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小五看了看三叔的手,眼睛騰地紅了。
唐瑛抓住黃裳的胳膊,就拽著他往客棧里走——這回迎敵唐瑛沒用技能,因此消耗十分有限。小五快跑了兩步,抿著嘴唇,緊緊拎著娘親的小箱子,跟著長輩一起回房。
黃裳整個過程都無比順從,七娘如此關心他的安危,他不免心裡泛起層層欣喜之意。至於掌上的傷,他自己也沒怎麼放在心上。
他真氣渾厚,由經脈中散出,以獨到的路數運於體表自能抵擋、或是抵消筋骨筋肉,乃至內髒的損傷,但畢竟不是金鐘罩鐵布衫這樣聲名遠播的護體功夫,並不是真的刀槍不入。
劃出輕淺的皮肉傷在所難免,因此餵了毒兇器便是他這自創護體方法的剋星之一。
好在今天這毒,看起來威力比較一般。
況且黃裳已經用真氣阻住了傷口附近的穴位,毒液難以擴散,他此時也只覺得掌心酥麻罷了。
不過小金顯然沒有這樣樂觀,於是乎唐瑛自然也是一臉凝重。
原本在唐瑛看來,以南宋初年的科技水平,在匕首上喂毒,撐死也就是不太複雜的無機混合毒物的水平,如果沒能讓受害人利斃,有小金這種萬能百科全書輔助,治療起來應該……手到擒來。
之所以唐瑛沒想到生物毒素這一環,乃是因為生物毒素其實相當不易保存,暴露於空氣中,兼之如今已是夏初,其生物活性可是成倍的消減。
再考慮到那匕首劃出傷口的大小和深淺,用這種水平的毒素,以及這樣可憐的用量,想毒倒黃裳這種高手……簡直就是異想天開嘛!
然後……唐瑛可不就自打臉了。
把便宜丈夫拉回房中,並按照小金所說,讓他靠在榻上——好方便發病時捆紮,以及用磚頭拍暈過去……
本來七娘的要求,黃裳大多都會照辦,而這會兒他自己也覺出不太對勁兒了。
唐瑛伸手按在丈夫的額頭,「果然有點燒。」又連忙吩咐小五去打些井水來。
小五聞言一溜煙地跑出門去,黃裳這才說話,他指了指太陽穴,「有點兒抽痛。」
唐瑛道:「我知道。」
黃裳又道:「歇一歇就好了。」說著,伸出纖長光滑又骨~肉~勻亭的大手輕輕地撫在唐瑛的背上,「沒事,別擔心。」
這些話從黃裳嘴中說出,可謂極致,至少與他朝夕相處了月余的唐瑛……心裡又在咆哮:你不要身體出問題就說這種「喪氣話」,好像你隨時都要咽氣,下面就要交代心事和遺囑似的。我可剛對你有點感覺啊!
小金見縫插針,「黃先生有幾項數據都不樂觀,尤其是體力,正在流逝。長此以往,必然損傷體力上限值。」
唐瑛問:「具體怎麼說?」
小金盡顯謹慎與穩重本色,「我需要您幫忙,收集更多數據。」
拜超高智力數值和性格所賜,唐瑛依舊能控制住情緒,分得清主次,「沒問題。」
小五正巧拎著一大桶水歸來,唐瑛不忘騰出手揉了揉小傢伙的腦袋,「謝謝五郎。娘要給你三叔治傷,一會兒少不得幫忙。」
唐瑛安撫小五之餘,也不耽誤她凈手,並拿了條幹凈的帕子浸了清涼的井水,放在黃裳額頭,又取了軟枕放在他腦後。
黃裳還勉強扯了個比哭還扭曲的笑容,「舒服了些。」隨著這四個字出口,一股鮮血也從他鼻下緩緩流下。
小五驚呼了一聲,「啊!」便猛地自己捂住了嘴巴。
唐瑛語氣十分平靜,「五郎莫怕,娘會治。先給你三叔擦一擦。」繼續在自家行禮裡面,按照小金的要求挑選藥材。
小五小手顫抖著給他三叔擦了臉,還小聲問道:「三叔,疼嗎?」
黃裳神志依舊清醒,「不疼。」
唐瑛已經整理好用得上的材料,「你三叔手不疼,如今是腦袋抽痛才對。」
小五轉而問向黃裳,「三叔,是嗎?」
黃裳輕輕地「嗯」了一聲。
眼見一切就緒,小金便先向主人唐瑛介紹了自己的診療方案。唐瑛聽了,頓覺十分……高大上。
小金開啟相應模塊后,足以對各類化合物進行定量與定性分析,但實驗方法卻不能像探測黃裳與獨孤小哥三圍,或是外敵來襲那樣,輕輕一掃就能得出結論——力敏耐三圍,說穿了也不複雜,只要分析一下肌肉強度和真氣渾厚程度,自能得出比較精確的數據,可一旦要診斷急病,那就得化驗了……
因此小金提出的要求便是……唐瑛不僅要用自己那縷真氣探查黃裳的內息,還得親手去觸摸他的傷口,以及傷口處湧出的鮮血淋巴液,最後趁著黃裳清醒,讓他催動真氣,再仔細感受、順便確個診。
一聽小金所說,唐瑛立即反應了過來,「你有初步結論了?」
「當然,不然怎麼會請您取葯呢?」小金並不否認,「但是具體用量必須請您再費一套手腳。」
唐瑛心中大定,先用烈酒消過毒的小挑棒翻開黃裳手上傷口,再輕輕按壓幾下,果然冒了些鮮血出來:這血只是看著略有暗淡,卻不似各類武俠小說所描述的那般,中毒之後傷口青黑且湧出黑血……
唐瑛指尖蘸了點鮮血——皮膚表面總有些許分泌物、細菌和灰塵,蘸取的血液中又混有微量的毒素,根據這些毒素與唐瑛手指上原有的不可計數的物質與毒素間的化學反應,小金便能推測出毒素的詳細成分,以及功能。
