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 伏殺
房門吱呀一響,呂賢一身勁裝整整齊齊,竟是和衣而卧,聞得敲門,徑直開門,將李烈讓近房中。「早知大人要來,現在怎麼辦?」呂賢當先問道。
「自古以來因為事迹不密而敗亡者多不勝數,夜長夢多,當斷不斷非我性格,我決定今晚就動手,人手都準備好了嗎?」李烈沉聲說道。
「一百精銳殺手隨時待命,只聽大人一聲令下!」
「走!」李烈二話不說,轉身就走。呂賢連忙跟在後面,兩人趁著夜色,躲開巡夜的城衛兵丁,來到瑞祥綢緞莊後院。二人皆是武功高深之輩,直接越過高牆,早有暗樁認出二人,閃出身形,向呂賢做了個安全的手勢。呂賢微微點頭,徑奔呂驚雁的房間。
房中燈火閃爍,呂驚雁一身緊身夜行衣將玲瓏的曲線表露無疑,令李烈生出驚艷的感覺,她坐在桌前,桌子上一把長劍橫放,顯然是早就等待多時了。
「今天他會上朝嗎?」李烈走進來,不及寒暄,開門見山,直奔主題。
「經過暗探長期跟蹤打探,他每三天上朝一次,一般不會更改,今天有九成希望會去朝會。」呂驚雁低聲說道。
「好,立即召集人手,咱們走!」李烈說著,已經將外衣脫下,露出裡面黑色緊身衣。
眾殺手早就嚴陣以待,院中沒有點燃燈籠火把,黑暗中一百人迅速集合,只聽輕輕的腳步聲響起,其餘皆無絲毫聲音,一百雙眼睛映著房間透出的燈光,閃閃生輝,充滿肅殺之氣。
李烈向呂賢父女看了一眼,不由暗暗點頭,專諸盟果然非同一般,能將這支奇兵掌握在手裡,實在是值得慶幸。李烈看了看天色,已經是三更時分,該是出發的時候了,斷然向呂驚雁一揮手。
呂驚雁一把扯起頸間黑布,遮住大半臉龐,只露出一雙冷冽雙眸。百名殺手動作劃一,同時蒙住臉孔,隨著呂驚雁的口令,向院外走去。
殺手們果然訓練有素,再加上夜半更深,街上了無行人,一行百人貼著牆根疾走,不多時便來到一處街邊大宅院牆之外。東大街劉家是一戶茶商,修得好大院落,側院正好緊鄰街市,呂驚雁便將伏擊地點選在這裡。
眾人各顯身手,或用鉤索,或疊人梯,轉眼間便落入院中。立時便分出一個小隊在院中警戒。
這裡是一處花園,黑黝黝的掩映在夜色中,之所以選中這裡,那是呂氏父女反覆精密計算的結果,這裡正是韓侘胄上朝的必經之路,相對偏僻,而且路面寬闊,沒有一絲遮攔,方便下手,而且此地距離衙門較遠,絕對是伏擊的絕好場所。
眾人進入院子,十幾個人分頭四下布防,嚴密監視四周任何動靜,其餘人等從懷中取出一把把小鏟子,借著月色將一大叢月季花連著根莖泥土鏟起,輕輕放在一邊,之後便動作輕盈而又快速的挖掘起來,五十人挖掘一個坑洞,別說使用鏟子,便是直接用手也能輕易完成,一炷香功夫,已經掘出兩米見方,深達五米的一個大坑。李烈站在坑邊,見深度差不多了,便止住眾人,低低說了聲:「可以了,準備!」
殺手們跳出坑洞,將勁弩取出,這些弩箭乃是宿州工坊生產的新式連弩,具有射擊迅速,箭矢剛勁的特點,雖然犧牲了一部分射程,卻是近戰最犀利的武器,這次李烈下足本錢,便是要一戰功成,絕不給對方一絲機會。飛快的將箭匣壓入,一切都進行的有條不紊,所有人都伏在牆頭,靜靜的等待著。
呂驚雁就伏在李烈身旁,兩人的胳膊甚至緊緊貼在一起,李烈能感受到她的緊張,全身的肌肉都綳得緊緊地,呼吸也有些紊亂,看來這丫頭雖然執掌了專諸盟,不過親身參與刺殺還是經驗不足,表現稚嫩。李烈不由伸出手,將她的小手握在手中,低低說道:「不用緊張,放緩呼吸,全身放鬆!」
呂驚雁身子一僵,條件反射般便要將手縮回,卻又在剎那間頓住,只覺得身旁那人的手掌那般溫暖,緊張的心情竟奇迹般安定下來,他呼出的熱氣打在耳畔,傳來一陣酥麻的感覺,讓她渾身發熱,羞澀中有著一絲奇異的期待,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小手終是沒有抽出,任由他就那麼握著,一動不動。
街上更夫走過,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空廓寂寥的街上,更夫的腳步聲顯得格外響亮,「梆梆梆梆」四更的梆子聲響起,帶著更夫的身影消失在接到的另一頭。
