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教訓(下)
「龍星,不要放肆。」龍晴輕喝道。
「三哥。」龍星暗中舒了口氣,還好來的是三哥。
龍玉蹙眉,真是費力不討好,這不過是打幾個小東西,少爺們便蜂擁著來了,難怪龍城也只能縱得那些小東西們翻天。
「是不是每次你們大哥要罰侄兒們,你們就趕著過來替換了?」龍玉瞄著龍晴:「難怪龍城罰你們倒下得狠手,本來不生氣了也被你們興師動眾地弄生氣了,然後便一個接一個的越是生氣的時候越往上湊是不?」
龍晴和龍星不由都有些赧然。龍晴欠身:「對不起,龍玉大哥息怒,是龍晴和龍星莽撞了。」
龍星卻將眉峰一揚道:「大哥但要責罰也是有了該罰的錯處,不似龍玉大哥你……」
「我如何了?」龍玉瞪龍星。
「龍星,不要胡說。」龍晴忙阻攔道。
「我沒有胡說,」龍星嘟囔道:「三爺爺也是這樣說,龍玉大哥沒事就愛抖老子的威風,閑著就打孩子玩……」
龍星這話,差點沒把龍玉氣背過氣去,這明顯是你三爺爺慪我的話,你還當真你……
「今天我還就閑著了。」龍玉站起來,拎起一根藤條來,指龍星:「跪下。」
「龍玉大哥要教訓我?」龍星問。
這不廢話嗎,龍玉一揚眉。
「您是請過三爺爺的話啦?」龍星一點都不害怕,還微微一笑,清俊無比:「三爺爺好像說過,但凡您要教訓龍星,都得請過他老人家的話吧?」
龍玉不由僵在那裡。一年前,龍星隨龍城回壩上,也是因了龍玉責罰雲沖和雲決,被龍星攔了,便順手抽了龍星一下,正巧龍星彎腰去扶實在跪不住的雲沖,龍玉那一鞭子正抽在龍星臉上。
可以想見,視龍星為傅家命脈的族長傅驚,也就是龍玉的親爺爺,龍星的三爺爺,見到橫亘在龍星俊逸無雙的臉上的那一道鞭痕時,是什麼表情,和如何的震怒了。
若非龍城求情,也命了龍星求情,龍玉估計現在還跪在荊棘上起不來呢,饒是如此,龍玉也是結結實實挨了三百以上的鞭子,被傅驚當著弟弟們的面罵得沒鼻子沒臉的。
龍星求情的事情,就更讓龍玉鬱悶了。龍星根本就不想為龍玉求情,只是迫於大哥龍城冷冷的目光逼迫,才委委屈屈地對傅驚道:「龍星是弟弟,龍玉大哥便是打了也是應該的。」
傅驚聽了是又心疼,又氣怒,直接指著地上跪著的龍玉就罵:「你以後再想抖哥哥的威風打龍星,先過來請我的話,否則再敢隨便動他一手指頭,我就打爛你的皮。」
直到現在,龍玉都懷疑龍星是故意挨那一鞭的,就是為了在爺爺跟前告他的狀。
想及過往,龍玉就更怒:「傅龍星,今兒我還豁出去了,非打你不可。」
龍晴忙攔道:「龍玉大哥,龍星還是小孩子,口無遮攔的,您別往心裡去。」
說著,又去瞪龍星:「還不跪下,向龍玉大哥請責。」
龍星看了龍玉恨得牙痒痒的模樣,心情十分舒暢,笑道:「三哥,不是我不想請責,我這也是怕龍玉大哥被……」
龍星的話還沒說完,促狹的笑容也凝在臉上:「大,大哥。」心裡不知大哥到底聽到多少,又暗罵老六、老七,不是讓你們拖住大哥,怎麼倒讓大哥這麼快就來了。
「跪下。」龍城淡淡地道,目光也略過龍晴。
龍晴和龍星立刻屈膝跪倒。
「大哥。」龍城對龍玉欠身。
龍玉手裡的藤條正好一下抽在龍城身上:「你是不是故意的?我這還費力不討好了?」說著,又抽了龍城一下。這兩下打得都頗重,龍城瞧著大哥是真氣惱了,只好屈膝道:「是龍城的不是,請大哥重責。」
龍玉哼了一聲,道:「先滾起來,將這些礙眼的都給我扔出去吧。」然後轉身進屋裡去了。
龍城暗自嘆了口氣,站起來,喝龍晴道:「讓你在院子里看著龍羽,你聽不懂,跑出來做什麼?」
龍晴垂頭:「龍晴知錯。」
「還有你。」龍城看著龍星就更生氣:「你那二十五卷經書抄好了?」
龍星可是一卷都沒抄呢。
龍城瞄瞄大哥的屋子,看藤椅旁邊的大理石桌子上,托盤中還有幾顆鐵蒺藜,在陽光下閃著晶亮的光。
龍城過去揀了兩枚,走到龍星身側:「含了。」
龍星微抬頭,看大哥威嚴的面色,只得張口嘴,兩顆鐵蒺藜放入嘴中,冰涼,再閉上嘴,嘴裡立刻便有絲絲的咸腥和刺痛。
