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黃裳與小五這叔侄倆，在大多數情況下，都是個頂個地聽她的話。

而在充分見識到了唐瑛詭異卻極其精妙探路、以及探查敵情的能力，獨孤小哥也早已敬獻了一雙膝蓋，聽了唐瑛的提點，便又匆匆出門特地去安置那嬌艷的老闆娘，以及她的丈夫小叔子，還有若干親朋和手下去了。

此時，黃裳更是已經把小五夾在了腋下，空著的那隻胳膊還稍微抬了抬。

唐瑛拎著兩隻小箱子無奈地站到了黃裳身邊，嚴守底線，「說什麼我腦袋也得衝上。」

黃裳道：「我抱著你。」

說是抱，其實就是靠著堅實又有力的胳膊，端住七娘的後座，足見一點便輕輕巧巧地躍出窗子。

黃裳在騰挪並飛身上房的過程中，還是安全起見，由托逐漸改成了夾……

這位便宜丈夫時至今日，依舊不能在「搬運妻子並獲得好評」這一目標上，有所建樹。不過唐瑛全程並無不適，受傷的依舊只是顏面。

這會兒客棧內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派，忙著救治老闆、也就是歐陽鋒親哥；或者忙著準備應敵……反正都沒空關注她的模樣。

等一家三口站到房頂上，黃裳找了能站穩又好隱藏的位置，才把七娘放下——黃裳不用靠小金，都知道他媳婦目前還是個普通人。

唐瑛踩在瓦片上，又稍稍揮臂活動了下，發覺十分穩妥，便打開了箱子，取出箱子正中精巧的手弩，之後更是熟練地把箱子四角處的十餘個零件安裝到了手弩上。

黃裳和小五叔侄倆齊齊仔細看著唐瑛的手法，直到唐瑛組裝完成，在調試了一番，便把這支「弩狀狙擊槍」交到了黃裳手中。

黃裳接過來，仔細端詳了一番，才輕聲問，「一路上你都在琢磨這個？」

單從字面和語氣，壓根聽不出黃裳半點欣喜之意，可實際上他心裡正對七娘欽佩不已：他們每每歇在村鎮時，七娘都會去尋當地鐵匠，打造一二小玩意兒，這些東西積攢至今，他才始見端倪。

看著這輕巧的玩意兒，他又追問了一句，「怎麼用？威力如何？」

唐瑛從便宜丈夫手裡拿回這支奇異的「傢伙」，「指望我出拳出腳舞劍揮槍，還是下輩子吧，但也不能一直手無縛雞之力吧。」說著，對準下方客棧大門口處的拴馬樁就是一槍。

「砰」地一聲，拴馬樁的上半截便應聲炸碎，石塊紛飛。

小五先拍著小手，還揚起張笑臉，「好生厲害！」

黃裳也驚了一下，旋即便是湧起了幾分喜氣：這玩意讓七娘改過之後，射得更遠，且威力相仿，只是……他認真算計了一番，才又道，「怕是很難傷到高手。」

這可是大實話。

小金在拿出設計圖紙，以及動用晶元的能量來修改零件形狀和材質時，就已經把這個「弩形狙擊槍」的優劣仔仔細細地告訴了唐瑛。

這個簡化版狙擊槍正是為唐瑛量身打造：也就是射程足夠，后坐力又很小，但與此同時犧牲的就是威力了——它使用類似箭頭一樣的「子彈」，由於箭頭中都沒有填充~爆~炸物，平射只能保證傷到力敏耐「三圍」單項不超過三十的武者，可不就像黃裳所說的那樣，基本上為難不了高手。

不用說悟性驚人，又有十餘年潛心積累的黃裳了，即使是獨孤小哥這種青年高手，將真氣運玉體表，並以長劍為輔，想重傷他，唐瑛都必須連續動用「弱點狙擊」以及「幸運一擊」這套消耗驚人的組合。

於是唐瑛回答黃裳道：「能做牽制也好。」

此時連小五都覺得……三叔怎麼總澆冷水啊！明明娘已經這麼厲害了。小傢伙上前，一把挽住了唐瑛的胳膊，「我要學！」

小五天賦不賴，如今已經在和他三叔修習武道，再從唐瑛這兒學一門「獨家功夫」就堪稱錦上添花了。不過六歲的小豆丁……學習射擊技巧殺殺兔子、野雞給家裡添個菜當然沒啥可說的，至於……殺人……苦逼如游坦之、林平之，這種一直都被作者虐，從來沒超越的反派男配，也沒慘到五六歲就得靠殺戮謀生吧？

