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北面正使
寇準亦是冷冷一笑,他對於馮拯的變化並不感到意外,在關鍵的國策上誰又願意和皇帝過不去呢?可以理解馮拯的改變,當下道:「不知陛下可有正任使臣人選?」
趙恆見寇準和馮拯二人前後開口,他才徹底放下心來,溫聲道:「不知諸位卿家看直秘閣王愛卿但當正任使臣如何?」
此言一出,寇準、馮拯和陳堯叟等人都吃了一驚,他們的確沒有想到從趙恆嘴裡說出的人選竟然是王邵,大家一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
寇準目光複雜地看了看一臉毫無表情的王邵,在短暫的震撼之後他立即閃電般地斷定趙恆決定王邵必然是幾日前的事情了,而且從王邵的表情上來看已經早就知道,但他不明白王邵是主動要求還是被迫接受。
關乎名譽之事非同小可,王邵完全可以虛偽推脫或是嚴詞拒絕,看情形是很平靜地接受了出使,說是主動要求吧!好像沒有充分的理由,在他看來在汴梁的那些花花公子中王邵也算是頗有心計、膽識的人物,不太可能主動請旨從曹利用手中接過這個出力不討好的燙手山芋。
此時,王邵毫不猶豫地站出來,朗聲道:「臣承蒙陛下重託,必然竭盡全力達成盟約。」
曹利用此時心情最是複雜,他雖然是武階出身但也心懷大志,正在努力使自己左遷為文階,本就對自己參與兩國和談充滿了許多不能明說的怨言,早就想把這個刀口上添血的活計扔出去了,但聽馮拯之言明顯不把他看做士人,一股沮喪的怨恨油然而生。繼而對把自己將為使副,用一個入仕不太久、資歷淺薄的小輩為正使感到惱火,儘管這股子火氣沒辦法當中發泄,但心中已經記下了這筆賬,不願出使的念頭淡了許多。
陳堯叟卻公開反對道:「陛下——南北盟約休兵乃天下大事,須有朝廷重臣方可擔當大任,王直閣雖然是陛下館閣侍臣,說來卻有些資歷淺薄,恐怕難當大任,還望陛下三思。」
王邵看也沒有看陳堯叟,但他心底已經把陳堯叟的女性先輩問候了一遍,原本就由於陳堯咨的緣故對陳家印象不是太好,陳堯叟不僅主和又公然反對他出使,當真是動了真火氣,正好兄弟兩人一塊。
卻不想寇準亦是不咸不淡地道:「陳大人說的不無道理,王直閣雖然是少年老成,是後輩文官中的佼佼者,但畢竟過於年少,官階不高、閱歷淺薄,恐怕契丹人不能誠服。」
趙恆淡淡地道:「做事豈可以年歲、資歷論成敗,二位卿家大可不必憂慮,王愛卿年紀雖剛過弱冠,但學識卻有獨到見底,又有牧守地方正任的閱歷,還是可以大用的。」
寇準不再言語,在他印象中王邵並不是太不堪,如果不能選擇的情況下倒是一個不好不壞的選擇,他要再等等、再看看。
陳堯叟卻不以為然地道:「爭論國之利益非等閑兒戲,陛下斷不可輕付於人,還望陛下三思而後行。」
王邵心底對陳堯叟恨的咬牙切齒,但他身為當事人無法說話,只能在心中繼續問候陳家女性幾遍,卻聽寇準朗聲道:「難道陳大人以為王直閣資望才華不能謀划盟約,那以陳大人的才華足以勝任,大人又是樞府執政,身份亦是再合適不過。」
陳堯叟沒有想到寇準會忽然發難,要他出使契丹這不是把他往火坑裡退嗎?即便是成功了也會被人罵的抬不起頭。但寇準明顯針對於他,他能聽出其中作為被迫接受和議主張后的那份怨氣,自己又是主張南北和談甚至西幸的主要大臣,寇準的矛頭自然而然要針對自己,何況又逮到了一個絕妙的機會。
「好了——朝廷執政豈可輕赴敵寨,天朝上國執政前去和談終究是不妥。」趙恆淡淡地看了寇準一眼,稍有停頓,再次道:「前次設置太祖皇帝龍圖閣侍制一直沒有委任大臣,既然王愛卿職事稍低,那就尚書祠部員外郎、假龍圖閣侍制,權正任宣慰通和使臣。」
既然皇帝說話了,寇準和陳堯叟都不好在多說什麼,陳堯叟長長舒了口氣,暗自記住寇準這份怨氣,寇準只是長長一嘆,再次把臉本了下來。