過了一小會兒,一陣骨碌碌的響聲,一個賣混沌的小販推著一輛小車走了過來,來到牆下,輕輕地咳嗽了三聲。
「來了!」呂驚雁低低地說了一聲,「大家做好準備!」
李烈感覺到那隻小手已經抽了出去,一把精緻的連弩已經出現在呂驚雁的手中,殺手們宛如發現獵物的獵豹一般,全都繃緊了身子,手中弓弩已經指向了街心。李烈緩緩將蒼穹劍墨黑的劍身抽出,放在身前,扭頭看一眼呂驚雁,見她那雙美目也正看過來,四目相對,呂驚雁連忙低下頭,眼光瞄向街道的盡頭。
幾盞昏黃的燈籠宛如鬼火一般出現在街口,隨著腳步聲越來越清晰,一頂八人大轎出現在眼前,大轎由八名健仆抬著,前方四名家丁打著燈籠,轎子前邊是一隊二十人的護衛開路,轎后也跟著十二名護衛,整個隊伍算上轎中人的話,共計四十五人,整個隊伍沒有人說話,徑直走了過來。
李烈的心也砰砰地加速跳動起來,莫名的興奮和緊張激得身子不可察覺的顫抖,那可是當朝太師,堂堂宰相之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一代權臣,今天就要喪命於此了。
「射!」一聲低喝突兀發出,近百支勁弩同時發射,街上之人還沒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勁矢入體的噗噗悶響連成一片,伴隨著清脆的崩簧激發聲,又一輪箭雨向下激射,慘哼聲響成一片。保護韓侘胄的護衛本是精幹之士,然而打擊來得實在太過突然,而且殺手們的手法確實極為精準,箭矢並不亂射,每人都找好了各自下手的對象,一待攻擊命令下達,弩箭已經電射而出,往往每個護衛都要一次承受兩支以上箭矢的精準打擊,所以大多數人在第一輪打擊下連聲音都沒來得及發出,已經一頭栽倒在地。
「有刺客,啊……」終於有人呼喊出聲,卻已經被幾支凌厲的箭矢射中,短促的呼喊嘎然而止。
三十多名護衛哪裡經得住百名精銳殺手近距離的攢射,立時便倒下九成以上的人員,即便是反應迅速的護衛僥倖躲過了第一輪箭雨,腰刀剛剛抽出一半,第二輪第三輪箭雨已經接連而至,竟比先前倒下的同伴死的更為凄慘,身上都插滿無數箭支,變成了刺蝟一般。
一隻燈籠落在地上,引燃了紗罩,發出幽幽的火光,照得這片修羅場更顯詭異。
韓侘胄照例斜倚在轎中軟榻上閉目養神,卻被一響一下子驚醒,接著便聽得幾聲慘叫,不由驚得一跳,「怎麼回事?」他一句話還沒喊完,已經意識到情況不妙,剛要站起,卻是渾身一震,大轎咚的一聲落在地上,將他的身子撞得一歪。韓侘胄下意識地爬起,顫抖著伸手去挑轎簾,入目的是無數寒光,一聲驚叫只來得及叫出半聲,一支利矢已經插入他的口中,咄的一聲自他的後腦穿出,釘在轎柱上。
襲殺進行的非常順利,四輪齊射對於毫無防備的護衛和家僕轎夫來說,根本無從防備,李烈自認自己處在這種情況下,也是難以倖免,街頭再次陷入死寂。
李烈當先躍下牆頭,無數黑影奔至轎前。李烈掀開轎簾,只見那曾經全傾一時的大人物渾身插滿箭矢,大瞪著驚恐的雙眼,無助的眼神空洞無神,鮮血順著轎板流到地下,月色下深黑一灘。
殺手們按計劃有條不紊的動作起來,一隊人在街道的兩頭把守,其餘人則將屍體飛快的拖起,拋入院中,牆下自有人接住,直接扔入坑中。過不多時,街上已無一具屍體,幾名殺手飛快扯掉夜行衣,露出裡面奴僕衣著,抬著空轎子飛也似的去得遠了,自去僻靜背人之地將它焚燒乾凈。只短短時間,街頭已經空空如也,只余幾灘鮮血,那輛混沌攤車再次推過來,一筐筐細土灑下,再用腳踏實,便推著車去得遠了。
院子里堆著屍體的大坑已經填埋,大部分人開始換下黑衣在呂賢和呂驚雁的帶領下回瑞祥集合,李烈則指揮剩下的五六個人將虛土踩實,再將月季花移回原位,幾把掃帚細細打掃,一切恢復舊觀,這才匆匆離去。
明月西沉,東方泛白,沉睡的城市漸漸蘇醒,在那片街道,卻靜悄悄的,彷彿一切都從沒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