唐瑛真心希望小傢伙一生都不必手染血腥，雖然她知道這絕對是奢望。

這坑人的亂世！

唐瑛瞬間回神，把她最趁手的這支手弩又遞迴給黃裳，「你也試試，」說著抬手點在了弩身上，「準星在這裡，敵兵也要殺到了。」

言畢，又打開了另一個箱子，在黃裳看來，裡面滿滿都是各類形狀奇異的箭頭。

黃裳拎了個帶著放血槽的箭頭，按照唐瑛的指點，安裝到弩身上……正好客棧前院之外的一顆大樹上，黑影一閃。

黃裳指尖輕點，箭頭破空飛出，正中那黑影肩頭，旋即便是一聲慘叫，一個蒙面男子跌落在地。

此時第二顆箭頭已然安裝完畢，黃裳又是一箭射出，樹下的喘息聲也戛然而止。

黃裳嘆了口氣，把手弩換給了媳婦，沒有半點依依不捨，「我不如你。」

他第一擊就是奔著刺客心口去，第二擊亦然，可實際結果卻是，第一箭射到了人家肩上，第二箭則乾脆穿喉而過：實在是太手潮了，他都難以啟齒向七娘解釋自己原本的目標。

小五知道他三叔最怕麻煩，能一下弄死絕對懶得再出第二招，因此他也都沒拍手叫好……

黃裳說完，痛快地跳下房頂，「有我護著你。」

後面本想接上句「別怕」，可轉念一想，七娘的勇猛已經親身體會了多次，他就別畫蛇添足了。

而唐瑛聞言，心裡難得慰帖了一下：真是難得……居然接連說了兩句人話！

話說前來追殺歐陽鋒他哥的二十幾口子，從他們的行進配合、以及出身的習慣來看，不太像正規軍出身，更像是富貴人家豢養的打手和殺手，專門替老闆幹些上不得檯面的「臟活兒」。

唐瑛這邊還能整理著思路，還不耽誤手下扣動扳機——小五一如既往地打著下手，遞送箭頭。

第一批撲過來的三人悉數為黃裳攔截在門口，幾顆箭頭恰到好處地鑽進了敵人的身體，黃裳沒費什麼功夫，就把這三人永遠地留在了客棧門外。

下一波乃是五個殺手，先後襲來，而這會兒客棧老闆娘也組織了些人手，與黃裳唐瑛一起出面迎敵。

此時，黃裳又顯出了讓唐瑛心花怒放的長處：不逞能，更不大包大攬。

我方佔了人數優勢，黃裳當仁不讓地划起了水，唐瑛居高臨下，自然把便宜丈夫的策略和態度看了個清楚：出手解圍，卻不硬要衝鋒在前。

五位刺客不消多說，一通刀光劍影，先後撲街。

黃裳都沒收劍入鞘，而是回頭望向七娘。雖然一句話沒說，唐瑛也明白他的意思，比了個手勢，意即馬上就來。

第一波三個，第二波來了五個，至於第三波不是七個，而是十七個……

面對這種遭敵人一擁而上的局面，歐陽家的族人和下屬戰力如何另說，單是怡然不懼、團結一致的模樣，就值得贊上一番。

不過精神再怎麼可嘉，黃裳和唐瑛若是不全力出手，歐陽家這些子弟與忠僕也得全交代在這兒：根據小金的掃描，客棧的密室之中，老闆娘正滿頭大汗地給她重傷的丈夫止血、療傷，歐陽鋒紅著眼睛打下手，獨孤小哥……按照黃裳所言，內力尚可，獨孤小哥的真氣更偏鋒銳，卻因為堂堂正正，自能護持住傷者心脈。

小金還特地問了一句，「主人，您要出手醫治嗎？」

她要是幫忙，沒準兒歐陽克就得晚生幾年，不過看看歐陽鋒給她的印象：牙還沒換完呢，琢磨什麼~情~愛……和親嫂子？

唐瑛下定決心，扣動扳機便又快又准，也正是她的威脅越來越重，刺客之中終於出了幾個「勇士」，高高躍起……沖著房頂上的唐瑛齊齊拋出了手中的匕首。

這時黃裳再一次……以行動亮瞎了唐瑛的雙眼：他簡直是個高秒傷的坦克！

雖然這不是遊戲，他拉不穩仇恨，卻依舊能在最關鍵的時機，出現在唐瑛身前，穩穩地擋下射來的冷箭……不對，冷刀……

只見黃裳豎劈橫揮，兩道劍光閃過，便擊彈了兩柄匕首，正值舊力已盡新力未生之際，最後一柄穿胸而來的匕首避無可避，他運氣於掌，勢大力沉地拍將下去，這支也匕首應聲落地，而黃裳手上也飛起了一道血絲。

唐瑛心口猛地一抽，卻手下不亂，一顆箭頭破空而出，正中從側面偷襲黃裳的刺客。

黃裳看準時機，更是齊喉一劍，這刺客一聲沒吭，跌落在地。

替七娘解了圍，黃裳再入戰團，使出全力的他可謂風~騷~無比，隨手一劍便能帶起一片血光。

等這十七個刺客全部授首——被殺的最多，還有幾個發覺逃不掉而乾脆自盡，總之還是沒能留下個活口。

黃裳來不及包紮掌上的傷口，先竄上房頂把媳婦，以及抱著兩隻箱子的侄子依次扛了下來。

唐瑛再經歷生死，也是看別人生死，這一回親眼看見便宜丈夫捨身來救，還吃了點小虧，她踩到平地時才發覺自己腿都軟了。

院里眾人都忙著療傷、善後，唐瑛緩過口氣，就聽到了小金的預警。她臉色驟變，大叫一聲，「三郎，你過來！」

黃裳此時已然收劍，並作勢要幫忙打掃戰場，回收下七娘的特質箭頭，聽見七娘這聲獅子吼，只得緩緩回過頭來，「有事？」

唐瑛一針見血，「你心虛什麼？」說著，指向他那受了傷，還一直藏在袖中的手，「給我看看！」

黃裳內心煎熬了一下，還是決定……不逃跑，於是他默默地伸出了受傷的那隻手。

只見那掌心處已然腫了老高，傷口雖然不深，卻在冒著絲絲淤血。

唐瑛氣血一個勁兒地往腦頂上涌，「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