「向龍玉大哥請責。」龍城負手立在龍星身側。
龍星只得高聲道:「龍星冒犯龍玉大哥,請您重責。」幾個字說下來,唇邊已是有血滴了出來,龍晴好生心疼,只得移開目光。
屋內的龍玉並沒有話,龍城接著命道:「掌嘴。」
龍晴不由抬頭,只看到大哥冰冷嚴峻的目光,只得低下頭去。
龍星便是心裡害怕,也是不敢求饒,只得抬掌向自己臉上打去,一掌落實,險些呼痛出聲,眉心上已是沁出了冷汗。
龍晴心裡一疼,龍星被罰,從不知暗中取巧,便是掌嘴的力道,也與他罰侄兒們或是龍夜、龍裳一樣,力道十足。
龍星忍了痛楚,一下下抬掌打在自己臉上,唇里的鮮血立刻淋漓滴落,只覺得嘴裡的鐵蒺藜似乎已深深地嵌入到自己的肉中去了。
「行了。」龍玉從屋內疾步而出,已是一下擎住了龍星的手腕,這才瞪龍城:「你想幹什麼?打壞了他,我在爺爺跟前要如何交代。」
龍城這才喝龍星道:「還不謝過龍玉大哥輕責。」
龍星垂了手,道:「謝過……」
「行了。」龍玉忙攔,龍星一張口,便是鮮血先涌了出來,龍玉哪還敢讓他把話說完:「快吐出來吧。」
龍星把目光看去大哥,見大哥沒有反對,才忍了痛,將口中的鐵蒺藜吐到龍玉遞過來的托盤上,「叮噹」地兩聲響聲,帶著一團血沫的兩顆鐵蒺藜落到托盤上。
龍星眼中的光芒不由一縮,好痛。
冷汗再次浸濕了龍星烏黑的頭髮,讓他那張俊逸如仙的臉龐上微析出晶瑩的汗珠。他忍忍的表情,讓鐵石心腸的看了都難免心生憐惜。
就是龍玉,也望著龍星的臉,獃獃地失神。好半天,才緩過來。伸手擦了下頭上的汗,強忍住憐惜,斥責道:「就知道跟我這裡伶牙俐齒的對付,活該被打爛了嘴。」
又去瞪龍城,這麼漂亮乖巧的孩子,兩個爺爺不知有多疼惜,偏你就能下得去手。
龍城只得微垂了頭,心道,我若是也如爺爺們那般寵他,他還更不得翻天了。
「龍晴帶他回去好好看傷吧。」龍玉微嘆口氣。
龍晴忙應道:「是,謝龍玉大哥,謝謝大哥。」
龍城已經冷冷道:「龍星罰抄的經書加倍,千佛慶典之日,抄出五十捲來,少了一頁,便按家裡的規矩重責。」
傅家弟子被罰抄書,若是未抄出規定的張數來,少一頁,便是五十板子。
「是。」龍星應了這一句,好不容易才把眼淚咽回去,還有十幾日的時間,要抄完五十卷金剛經,可是要整日整夜地跪著不能休息了。
龍玉瞪了龍城一眼,到底沒有說話,龍晴領著龍星告退出去。
龍玉才道:「你想幹什麼?要跪折龍星的腿嗎?五十卷金剛經,你抄來試試。」
龍城不由笑道:「跪不折,大哥和我不都是抄過嗎?」
龍玉不由無語,悻悻然道:「就知道欺負弟弟。」又用目光瞄了瞄門外:「行了,你那些寶貝徒弟們,也可以起來了。」
「老奴代孩子們多謝龍玉大少爺。」門外正走進來的福伯和喜伯一起欠身。
龍玉看龍城,龍城去看旁側的藤椅,嗯,做工真是不錯。
小卿、玉麒、含煙和燕月跪進院子時,看見龍玉大師伯旁側肅立的師父,都覺得分外委屈,可並不敢出聲。
「都吐出來吧。」龍玉淡淡地吩咐。
福伯拿著托盤,挨個走過小卿、玉麒、含煙和燕月的身邊,瞧著孩子們將口裡帶著血的鐵蒺藜吐在托盤上,很是揪心。
「今兒個的規矩先立到這裡。」龍玉淡淡地道,一句話說出來,四個孩子都是忍不住顫了一顫。
難道這規矩還要連立幾日不成嗎?燕月心道,大師伯是不是打人上癮,還是欺負我們沒夠啊。可惜他剛抬起去瞧大師伯的目光,便遇上師父冰冷的目光,駭得忙垂下頭來。
「這要是按壩上的規矩,弟子年滿十七,是要連立五日規矩的。」龍玉果真接道,幾個孩子聽了,同時心道:「好險,幸虧這裡不是壩上。」
「雖然這裡並非壩上,但是傅家的規矩也是破不得的。」龍玉繼續往下說,小卿、玉麒、含煙和燕月剛放下的心,驀地又懸了起來。
「不過,玉麒、含煙和燕月都年不滿十七,陪著小卿一起立規矩也是早了一些,便減了,只立這一天吧。」
四個孩子聽完,總算是又覺得活了過來,便是含煙也忍不住心中腹誹,大師伯,您說話能不能不這麼多「雖然」「不過」的啊,是覺得折磨得我們還不夠嗎?
