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武鬥

第七章 武鬥

陳慶扯著義憤填膺的劉二狗,一直出了那條小巷,又回到了大街上,此時劉二狗罵完了話,心頭舒爽了不少,他先去幫黃木匠買了些釘子,然後就陪著陳慶往米市那邊行去。

陳慶和劉二狗在街上走著,不覺路過一個祠堂。今日並非逢場,因而街上人也不算太多,可是這祠堂旁卻出人意料的熱鬧,只見這裡魚龍混雜,各行各業的人都有,全站在祠堂之外,對這祠堂指指點點,而祠堂里則一片忙碌,幾個差人正督促著工人往祠堂之外搬運東西,看樣子是要把這地方拆了。

由於人多,陳慶並不好前行,就停下來看,眼光在這祠堂上下遊離著,只見這祠堂修得豪華,松木為梁,白磚青瓦,四周有圍牆,牆上多雕刻花紋。陳慶順著圍牆看去,發現那花紋儘是飛龍翔鳳,盡顯華貴,陳慶看罷,便覺心頭納悶,瞧這祠堂,似乎新修不久,為何又要拆掉?

劉二狗此時就在陳慶身後,顯得很興奮,踮著腳尖往祠堂里望,在他看來,今日進城可謂是見識良多,先是城門搜查山賊,現今這地方似乎也出了什麼大事,有這種上好的八卦機會,他自然是不會放過的,當即又拉過一個人問起了緣由。

「咦?你們竟然不知道么?」陳慶此時恰好回頭,見一個書生正敲著個扇子詫異地看著他們,那人頭頂四方平定巾,身穿貂皮錦裘,瞧起來家境應該頗為殷實,他見二人錯愕,也顧不得彼此的身份懸殊,竟有點賣弄地道:「你們這些莊戶人,平日里只知種地,哪知天下事,你們不知道也倒是情理之中」,說著那書生將那扇子換了個手,啪的一聲打開,也不管如今正是天寒地凍,竟學著那說書先生一邊扇著一邊眉飛色舞地道:「這祠堂,原本是個生祠,是為京城裡那個魏忠賢魏老閹狗修的,只是前兒京城傳來消息說姓魏的老閹狗死了,這不,還沒幾天呢,縣太爺就著人要把這生祠給拆了……」

「那……那個魏老閹狗是誰?」劉二狗沒見識,竟不知道魏忠賢,此時一聽這書生說得玄虛,就忍不住發問道。那書生不滿他打岔,白了他一眼,揮著扇子道:「魏老閹狗也是你叫的么?那可是個大人物,去去去,懶得同你這個力巴講!」那個書生說完,就果真沒有再理會劉二狗,而是繼續扯著個鴨脖子看戲去了。劉二狗不肯罷休,他巴巴著想多打聽點事兒,回了陳家溝也好有資本顯擺顯擺,所以就在人群中鑽來鑽去,逮人就問,看他那架勢,不把魏忠賢祖宗八代問個透徹不算完。

此時的陳慶卻不一樣了,他作為一個二十一世紀的大學生,自然是曉得魏老閹狗為何方神聖,有方才書生那幾句話,他如何還不知道這是哪朝哪代?

魏老閹狗魏忠賢么?如此算來,自己是在崇禎元年?陳慶心中計較著,只是略一懵懂,他腦海中立刻就浮現出一長串兒陰暗的辭彙:官場**,農民起義,清兵入關,戰爭,死亡,殺戮……

天吶,這不就是那個戰禍連連的時代么?陳慶搖頭,作為一個農夫,他倒沒有白痴到想要去拯救世界,相反的是,他開始後悔聽到那個書生的話,他多麼希望自己能和婉兒能找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安安穩穩地生活下去,只要能遠離殺戮,遠離死亡,哪怕讓他當一輩子農夫,他也心甘情願……

「瞎了你的狗眼!」陳慶心中正亂,一聲尖細細的喝罵聲猛地響起,陳慶思緒一斷,抬首就看到一個少年正抓住一個老頭兒大罵:「你這老不死的東西,竟敢踩本少爺的腳,你可是活膩歪了?」

這裡本來人就多,大伙兒此時見有熱鬧看,當下便轟隆隆地往那個少年身遭靠過去,可是當人們看到那少年是誰時,卻又齊刷刷地向後退了一丈,一個個生怕惹火燒身似的,之所以有這般情形,顯然是因為那少年在這成縣頗有惡名。

陳慶被人群推來攘去,也被帶到了那個少年身旁,他原先是站在後面的,可是這人群先是一進,后又一退,他便站到了前面了。由於前面沒有障礙,陳慶就看得真切了,那少年公子一身雲錦長袍,沒戴頭巾,卻把頭髮綁了,插了一支玉釵,手中也拿著一把摺扇,看上去比先前那位書生還要富貴。那少年原本也生得顏面如玉五官端正,可是此時卻一手提著那個可憐兮兮的老頭兒,一手舉著摺扇作勢要打,這形象頓時就大打了折扣。