旋即,唐瑛腦袋只是熱了一瞬,小金抽取了唐瑛精神力的三分之一,便圓滿地完成了推算。之後,唐瑛還是按照先前所說,又送出真氣在丈夫黃裳的兩個太陽穴處稍微轉了轉——畢竟再往伸出去,她也怕自己控制不好,惹出更嚴重的「禍端」。
如今「手段」齊出,小金這回只消耗了唐瑛百分之五的藍槽,就徹底得出了診斷書順便把治療方案也完善了出來,隨後更是將前因後果娓娓道來。
話說,匕首上的毒素效果……還真是比較特別:起效迅速,能讓多數中毒者在短時間內昏迷,少數人感覺遲鈍,不止是痛覺觸覺受影響,還包括反應和感知。
黃裳顯然屬於「少數」。
說到這裡,唐瑛忍不住問了一句,「我呢?」
小金斬釘截鐵,「您對這種毒素免疫。」
這種毒素生效的機理,其實就是抑制神經元活性,而智力值超高,便意味著唐瑛的腦部和脊髓活力極為超常,因此這種毒素的抑制水平遠遠不夠對唐瑛造成什麼影響。
唐瑛聽了,忍不住又問,「照你這麼說,這種毒素能起作用的極限又是多少?」
小金道:「據我推算,只能對智力值二十以下的生物起效。」而後頗為人性化地一嘆,「黃先生的智力值偏偏是十八。」
真倒霉……雖然這毒素對便宜丈夫有效,但自打中毒到現在,他依舊能保持清醒。唐瑛給他換了條濕手帕,又摸摸他的臉,果然引來一句柔柔的「還好。」
唐瑛見狀,也露了笑容,「一會兒就治好你。」
黃裳全當七娘在安慰他,心中享受這份關切,卻也不反駁,只是暗中催動起真氣將傷處再次層層包裹,阻止那毒素流入血管和經脈。
而他真氣一動,鼻下便又溢出了鮮血,小五連忙替三叔擦去,轉過頭又是擔憂又是期待地望著娘親。
卻說唐瑛低著頭按照小金要求處理藥材、配置解藥,同時還能分神細聽小金的解釋——這便是智力值超高的好處之一了。
原來……黃裳的真氣與這毒素「圍追堵截兼對抗」之中,似乎發生了些變異……這便是黃裳一運真氣就要鼻血不止的原因。
唐瑛可記得《九陰真經》里有少量精神控制方面的招數,而這招數無疑與依照《九陰真經》凝練出的真氣息息相關,因此和專攻神經系統的毒素,能發生這等變化讓唐瑛在意外之餘,卻也覺得是種必然。
不過變異的真氣會有何種效果,以及會不會有所損害,目前連小金都不好預計了:作為超級晶元和人工智慧,也會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畢竟他也只有唐瑛、黃裳、獨孤劍與黃怡四個觀測對象……尤其是黃裳和獨孤劍,他主人都不能想捏就捏,想揉就揉,他也不好近距離觀測和實驗……
唐瑛聽完,反應又快又准,「會稍微影響情緒嗎?」
小金道:「目前看來,這種可能性最高。」
交換意見之餘,唐瑛也已經配好解藥。黃裳其實一直關注著七娘的舉動,直到她拿著兩個小碗走回他身前,不掩遲疑之色,「葯?」
唐瑛手裡那兩隻小碗里盛著的渾濁液體——總之賣相十分糟糕,而聞起來……一碗像是稍微變質的菜油,另一碗乾脆酒氣撲鼻。
唐瑛平靜道:「喝下去吧。」
藥材里的有效成分有脂溶性和水溶性之分,她這才不得不端了兩碗上陣,事急從權,哪管好不好喝?再耽誤誰知道便宜丈夫的真氣得變成什麼樣?
而小五根本不必唐瑛開口指揮,捏住他三叔的鼻尖,而唐瑛眼疾手快,卡住黃裳的下巴,兩碗連灌,又一掌拍在他胸口,防止他反抗。
誰知黃裳喉結猛地向下一沉,他眉頭皺得死緊,仍輕聲道:「我不會吐。」
之後,他就被妻子和侄子合力,徹底按到在榻上,還在他身上蓋了被子。就在七娘再次輕撫他額頭的時候,睡意驟然襲來,他再不勉強自己保持清醒,而是輕鬆地合上了眼。
這一覺醒來,黃裳緩緩地睜了眼,而他左肩處正枕著七娘,至於從七娘懷中露出的那個小腦袋,自是小五無疑。
這母子還睡得香,他便沒敢大動,只從被子里~抽~出受傷的那隻手,淺淺的傷口已然結痂,又沒傷到筋肉,真是連金瘡葯都不必撒。他試著握拳又伸開……全然無礙……
黃裳稍稍側過頭,看著安靜的妻子,發覺她有些陌生:不知何時,學會了射術,更是不知何時,她亦通了醫術。可又轉念一想,以前自己又了解她多少?只記得她和自己爭吵時,樣子……特別凶。
思及此處,他神情柔和至極,湊近了妻子,在她額上輕輕一吻。
這一次「蜻蜓點水」,還是「驚」醒了唐瑛。她睜眼看了看便宜丈夫,「偷襲?」
誰知黃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再落下一吻,只是這回直接點在了唐瑛的唇上。黃裳望著七娘還帶著些血絲的雙眸,輕聲道,「這是趁人之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