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你是我老婆
祁慕凡神情複雜地盯著身下處於崩潰邊緣的女子,眼淚順著她的眼角滑落進耳發里,一片片亮晃晃的水漬,他心疼極了,逼她,不是為了令她落淚,而是他想知道一個答案,這個答案能夠改變他們現在的僵局。
可是她說,她愛過他,只是愛過而已。
為何?聽她這麼說,他的心會抽痛,似被萬蟻啃噬。這些年,他固執的守著心裡的那份堅持,可是看看,他都錯過了什麼!
囡囡,對不起,你放棄過我一次,現在,我要放棄你。
「別哭。」見她閉著眼睛無聲落淚,他的心狠狠揪緊,以溫軟的指腹替她拭淚,柔聲道:「小九,對不起,我們重新來過,好嗎?」
這一次,他會用心去愛她,再也不會讓她受到傷害。
蘇一念倏然睜開眼睛盯著他,心裡比剛才聽到他問她愛他嗎還要震撼,他說要重新來過,那是什麼意思?
蘇一念此時有種天上掉餡餅被砸中的恍惚感,曾經她千萬次幻想過他肯敞開心胸接納她的情形,卻沒有一次是在她的心已經傷痕纍纍時,他才來說這句話。
她看著他,眼神時而悲傷時而絕決,她幽幽輕嘆造化弄人,凄聲說:「來不及了,慕凡,我不可能再愛你!愛你,太痛!」
看著她眼底最後一絲光亮化成一抹死灰,祁慕凡鬆開她的雙腕跌坐在一側,他突然覺得很無力,這種感覺就像當初眼睜睜看著囡囡被送走時一樣。
那時候,他對自己的人生尚做不了主,而現在,他不會允許同樣的事情再度發生在他身上。所以,他要留住她。「不可能再愛,那就學會重新愛,我有信心讓你重新愛上我。」
祁慕凡霸道的宣言,然後趁蘇一念錯愕時,他傾身在她唇上偷得一吻,滿足的站起身,說:「你收拾一下,等會兒我帶你去醫院檢查。」
蘇一念根本來不及適應他的轉變,若是以往的他,他肯定恨不得馬上跟她離婚,到底哪裡出了錯?他現在不僅不肯離婚,還打算一纏到底,那六姐呢?他將六姐置於何地?
蘇一念一顆心百轉千回,如今的情形多可笑。當初是他執意要離婚,她不同意;而現在她肯離婚了,他卻不同意。當初她不同意的理由是她愛他,那麼現在他不同意的理由又是什麼?
想到此,她立即撐身坐起來,急急問道:「為什麼?」
祁慕凡止住步伐,回身定定地望著她,他的沉默令空氣漸漸凝重起來,良久方道:「因為你是我老婆。」
他從不曾當著她的面承認她是他老婆,而現在,他承認了,代表他打從心裡接受了這個事實,而他,安之若素。
然而落在蘇一念耳朵里,又有了另一番見解。因為她是他老婆,所以愛他是應該的,他的要求,只是出於他大男人的自私,而非真的承認了她。
她苦苦一笑,伶牙俐齒的反擊,「好,因為我是你老婆,所以我該愛你,那你是我老公,你是不是也該愛我?祁慕凡,如果你都做不到心中只有我一人,又有什麼資格來要求我愛上你?」
這三年,她欠他的已然還清,而他欠自己的,她已經沒有心力再去追究,現在她只盼他能夠大發善心放過她。
祁慕凡氣得牙痒痒,他都這麼低聲下氣了,難道她就不能讓一步,一定要跟他針尖對麥芒?雙手緊握成拳,上一刻他還想好好憐惜她,這一刻,他就恨不得掐死她。
他垂在身側的拳頭鬆了又緊,緊了又松,他吸氣,拚命壓抑要掐死她的衝動,恨恨道:「蘇一念,你這頭犟驢。」
說完他扭頭就走,生怕自己多停留一秒,會被她氣得吐血。
蘇一念額頭上飄過三條黑線,他跟白有鳳果真是母子,連罵人的話都一模一樣。驢?她最討厭驢了。
那日不歡而散后,蘇一念到底沒有去醫院檢查,下午時她接到蘇家打來的電話,蘇家出了大事,葉媽媽在電話里哭得聲嘶力竭。蘇一念不放心,立即定了當天下午的機票回國。
到Y市時,已是凌晨,蘇一念心急火燎的步出機場,一眼就看到那輛拉風的法拉利跑車。跑車旁倚著帥氣依然的蘇清風,他臉上有著明顯的焦急。
「哥。」遠遠的叫了一聲,蘇一念小跑跑過去,將祁慕凡與蘇晴拋在了身後。
蘇清風眼前一亮,展開雙臂接住她嬌小的身子,柔聲問她,「累了吧,快上車,我送你回去。」
