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召見(上)
龍晴帶龍星回到自己的院子,玉麟和玉翎過來行禮,龍晴嘆了口氣,命兩人在門口等玉麒回來,好生照應著,他領了龍星去書房。
龍羽正在書房內抄書,見了兩人進來,瞧瞧窗前的日冕,還有一刻鐘的時間才能滿兩個時辰,並不敢站起,對龍晴欠身道:「三哥。」去看龍星,不由蹙眉,龍星雙頰腫得厲害,嘴邊處都凝著鮮血。
「遇到大哥了?」龍羽問?
龍星點頭,看看龍晴,嘴裡痛得厲害,不想說話,只是屈膝跪在龍羽身邊。
龍晴嘆了口氣,道:「大哥罰了龍星含了兩顆鐵蒺藜掌嘴。」
龍羽不由擰眉:「三哥也不攔著?」
龍晴瞪了龍羽一眼:「我不敢。龍星也乖,不似你。」
龍羽便不說話,低了頭,卻還是忍不住道:「龍玉大哥竟也不攔著嗎?」
龍星心道,若非是為了那個大哥,咱們大哥哪會就罰了我。
龍晴嘆了口氣道:「龍玉大哥自然是攔了,否則,只怕龍星的雙頰早都破了。」
過去半蹲了身子,仔細看看龍星的臉,道:「張開嘴我看看。」
龍星卻不肯張嘴,躲閃道:「不礙的……」一說話,便是痛得眉峰也擰在一起。
「三哥還要罰龍星嗎?怎麼還讓他跪著?」龍羽很是心疼龍星,瞧著龍星乖乖跪在自己身邊,有些不解。
龍晴搖頭道:「我還罰他什麼,大哥已是命了龍星抄書,還有十二日,要抄五十卷《金剛經》的。」
龍星聽了這話,不由分外委屈。
龍羽不由也驚,道:「那如何能抄得完?」
「現在就開始抄吧。」龍晴過去為龍星鋪了紙:「我去做些藥丸來治嘴裡的傷。」又嘆了口氣道:「這回可好,便是小卿、玉麒、含煙和燕月四個,也嘗到了含鐵蒺藜的滋味了。」
龍羽不由揚眉,去看龍晴。
龍晴略點了點頭:「是龍玉大哥給他們立弟子的規矩呢。」
龍羽只將手裡的筆握得更緊,過了好一會兒才道:「我們因為姓傅,便是躲過了,小卿他們就都要過這個規矩嗎?」
龍晴微嘆了口氣道:「爺爺在時,也說過的,凡外姓子弟年滿十七,都要重新立規矩的。」
龍羽冷哼道:「立得什麼規矩,不過是怕弟子年長,有了自己的主意,硬是要拿家法板子磨了他們的銳氣,有不服氣的便直接打死,活下來的,便是覺得能為傅家捨生忘死的了,也不怕弟子們寒心。」
「龍羽!」龍晴喝止。
龍羽不說話,手裡的筆重重落在紙上,在紙上頓出一個極大的墨點來,不由微驚。
龍晴不由搖頭:「你就擰著吧,看看是不是自己吃苦。」走過去將那張紙收了:「這一章,再默十遍。」
龍羽不語,自去鋪了紙張。
龍晴便出去做葯了。
屋內,只有龍羽和龍星,筆直地跪在書案邊,默默地抄寫經文,明亮的陽光映進來,照在他們微垂的雙目上,模糊了少年特有的張揚和犀利,只餘下乖巧和溫和。
小卿回到喜悅居時,小莫、小井和小萬忙著伺候著,小卿只是蹙了眉,緊閉著嘴,不說話。
小莫難得見老大被罰了,還一言不出,反倒比瞧著他發脾氣更覺得害怕,和小井、小萬越發地小心謹慎,免得讓老大本就傷了身,再惹了氣怒。
只是老大身上縱橫交錯的傷痕,讓小莫暗暗咋舌,便是小井都忍不住紅了眼圈,小萬的眼淚更是止不住往下掉,總是被小卿森冷的目光逼迫得又咽回去。
看見小卿膝蓋上和腿上的傷就更是觸目驚心,小莫小心翼翼地挑出肉里的荊棘尖刺,小卿閉著眼睛,忍不住地顫抖。小萬與小井更是手都哆嗦了,不知龍玉大師伯如何竟下了如此狠手。
含煙回到房中時,月冷和隨風也過來侍奉著,含煙也是一聲不出,隨著兩個師弟為自己療傷,總算是上好了葯,月冷再一次為師兄擦拭了額頭上的冷汗,心裡暗舒口氣。
含煙只閉著眼睛躺在床上,這邊都收拾乾淨了,月冷換上清淡的香薰來,隨風卻是半跪在含煙床邊,不肯出去,掉著眼淚問:「可是因為隨風課業不好,師兄就被老大打成這樣嗎?」
含煙睜開眼睛瞪了他一眼,月冷忙拉了隨風道:「別惹師兄煩心了,快些去做功課去吧。」
含煙瞄了瞄月冷,月冷忙欠身道:「小弟也退出去了,師兄好好養傷。」
月冷剛退出來,便瞧燕傑過來了,奉上一個小瓶子道:「這是三叔剛調配好的藥丸,吩咐含煙師兄含在嘴裡,每半個時辰換一枚。」
月冷接過來,問道:「燕月師兄如何了?」
燕傑笑道:「燕月師兄好很多了,和小卿師兄還有玉麒師兄也都是含了這個藥丸。」
月冷嘆了口氣道:「我瞧這次含煙師兄的臉也是腫得特別厲害,不知被打了多少下,回來了,便是一句話也不曾說過呢,難怪三叔會特別做了含著的藥丸呢。」
