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清夫人
章節名:第八十六章清夫人
竟然是阿水。
紅梅沖我擠眉弄眼,像是問我:這小夥子是不是你老鄉?長得還挺俊,阿默,人家可是專門來找你的呢!
見我和阿水都默不作聲,紅梅趕緊自作聰明地關好院門,那時阿婆正和南松上街去買緞面了,家裡就我和小寶兒。
我就像沒見到他,繼續回身洗衣服,片刻后他一把將我從小板凳上拉了起來,塞給我很重的一個錢袋,又被我還塞給了他。
「夫人。」
「小哥,你認錯人了,請回吧。」
「夫人,您的腿怎麼了?阿水不會認錯,這世上只有您一人才有這雙眼睛!」
我解下自已的面紗:「對不起,我兒子醒了,麻煩您快些走,一會兒我婆婆回來會誤會的。」
他嚇得倒退了個趔趄,對我連說了兩聲報歉,像見了鬼似的嚇得拔腿跑了。
晚上,紅梅喜滋滋地跑來找我,遞給我一瓶藥膏:「阿默,我來給你抹,這可是好東西呀!你那個老鄉托我捎給你的,說是能淡化疤痕,我聞過,可香了!」
「阿默,你怎麼啦?還說高興,你看你眼睛都紅了!阿默,你是不是不喜歡南松?他是五大三粗了些,男人嘛,一不識字,要是連力氣都沒,那還能有什麼用啊!」
「阿默,說句話嘛,你這樣我心裡也難受,要是實在不喜歡,咱們就算了,哎呀,我不回滁州了,咱們姐倆一起,也能養活個孩子!我是看穿了,甭管窮富是男人就沒幾個好東,窮時他對你好,那是因為他什麼都沒有怕你跑了,等一有錢他第一個就是把你給蹬了。」
「你怎麼會這麼想呢?」
「不是我這麼想,是事實就這樣,那邊巷裡的蘭香,從前可不就喜歡個窮書生,幾年辛苦攢下的脂粉錢全貼給那人趕考,那書生倒也爭氣還真中了個舉,沒想到中榜后他立馬翻臉不認人,在街上一把掀倒了蘭香,還叫蘭香以後別糾纏他,莫給臉不要臉,他堂堂一介文人怎麼可能認識柳巷女子,可憐當時蘭香肚子里還懷著那書生的種呢,沒辦法,自個兒咬牙喝了紅花湯,一下命就去了半條。」
「世上真有如此負心薄倖之人?」
「哎呀,你才知道呀,我聽那茶館說書先生說,那皇上從前不也寵幸什麼尚美人么?你知道當年尚家人在京城有多威風嗎?結果呢,沒幾年還不是給趕出了宮,前兩月郭皇后剛死,皇上馬上又立了個新皇后。」
「什麼皇后?」
「好像是曹皇后,說是什麼出身名門知書達禮,可作國母。」
「紅梅,或許每個人都有些說不出的苦衷。」
第二天,阿婆從早上開始就喜得合不住嘴,我穿上件新衣裳,被南松牽著手拉進了我原來的房間,貼著紅字的新房,點著紅燭的洞房。
小寶兒吃飽后被阿婆抱走了,那時,我像個被揭過蓋頭的新娘子,坐在床邊,只是沒有歡喜沒有羞澀只是木然。
剛被南鬆手忙腳亂地摁倒,門竟猛然被人一腳踹開嚇得門裡的人一跳!不待我反應過來,正急不可耐的南松就被衝進房的人兩拳放倒,軟在地上暈了過去。
也不等我開喊,那人一把搶過我的左手手腕,發力掐起手腕上的一顆珠子,直到聽到紅珠子「嘰嘰」響才鬆手,他眼角噙著淚跪在我的床邊:「夫人,阿水對不起您!」
沒辦法,給阿婆留下些錢,我抱起小寶兒打上行李,那些行李又被阿水給搶過去扔回了房裡:「夫人,這些都不要了。」
他雇了頂轎子,帶我住進城南一所三開院,中間是廳房,左右又各有一廂房,穿過廳房後面還有廚房和柴房。
我住在左廂房,裡面是他故意學夾縫園的擺設,弄成的卧室,十分雅緻。他還請了個大嬸專門做些家務,又問我想要幾個丫鬟。
「阿水,我什麼都不需要。」
我沒有問他,關於大理的前因後果,他也不再問我,我為何如此落魄。不知他是受我的影響,還是他這個人心思細密,總之只要我肯答應住進來,他什麼都不問。
事情已經過去七年,我們都變得截然不同,他從一個毛頭小夥子,變得成熟穩重起來,頭髮和旭峰從前一樣,分一半束在腦後。
「這是哪裡?」
「為夫人您買的宅子。」
我自然不會問他有沒有成親,他和閻文應一樣,從小就凈身進宮,做小皇子的跟班。