「做好弟子的本分吧。」龍玉的目光瞄過這幾個孩子:「也不枉你們師父總是回護著你們。」
「是。」四個孩子一起應道,只是聲音都有些含混,也並不太響亮。龍玉到底也沒有挑剔,估計這四個嘴裡的血肉都是磨爛了的,還能出聲應是,也算不錯了。
「還不謝過大師伯訓責。」龍城提醒。
「謝過大師伯。」這五個字說出來,便不那麼整齊了。除了燕月,其他三個都是緩了三次到兩次方才說全。
龍玉指著燕月對龍城道:「便是這個最抗打了,以後龍城再下板子時,別打輕了。」
燕月聽師父應了一個是字,心裡已是恨不得去咬大師伯兩口,您幹嘛啊,跟我有仇啊,還嫌師父拍我不重啊。
「都回房去吧,」龍玉揮手:「禁足三日,禁言五日,好好養利索了,再接著去折騰,反正家裡的藤條板子有的是,不怕疼的就儘管跪過來。」
「是。」四個孩子再應了,又對師父行禮,才告退出去。
福伯和喜伯忙著也告退出去,在院子里不敢,院子外面也好扶著點那幾個孩子。
龍城忍不住笑,這最後一句話,可是龍城常聽龍玉對自己那四個兒子教訓的,說起來正是嫻熟無比,而且百遍不厭。
龍玉看龍城笑得模樣就有氣:「你個沒心沒肺的東西,徒弟都被人打成那樣了,還笑得出來。」
龍城笑道:「龍城知道大哥有分寸的,況且大哥這邊立過規矩了,若是再領他們回去壩上,總可逃過許多板子了。」
龍玉氣道:「便是你的心思最多了,你那邊替徒弟撿了便宜,這邊累得我不輕,還不落好。沒準爺爺那裡,還要怪罪呢。」
龍城深施一禮道:「龍城謝謝大哥回護。」
「你少來吧。」龍玉道:「我這惡人也是做完了,一會兒就起程回去了,你還有什麼緊要的沒說的,先說了吧。」
龍城微抿了下唇,道:「沒有了。」
「你!」龍玉揚了手,龍城只是微垂了頭。
龍玉只得又放下手,道:「你可是折騰吧,如今五爺爺(指傅懷)不在,也沒人能拘束了你,就自個兒拿主意吧。」
「謝謝大哥體諒。」龍城欠身。
龍玉嘆了口氣,他來時與爺爺告假,爺爺並沒有攔,只是讓他勸龍城應允小卿年底回族中受洗心之刑之事,龍玉雖是應了,卻也知道是無法勸的。
龍城對這些個徒弟回護之極,怕了他們回壩上受委屈,便是幾次回到壩上,都不曾帶了他們隨行,如何又能捨得小卿去受洗心之刑。
爺爺傅驚也並沒有真的氣惱,並未曾用族長的身份來逼迫龍城,許是爺爺憐惜龍城年輕,做家主不易,有時候行事任性,總是他再長大些,才知道什麼是以大局為重吧。
龍玉認為是爺爺怕過分逼迫了龍城,弄得適得其反,萬一龍城年輕氣盛,便是就不冉你壩上的茬,爺爺也不好真的就將大明湖這一支逐出家門去吧。畢竟長支一脈,本就人丁單薄,哪能自斷手足,所以才分外容忍。
其實不是。傅驚是覺得犯不上和個孫子輩的小孩子犯口舌。你不是折騰嗎?不聽話嗎?不用我親自教訓你,有人教訓你。
龍玉來大明湖之時,傅驚也是猜到龍玉無法勸動龍城,勸不勸還不一定呢,自己的孫子傅驚難道不知道,早就是和龍城穿一條褲子的玩意。
傅驚只是修書一封,遣人送了出去,然後就安心等著,今年是壩上三年大祭,龍城一定會乖乖地帶著小卿回來受洗心之刑的。
傅驚冷笑,大明湖傅家家主,金龍令主傅龍城,好,年少有為,武功天下第一,好,有主意是嗎?不聽我的話,照樣有人能打爛你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