燕傑也嘆了口氣道:「我聽六叔說,幾位師兄都是被龍玉大師伯所罰,而龍玉大師伯罰過之後,多半還會罰了禁足、禁言,所以幾位師兄都不敢說話的。」
月冷又道:「你可去看過小卿師兄和玉麒師兄了?」
燕傑點頭道:「看過了,都是一樣的。」
「可看見師父了?」月冷小聲問。
燕傑搖了搖頭,道:「師父好像有事出府去了。」
給龍城送信的是一個長得周正的青年,他叫鐵翼,是傅家鐵血三十六騎的老大。
鐵血三十六騎,當然是有三十六人。龍城八歲時,上戰場殺敵,這些人便是龍城的親衛,也不過是十二三四的少年,多是傅懷挑選訓練的,也有龍城自己挑選的。
鐵翼比龍城大四歲,其父是侍奉過龍城爹爹的老家人鐵叔,鐵叔的兩個兒子鐵翼和鐵斬,自小也在傅家長大。鐵翼剛強,懂事,隨了龍城歷練后,便被委以重任。
鐵斬年紀幼小,鐵叔最是疼惜,求了龍城收在身邊,做個貼身小廝,每日只在府里呆著,免得在他哥哥鐵翼跟前受苦。
鐵翼見龍城,是不需通報的。府里的弟子都認識鐵翼,只是鐵翼極嚴肅,不喜多話,也都有些怕他。
龍城拿了信,半響無語。
鐵翼很少見龍城有這種忐忑的神情,便是用頭髮猜,也能猜到了,這必定是老太爺又要教訓大少爺了。
老太爺傅懷並沒有死,不過是過自己的快活日子去了。只是這種無憂無慮的快活日子偶爾也會被打斷,比如接到堂兄族長傅驚的親筆,數說孫子龍城如何違逆上命。
傅懷與傅驚,同屬傅族長支,名為堂兄弟,卻是自幼一起長大,比親兄弟一樣,而且傅懷便是最聽傅驚的話。所以龍城敢惹傅驚不快,就是惹了傅懷不快,傅懷若是不快,龍城就必須改。
好比去年,傅驚想讓龍城回壩上過年,龍城婉拒了,傅驚就給傅懷寫信,傅懷就給龍城寫信,信很短:「三爺爺讓你回去你就回去,敢有一絲不敬,就仔細你的皮。」
龍城接了信,便什麼借口也沒有了,帶著龍壁和龍星乖乖地回壩上過年。
但是這次,傅懷給龍城的信就更短:「來龍亭見我。」
傅懷竟然親自來了。
龍城拿著信,好半天回不過神來。平素本也是極想念爺爺的,爺爺真來了,龍城卻只剩下懼怕和忐忑了。
「去年回壩上,三爺爺提及今年族中大祭,讓小卿回族中受洗心之刑之事。」龍城有些話,只對鐵翼才會直言。
洗心之刑,是壩上傅家所創,為途入傅家的子弟所設,刑罰極殘酷,若是通過洗心之刑,便可視為傅族子孫,名列族譜,任何人不得再以血脈之異相詬病。
「大少爺當然是拒絕了。」鐵翼答道。
龍城點頭,微嘆了口氣道:「為了不惹三爺爺氣怒,我是奉上了濯香令請三爺爺收回成命。」
濯香令是傅家賞賜給有大功勛的子弟的,一共也只有八枚,龍城手中正好也有一枚。持濯香令並大功勛者,可向族長陳情,更改族長之命。
「三爺爺收下濯香令,並沒有再議此事,我還以為三爺爺已是允了。」龍城苦笑:「哪知三爺爺卻是將此事告訴了爺爺。」
傅懷立刻修書一封,著龍城遵傅驚之命,應允小卿回壩上受洗心之刑。
龍城接信,幾經猶豫,還是答覆爺爺:「龍城已用濯香令為小卿陳情,請爺爺應允。」
鐵翼點頭道:「莫非老太爺不允,又修書來讓你應承此事嗎?」
龍城微抿了下唇道:「是爺爺,親自來了。」
鐵翼不由張大了嘴。
「就在龍亭,命我即刻去見他。」龍城看著鐵翼,本是泰山壓頂也面不改色的金龍令主傅龍城,眸中閃過清晰的懼意。
龍城放了信,看著鐵翼苦笑道:「爺爺定是氣怒非常,才會親自來教訓我了。」
「屬下可以快速趕往京城。」鐵翼知道,除非太后傅青容,否則誰又能在老太爺的家法下求下情來。
龍城搖頭:「這隻會更惹了爺爺氣怒。」又嘆氣道:「總是我違逆了爺爺諸多吩咐,氣了他老人家,也該讓他老人家教訓的,只是小卿的事情,怕是不能勸爺爺改了初衷了。」
鐵翼不由默然,他知道大少爺怕的並不是那無法避免的慘烈家法,大少爺怕的是,他會屈服在爺爺的威逼之下,而應允了小卿回壩上受刑。
傅驚想讓小卿死,這件事情瞞不了人。否則,也不會等小卿已長到十七歲之時,才忽然下了這個命令。洗心之刑,受刑弟子年齡越大,刑責就越重。
十七歲,則是受刑人最大的年齡限制,需過三死三生的刑責。百多年來,能挺過這個劫數的,屈指可數。
(這些故事,可參見《傅家金龍傳奇之濯香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