再看那老頭兒,卻是衣衫襤褸,白髮蒼蒼,提起來還沒四兩重,此時被那惡少這般扯著衣領,雙腳打著晃兒,臉上凄楚之色頓顯,哭了吧唧地告饒道:「哎喲!這位少爺饒命,小老兒並不是故意的,你看,小老兒這就向你賠個不是……」

「呸!」那白面惡少猛地往那老頭臉上吐了口唾沫,一把將他攘倒在地,罵道:「賠個不是?混帳東西,少爺我的腳金貴,是你這般道個歉就能了結的嗎?」那老頭兒也夠可憐,被這畜牲少爺噴了個滿臉,竟還得陪著個笑小心應承著:「是是是,少爺腳金貴,小老兒不開眼,踩了您,小老兒罪過,小老兒這就向少爺磕頭,少爺大人不計小人過,求求您,就饒了小人這一遭吧!」

「嘿嘿嘿!」那紈絝大少陰陽怪氣地連笑三聲,蹲下去用扇子拍著那老頭兒的臉道:「饒了你?好啊,你只要幫少爺我把鞋舔乾淨,少爺說不準就把你當個屁兒給放了!」

那小老兒一聽,臉上的笑變得愈發的難看,他可憐兮兮地看了看周圍站著的人們,眼裡滿是乞求,事情鬧成這樣,周遭的人們都動了惻隱之心,人群里開始傳出嚶嚶嗡嗡的議論之聲,其中有幾個膽大的,還用手指向那惡少,嘴巴翻得飛快,似乎是在低聲叫罵。但圍觀的大多數人都是當地人,自然知道那惡少的來歷,沒人敢惹,所以人群騷動歸騷動,可最終還是沒有誰敢站出來。

那惡少顯然感覺到了輿論的壓力,跳起來用扇子指著眾人,惱羞成怒道:「老東西,你不要以為有人會幫你,他們今兒個誰敢站出來,小爺我第一個抓他下大獄!你不舔是吧?好!吳班頭,把這不識好歹的混帳老頭兒給本少爺抓起來!」那紈絝少爺說完便狠狠地唾了一口。

那紈絝少爺的話音剛落,一個頭青紗帽,腰挎雲頭刀的粗野漢子就從人群中蹦出來,大叫一聲「呔」,便橫著個臉張牙舞爪地向那小老頭兒撲去……

到此情形,連傻子都能瞧得明白,這惡少分明是得理不饒人,存心尋釁滋事,陳慶在人群最前頭,自然最是明白,當下看不慣了,於是把袖子一擼,就要上去主持公道,卻猛地被人從身後拉住,陳慶回頭一看,正是劉二狗,只見劉二狗向陳慶搖了搖頭,示意他莫多管閑事,陳慶正要把他手拍開,卻聽得人群中炸起一聲大喝:「你這賊廝滿嘴噴糞,看大爺怎麼整治你!」這聲吼正如平地里一聲雷,轟得人心尖兒都在打顫,待到那話音甫落,眾人還正納悶,就見一個大漢已然撥開眾人,躍入了場中。

只見這大漢,雖是一身麻布綿襖,頭頂僅著一帩頭,卻是昂藏七尺,顧盼凜然,龍行虎步間,自有一股正氣。

這人到得場中,環顧四周,眼中精光閃爍,陳慶不由暗自喟嘆:英雄豪傑也不過如斯。

而此時,眾人見有人出頭,立時停止了討論,全場頓時一靜。

那紈絝大少鬧得正當興起,卻不料竟然還真有人敢跳出來,頓時更是火大,指著那漢子氣急敗壞地道:「你!你剛才說什麼?你敢罵本少爺!你可知本少爺是……」可憐他一個「誰」字還沒出口,臉上就生生地挨了一記,只見那漢子揮著缽兒般大的拳頭一把就將那孽畜夯倒在地,周遭看客見了這般情形,頓時群情洶湧,紛紛喊了一聲好。

「你……呸呸呸……」那紈絝少爺被揍趴在地上,吃了一嘴的土,眼前星光燦爛再也看不清物事,只得如同惡狗一般趴在哪兒,用一隻手直指那漢子,扯著嗓子大罵:「你是哪裡蹦出來的鳥人,敢打本少爺,吳班頭,還站著幹什麼,還不快把這賊廝鳥給本少爺一同抓回去!」經他這麼一喊,那還在發怔的吳班頭這才反應過來,當下哪敢怠慢,大喝一聲提刀攔在那漢子面前,一時間二人劍拔弩張,氣氛相當緊張,就在這當口,從人群中又傳來一陣吆喝,三五個衙差也恰好撞了進來,原來這幾個衙差剛剛正在魏忠賢祠督促拆房,忽然發現這邊有人鬧事,便想過來管一管,孰料卻看見一個大漢正在毆打趙知縣的衙內,那還了得,一時間這些個衙差各個刀出鞘,棍在手,將那漢子團團圍住。