阿水想了許多辦法為我疤治腳疾,喉嚨的運氣最好,雖然音色有些小改變,還是有實力當高音歌唱家的;臉上的疤已經被得很淡了,不需要再系面紗,可額頭上的刀痕當時劃得太深,阿水居然奇思妙想,請人用硃砂在我額上將近有一指長的傷疤處綉了枝淡粉色的桃花,仔細一看倒也遮掩得過去,只是詐一看整個臉孔顯得十分妖異,像桃樹精似的;至於我的腳,大夫說已經錯過了最佳治療時間,實在是沒辦法,只有瘸一輩子。
「阿水,不要再花錢請大夫了,我可以走路就行,腳已經不疼了。」
我也不知阿水到底有多少錢,像是花得一點都不心疼,更不好相問。見他眼睛里有東西亮晶晶的,也只好由他去請了,只要別把餘子岩弄來就行:「好吧,但是絕不能請宮裡的御醫。」
阿水為我買了架古箏,僅管和江南月天上地下,倒也感覺極佳,時日一長,在這裡的生活反而成為我多年來最安靜,最幸福的日子。阿水竟在門外掛上「段府」的橫匾,兩邊還不忘各掛一盞大紅燈籠。
或許我骨子裡就不是一個安份,趨於寧靜的人。
「阿水,你很有錢嗎?」
「夫人是要買什麼?」
「我想再開家歌舞坊,將那些沒有去處的妓女伶人收容起來,為她們重新編曲,編舞,就算不能為她們找份好歸宿,起碼讓她們能存夠錢一生衣食無憂。」
怪不得阿水曾是素意最得力的手下,才剛過完清明,他一面遣人將我父母的骨灰從江陵張家老宅移了回來,一面在街面上以廉價買下處被范仲淹才查抄沒多久的妓院。
我給小寶兒請了位乳母,忍住脹疼斷了奶。
妓院原叫春香樓,我將此樓改名為「清泓藝館」;將原本的格局改成茶館的風格,再將些先前姑娘們的房間改成小包房,供客人對奕聊天用;在正廳我請人搭起個偌大的舞台,樣子模仿前世時的劇院舞台,兩頭都拉上帘子,可以開幕和謝幕。
我將自己的辦公室,排舞室,更衣室全集中在後院的幾間廂房裡,姑娘們也都擠在一起住,每天熱熱鬧鬧的互相學習些技藝,若想男人啦自己可以提出嫁人。我會每月扣下她們一部分工錢,等她們自願要離開時,要出嫁時再發,免得不小心給騙了去,偷了去,或者她們亂花了。
當我讓人將紅梅和蘭香叫過來時,從吃驚到高興,再從激動到痛哭,折騰了我半天,沒多久,紅梅就成了我請的經理和主管,阿水在外頭忙著裝修,我在裡頭為姑娘們排舞。她們姿色相對都不是很突出,除了一兩個嗓子還行,其他的大都五音不全;為了練好身段,全被我逼著改吃素;這些姑娘們裡面,要論長相好,身段窈窕的就屬蘭香了,學琴太慢,舞蹈她倒是有些底子,便跟著我用心地學了起來。其實我的「舞功」並不算一流,雜亂得很,但我會編舞,編劇,讓一段舞蹈不僅美,更重要的是充滿「感情」,有了靈魂的藝術,即便不是美崙美奐,卻是打動人心的。
或許是阿水的吩咐,姑娘們,夥計們全部稱呼我為「清夫人」,連紅梅也苦著臉改了口,不再直呼我「阿默」了。
現在的問題是,如何讓我的藝館在偌大個百卉千葩競相爭艷的汴京城一炮打響呢?阿水雖然有些我不知道數字的錢,卻在汴京城毫無人脈。我打算以段夫人之名,就這麼一輩子混下去,不想和從前的親人朋友們再有牽扯,畢竟,沈天音,沈靈曦,葛狄卡,已經死了。
小寶兒已經長到了半歲,成了藝館所有女人們的乾兒子,小臉都快被她們給親腫了。不論阿水如何推辭,我都求他做了我兒子的「乾爹」,這位乾爹當上癮了以後,居然對小寶兒的乳名挑剔起來,自作主張喚上寶兒「阿風」,日子一久,我的小寶兒就被藝館十三個女人,連阿水在內的七位員工叫成「阿風」。
阿水成了管事,我是老總,紅梅是經理,蘭香當了隊長。
雖然阿水什麼賬都不跟我報,可我了解他已經花了巨資,至少在五千兩以上。我的腿在他不肯放棄的治療下漸有好轉,雖然走起路來有些異樣,但我卻可以跳舞了,只是,極疼。
五月頭,汴京有場一年一度聲勢隆重的「選花魁」,屆時汴京及江南的各大妓院、歌舞坊都會派出頭牌參賽,由八位最有權,最有勢,最會品花又肯花錢的男人做評委,根據評委的點評,和在場有請的觀眾送給姑娘的盤頭,來最終確定頭三甲。
不經阿水同意,我代表「清泓藝館」替自己報了名,名字用的就是清泓。
幸好阿水會吹笛,在百般無奈下,他成了我的伴奏。見他吹笛的姿勢,我猜,一定是素意教的。
在日以繼夜的苦練下,我終於等來了花魁賽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