傅青容在良辰、美景兩個丫鬟的攙扶下,疾步入堂。
「晴兒啊,羽兒啊。」太後顧不得訓斥龍城,跪坐在地,抱起龍羽,再看龍晴,又是氣又是心疼地,一口氣險些沒上來。
「姑媽,他們死不了的。」龍城忙屈膝,去攙扶太后。
「死不了沒關係,傅大少爺可以再繼續打啊。」太后一甩龍城的胳膊:「你索性將我也一起打死了,免得礙你這位大少爺的眼。」龍夜和龍裳早都在旁邊強忍淚水,如今立刻爬跪到姑媽跟前,哭了起來。
龍城見姑媽氣怒,哪還敢多說,諾諾地應了錯,瞧著龍夜、龍裳更是鬱悶:你三哥、四哥還沒死呢,添什麼亂。只是姑媽在這裡,也不敢隨意發作他們兩個,吩咐福伯、喜伯:「將這兩個先送回房去療傷吧。」又瞪旁邊跪著的,嚇得一臉煞白的龍星:「還不將那兩個也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