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進城
今天陳慶要去成縣賣柴禾,所以很早劉婉兒就為他做好了麩餅,陳慶吃了早飯,又叮囑劉婉兒好好照看那位老葯農,才挑著柴擔出了門。
陳慶來到這個世界快要七天了,可是一直就在陳家溝打轉,並未出去過,今日,陳慶總算能有機會進一趟城,所以此時他的心情既是興奮又是忐忑。作為受過二十一世紀高等教育人,陳慶知道,當一個農夫於他並不適合,因此他得儘快地找一份像樣的工作才行。當然,他沒有自戀到到以為自己只用往那成縣城門一站,就有一大溜兒的官員來求他去做幕僚的程度,確切來說,他現在的身份是個農夫,就算是陳慶歷史知識再怎麼缺乏,也明白,在封建社會,是由地主階級掌握一切的,而農民只是生活在社會底層的螻蟻罷了。
陳慶因此很苦惱,挑著擔只管前行,卻未聽到身後有人叫他,直到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他才醒過神來,發現是劉二狗。
「慶哥兒,你想啥呢,咱叫你好幾聲都不答應?」劉二狗問著,繞過柴擔到陳慶側方,與他並排而行。
陳慶怔了怔,展顏搖頭道:「沒事,就是想快過年該買點啥。」說著陳慶反問道:「怎麼?你也進城?」
劉二狗點頭道:「是啊,要不我們同路?」陳慶這時才猛然想起自己並不識得進城的路,現在憑白多了一個嚮導,自然是點頭答應。劉二狗和陳慶一般大,都是二十來歲的小夥子,所以不用多說話都顯親近,他見陳慶答應了,便一路笑著一路和陳慶天南海北地攀談著,向成縣方向去了。
陳慶和劉二狗一路向東,行了約摸三十里路,漸漸的路上的人多了起來,陳慶知道成縣就要到了,不由加快了腳步,果然,一會兒工夫,當陳慶和劉二狗再次轉過一道山樑,就能依稀看到前方有了城牆。
成縣,地處西漢水之北,隔河與康縣相望,東接徽州,西銜西和,也算是個繁庶之地。劉二狗本是到成縣縣郊一個表親家拿來年的麥種的,只是臨出門時又受黃木匠之託,要帶點釘子回去,所以還得進城一趟,於是他便隨著陳慶一起向城門走去。
成縣城的城牆是由黏土夯成,不高,但也有兩三丈高,成縣一共有四個門,每個城門都有四個兵卒把守,這些兵卒此時正在逐個盤問進出城門的行人,話說這些門卒都是些得過且過的懶人,吃著公家飯,卻很難得見他們辦一次實事,這次要不是得了上面命令,逼著他們必須仔細盤查每一個出入成縣的人,這些老兵油子才懶得動彈呢,由於是被迫的,所以這些丘八爺脾氣並不好,這使得城門內外等著放行的百姓都賠了十二分的小心。
「咦?這是怎麼了?」劉二狗看著城門口排著的長隊,納悶地四處看了看,自言自語地說著,此時正有一個老頭兒從陳慶身旁路過,便被劉二狗拉住問話,那老頭兒就抱怨道:「咳!還不是因為最近優池山出了一群山賊,前段時間搶了紙房頭鋪(註釋1),為這事兒還驚動了上面的同知大人,同知大人這才下令嚴查!」
「哦!」劉二狗聽了與己無關,心頭便是一松,拉著陳慶道:「這倒無妨,慶哥兒,我們進去罷。」二人正要邁步,那老頭兒卻拉住陳慶,將一雙眼往四處看了看,見沒人注意他,方才道:「你們小心一點兒,待會兒官兵問你們姓什麼,可千萬別說姓宋!」
劉二擺擺手,大咧咧地道:「我們本來就不姓宋」,突然又省起來,奇道:「咦!我說老頭兒,我們這進城和姓不姓宋有什麼關係?」
那老頭兒顯然是個愛說話的主兒,當下也不管什麼禍從口出的古話了,一本正經地低聲回道:「這你有所不知,據有的人說,那山賊頭子也姓宋,縣太爺下了命令,但凡姓宋的都要抓起來候審,這成縣裡頭一共就兩家姓宋的,今兒個早上都被下了監獄,這還不算,剛才還有個姓宋的書生不知道這事兒,一報上姓兒就被官兵拖走了!」
「嘁!這狗官,還真不是一般的糊塗!」陳慶聽著有趣,笑罵著搖頭,那老頭聞得此話當即嚇得不輕,連連揮手:「小夥子你可別亂說!若是被當官的聽見,那可是要吃板子的!」陳慶一愣,這才想起這並不是自己那個言論自由的世界,不由得有點心虛的看了看前面的官兵,見他們沒有聽見,這才回頭,和劉二狗一起向那老頭兒道了謝,排隊進城去了。