王邵卻沒想到自己竟然能升遷官職,尚書祠部員外郎乃禮部三司之一,朝廷執政的本官一般到了郎中就可以就任,他可以說已經離可以擔任執政的本官相差一步之遙了,假龍圖閣侍制也不錯啊!龍圖閣乃太祖皇帝御用寶典藏閣,侍制又是第一次設置,雖然是假、但能夠成為第一任侍制,這份榮耀不是常人所能輕易得到的。儘管是他自己提出的出使雄州契丹軍大寨,但還有感於趙恆對自己的器重,他心中多少有些激動,當下朗聲道:「陛下放心,臣此去決不辱使命,契丹人若妄有所求,臣亦不望生還。」
「好氣魄、好膽識,卻斷斷不可意氣用事。」馮拯在一旁高聲道:「陛下既然託付大事,就應當全力以赴,竭盡全力辦妥,輕生之念斷不可有。」
「相公良言,下官受教了!」王邵壓根就沒有想過不能回來的事情,不過是說說而已,人家馮拯的好意卻不能視而不見,但他明白這一切都是看在皇帝和他老爹的面子上,這些年老爹可沒有少為人。
寇準卻用眼角餘光厭惡地瞥了下馮拯,暗罵馮拯可真會做好人,這個時候不咸不淡地幫襯王邵,做了一個大大的人情又在趙恆面前顯得盡心王事,真不是個好東西。他對馮拯的厭惡也是有來由的,他第二次罷相的直接導火索就是由馮拯點起來的。
原來在至道二年,朝官和地方官吏按慣例進行考核調整,寇準把自己平素喜歡的人大都安排在朝廷重要部門,不喜歡或者不熟悉的官員被隨意平調甚至罷黜官職,引起了中下層官吏的普遍不滿和忐忑不安。中書省的彭惟節和馮拯,同是尚書郎中官職,彭惟節是一位有能力並一直得到寇準好感的官員,而馮拯卻一向得不到寇準的賞識,甚至有許多的厭惡。這本來也沒有什麼,官員之間本就沒有絕對的隸屬關係,壞就壞在原來彭惟節的排名在馮拯之下,這次官員職事調整,彭惟節轉為屯田員外郎,馮拯則轉為虞部員外郎,照官職排列的規矩,彭惟節的排名應該移到馮拯的前面,也許是因為彭惟節謙讓,畢竟馮拯的資歷高於他,在奏章列銜時,彭惟節的排名依然在馮拯之後。
當時寇準發現後生氣了,二話不說立即傳令貼出告示,警告馮拯不要擾亂朝廷制度,馮拯平時已經受了寇準不少的鳥氣,但他心急頗深、每每都隱忍不發,就是連高瓊這名武人的指責嘲弄他也能夠忍下來,可見定力非同小可。但是,這次的當眾出醜令他忍無可忍,決然上表皇帝陳情,直接控訴寇準擅權弄,一貫對自己和許多官員進行無理打擊迫害,另外又搜集了不少外地軍州地方守臣升降不公平的事例,加在一起揭發出來。廣東轉運使康戩也同時上奏,說是朝廷的宰執相公如宰相呂端和參知政事張洎、李昌齡三人軟弱怕事,不敢與寇準對抗,致使寇準「得以任胸臆,亂經制」。
趙光義真的有點動怒了,他當即召見呂端和張洎、李昌齡、寇準四人要問明情況,也該寇準這次倒霉,當時他外出辦事去了,無法及時趕到。呂端和張洎、李昌齡三位宰執大臣只是叩頭請罪,當真是無話可說。但呂端做為宰相、職責所在,勉強解釋了兩句,說:「准性剛自任,臣等不欲數爭,慮傷國體。」
但這句話令趙光義對寇準更增了幾分不滿,在稍後寇準急急忙忙地趕來,面對皇帝的嚴厲質問。眼看三位宰執早就到了,平時對他溫言禮遇的皇帝卻聲色俱厲,當即火氣騰地竄了上來,就是不檢討,不認錯,一味替自己辯解,而且已經把話隱射到呂端和張洎、李昌齡三人身上。
趙匡義實在是聽不下去了,但他對寇準還有一線希望,當即暗示廷辯有失執政大臣的體面。可是,寇準仍然力爭不已,甚至搬出中書省的文書檔案來證明自己有理。
最終的結果過可想而知,在趙匡義深深失望地『鼠雀尚知人意,況人乎?』話后,他罷知鄧州。前因後果他並沒有細細反思自身的原因,反而把結果歸到馮拯身上,這也是他厭惡馮拯,明明聽到高瓊挖苦、譏笑馮拯卻視而不見、充耳不聞,反倒心中感到解氣,這會對馮拯一句似乎是勉勵後輩的話又充滿了深深地厭惡。
「好了,既然眾位卿家再無異議,那王愛卿就回去準備一下,升遷詔令隨後就到。。。。。。。。」趙恆似乎非常累,卻又非常的愜意,彷彿放下了心頭的一塊石頭,但又不是全然寬心。
寇準等人一同退了出去,由於和馮拯不對乎又和陳堯叟意見不合,他們二人早早地連襟而去。王邵和曹利用二人並任命為正副使臣,所以才走在一起,他二人都在寇準之後,卻見寇準忽然停下步子,懵然轉過身來,閃爍著精光的雙目直視他們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