眼看就要打起來,周圍眾看客本著死道友莫死貧道的大私無公精神,紛紛倒退數步避害,唯留下陳慶一人站在最前頭,劉二狗上去拉了他幾下,但見陳慶的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場中,卻並未理他,他只好作罷,獨自一人鑽進人堆里去了。

話說那漢子,被四五個拿刀執棒的衙役團團圍住,卻渾然不懼,只是一聲冷笑,率先一個神龍擺尾,一腳將身後一個拿刀的傢伙踢了出去,那吳班頭見他竟敢搶先發難,當即惱羞成怒,一個縱躍,刀出鞘,欲將其當場拿下,孰料那人雖長得高大,卻分外輕巧,那漢子只是微微一閃,便躲過刀鋒,一拳順手就擂上了吳班頭下肋,吳班頭悶哼一聲,只聽噹啷一下,就連人帶刀地落在那個紈絝少爺的面前,那少爺此時還目瞪口呆地趴那兒,這一遭把他嚇得不輕,竟被驚得跳了起來。

其餘衙役見那漢子眨眼間就撩翻兩人,心中懼憚,也不知誰發了一聲喊,竟一起上了,於是一時間,場中刀光棍影,看得人心驚膽戰,那惡少見這般情形,方才醒悟,也不管自己還是滿臉桃花開,立刻扯開了破鑼嗓子大喊:「拿住他,拿住這個賊子,本少爺重賞!」

那漢子雖然矯勇,可他面對的是四五個凶神惡煞的衙役,雙拳難敵四手,一時間險象環生,陳慶在一旁看著,便暗暗為他捏了一把汗,當是時,那漢子剛剛躲過一個衙役的刀鋒,卻未看到背後有人,眼看著一根水火棍就要落到那漢子後腦,陳慶看得真切,他也是血氣方剛的青年,當下哪裡按捺得住,只是一聲大喝,闖過去一腳就將那提燒棍兒的衙差踢飛。

「好!」那漢子見有人出手相助,心中大喜,口中大喊一聲,又是一拳砸在一個衙役嘴上,將其打得側飛了出去。

由於有了幫手,那漢子頓時有如神助,形勢瞬間逆轉,僅是眨眼工夫,便又再次夯翻三個衙役,眾衙役被他這般好打,沒一個不是傷筋斷骨,趴在地上哎喲連天,這些衙役平時欺壓人欺壓慣了,不曾想這次卻踢到了鐵板,往日的差爺立刻變成了差孫子,一個個只管躺地上叫得歡,卻再也不敢爬起來討打了,那紈絝大少見此情形,哪裡還叫得出來,那賊廝只是如同木樁子似的,愣了片刻,然後又猛地發一聲喊,便瘋了一般拔腿就跑。

那漢子見那滋事的人跑了,也不去追,而是過去扶起仍在地上顫抖的老頭兒,好生安慰著,那老人家得他這天大的恩惠,好謝歹謝方才去了,然後,那漢子才回過頭來,看著這滿地找牙的差役,冷笑一聲,這些個差爺當即嚇得一個激靈,也不喊痛了,立刻就爬起來跑得乾乾淨淨。

看著這些衙役跑了,人群里再次爆發出一聲好,眾人紛紛痛打落水狗,向那紈絝少爺和衙役逃跑的方向唾著口水,那漢子見狀,哈哈大笑三聲,方才站到陳慶正面,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叉手禮,道:「多謝這位兄弟出手相助,方才你可是救了我一遭了。」

陳慶連忙有樣學樣,叉手回禮,道:「豈敢!壯士高義,能鋤強扶弱,在下自愧弗如,哪敢當壯士一個謝字。」言罷,二人一同起身,對視片刻,頃而放聲大笑。

「好!」那漢子笑罷,又發了一聲贊,這才看了看依舊圍著未散的人群,稍稍壓低了聲音道:「你我有緣,正當飲酒暢聊,此地不宜久留,還請兄弟隨我到彩雲閣,由我做東,自當快活一番!」

陳慶被這漢子血性所染,便將手一拱,答應道:「恭敬不如從命,今日定要一醉方休!」

「那是當然!」那漢子大樂,當下就領著陳慶離了人群,陳慶將眼光在人群中一掃,卻並未發現劉二狗,心中揣測此人定是回了家去,也未在意,徑直隨著那漢子往彩雲閣去了。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大慶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耽美同人 大慶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七章 武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