陳慶和劉二狗穿過城門,便見一條筆直的大道,陳慶自然不知道這柴該挑到哪裡去賣,但是幸虧有劉二狗在,而這成縣並不大,縣裡除了縣太爺,就數城西王家最大,這王家世代經商,再加上朝中有著人,可謂是有權有勢,在整個陝南名氣頗大,像這般鐘鳴鼎食之家,吃飯燒的柴自然不少,故而不用誰說,劉二狗都知道,整個成縣,賣柴禾就王家最好賣,得的錢也最多。因此,劉二狗便直往王家走,他是一心想陪陳慶賣了柴,然後一同回去的。
陳慶就這般跟著劉二狗走著,心裡卻犯了迷糊。如今,陳慶到這個世界已經好幾天了,可是他對這個世界了解得依然太少,他在陳家溝,一直都沒有好好地了解這個世界,一則是因為陳慶心頭一直裝的都是柴米油鹽,二則是因為自己是借屍還魂,總是心虛怕外人懷疑,所以他每次發問都是旁敲側擊,這使得他到現在他連這是哪個朝代都不知道。不過,饒是如此,陳慶還是從王老頭兒口中聽到過一些關於韃子的事兒,一說起這韃子,陳慶就知道這是中原人對北方民族的蔑稱,但問題是,這韃子哪朝哪代都有,它這是指契丹呢,還是蒙古,抑或是女真?
陳慶就這樣一邊思量著,一邊仔細地在這成縣城裡尋找著蛛絲馬跡,其實他大可不必如此麻煩,只要逮住劉二狗再問問,答案也許立刻就會知曉,可是人有時候卻偏偏這麼怪,明明如此容易的事卻使能其患得患失起來,陳慶這既是想知道,又希望自己不知道——對於陳慶來說,如今的生活雖然平淡辛苦,但卻因為婉兒的存在而變得很幸福,而自己一旦成為先知,他定是不會再這樣平淡下去,這極有可能會擔上一些未知的風險,他一個人還罷,可是若是為此連累到了婉兒,他就真的百死莫贖;可是另一方面,人類天生的好奇卻使得他心如貓爪,若是不搞清楚這些個事情,他怕是睡覺也不能消停。
俗話說得好,好奇害死貓,陳慶的好奇心那真的不比貓弱多少,因此,在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角逐過後,這好奇最終還是佔了上峰,於是陳慶這一進了城,眼睛就變得直勾勾的了,若不是他背上挑了擔柴禾,定會被人當偷兒抓起來。陳慶和劉二狗是走在成縣最熱鬧的一條大街上的,陳慶邊走邊看,心裡便禁不住暗自盤算來:看這服裝,個個都是長衫右衽,而男子和自己一樣,都沒留辮兒,顯然不是清朝,嗯,從官兵服飾上看,應該不是元朝,再看這街道布局,青石道路翠瓦房,還不算簡陋,再加上王老頭口中那些關於韃子的傳說,這兩漢隋晉南北朝也應該排除……那麼,這樣算來,最有可能的應該是唐宋明了!
「呼!」想到此,陳慶長長地舒了口氣,在他看來,唐宋明是漢人發展得比較不錯的三個朝代了。
「慶哥兒,到了!」陳慶的思緒被劉二狗打斷了,他回過神,就見自己和劉二狗正站在一處硃紅色的圍牆下。
陳慶看了看,這不過是一條小巷,正要發問,劉二狗卻搶先道:「這牆裡面住的就是王家,像我們這種下人是進不去的,這小巷那邊有個後門,我們過去,那裡天天都有王家的雜役守著,但凡是賣柴禾的,都統一擔到那裡去。」陳慶恍然,便跟著劉二狗過去,不出片刻,果見有個小哥兒站在那兒,那小哥兒見了陳慶,原本笑呵呵的臉立刻換了副冷表情,就像轟蒼蠅似的揮著手,粗聲粗氣地道:「去去去,臟死了,把柴擔那邊去!」說著將手一指,陳慶順著一看,只見前方牆角堆了一溜兒的柴禾。
陳慶按照指定要求放下柴禾,從翻著白眼的那位小哥兒手裡接過三個錢,這才和劉二狗出了巷子,劉二狗到了巷口,卻猛地回頭唾了一口,罵了句:「狗眼看人低,***什麼東西!」陳慶只是笑了笑,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拉著劉二狗去買米糧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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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1、紙房頭鋪:地名,位於成縣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