蘇一念仰著臉看著他,短短几日沒見他,他的下巴上生出青青的胡茬,神情憔悴了許多,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下巴,心裡的擔憂又重了一層:「哥,很麻煩嗎?」
「沒事,有我跟爸在,你別瞎操心,快上車,小媽還在等你。」蘇家決策性失誤,瀕臨破產邊緣,小媽叫小九回來的用心天知地知,可是他寧願蘇家破產,也不肯讓她低聲下氣的去求祁慕凡出手相助。
抬眸看著遠處並肩而立的一對璧人,蘇清風的目光漸漸變得幽深,隨即又泛起一抹厭惡。這個男人明明已經擁有了世界上最寶貴的東西,卻不知道珍惜。
而他,即使她在眼前,也沒辦法像一個情人一樣將她擁進懷裡。他多麼憎恨自己的身份,因為心底那卑微的愛,就連此時的擁抱,他都覺得褻瀆了她。
蘇一念依言坐進副駕駛座,通過後視鏡,她看到了站在遠處的兩人,祁慕凡還在生氣,根本不想理她,而蘇晴是真正的跟她有了隔閡。
法拉利漸漸滑進車流中,直到再也瞧不見兩人的身影,蘇一念才收回目光,偏頭望著蘇清風,正好撞見他眼底閃爍的熾熱的光芒,她窒了窒,卻見他若無其事的回過頭去。
「哥,家裡的情況怎麼樣,爺爺還好嗎?」回來的路上,她已經看到報紙上報道的新聞,蘇家投資一項新能源的開發,卻被合作方騙光了資金,如今那家公司的負責人已經攜巨款逃去國外,蘇家企業現在已經是個空殼子。
蘇老爺子急怒攻心病倒了,蘇家主心骨倒了,其他人都像一盤散沙,再難凝聚。這場意外來得太突然,誰也不曾料到事情會演變到今天這一步,蘇家人心惶惶。眾人都過慣了好日子,突然從天堂掉進地獄,又背負了一筆巨額債務,任誰都不接受不了。
而現在,蘇家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蘇一念身上。如今,除了盼祁慕凡出手相助,蘇家實難翻身。
蘇一念在路上就想到了這些,自然也清楚媽媽叫她回去的用意,只是她已經決定跟祁慕凡離婚,就不肯欠他任何東西。若要讓她親手掐滅親人的希望,她又實在於心不忍。
「爺爺受了點刺激,血壓飆高,現在血壓降下來了,已經沒事了。」蘇清風一邊開車一邊道,然後想了想,他接著說:「小九,你自小就很聰明,我相信你已經知道小媽叫你回去為了什麼事,你答應我,絕不委屈自己。」
蘇一念垂低了頭,眼底滑過一抹悲哀的神色,早在三年前,她就委屈了自己,而現在,又何談不委屈自己呢?抬起頭來,她臉上掛著燦爛的微笑,「哥,你放心,我已經沒什麼好委屈的了。」
蘇清風心疼,再看了眼後視鏡里已經瞧不清身影的兩人,他曬笑一聲,說:「當初我沒有能力保護你不受傷害,現在,就把一切交給大哥,蘇家的責任從來就不是你的責任。」
三年前的婚姻,他們都清楚是怎麼回事,爺爺已經預料到蘇家會漸漸走向衰敗,才同意小九代嫁給祁慕凡。走的這步棋就是為了度過今時今日的難關。
可是小九在這段婚姻里已經卑微到塵土裡,若是她再去求祁慕凡,必定會備受羞辱,他不忍也不願意看到蘇一念在祁慕凡面前永遠抬不起頭。
緩緩伸手覆住她冰冷的手背,每當她擔心的事情超過了身體的負荷時,她的手總是冰冷的。蘇一念心底酸澀,「哥,我自幼流離失所,是爺爺堅持將我與媽媽接回來的,若是沒有爺爺,我早已經是一堆白骨,這份恩情我永遠不會忘。做人要知恩圖報。蘇氏集團是爺爺一生的心血,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它沒了。」
當初留美歸來前,她央教授為蘇氏集團做過金融評估,教授當時就告訴她,蘇氏集團已是岌岌可危,若新能源能夠順利開發,還能絕地逢生。反之,將會像一棟根基不牢固的大廈瞬間坍塌。
那時她試著與爺爺交談,然而爺爺生性霸道,不容旁人多說一句,更何況她還是嫁出去的孫女,更是插不上半句話。所以今天的情形,她早已經預見。她之所以急著要跟祁慕凡離婚,也是不想在蘇家垮了之後,再欠他分毫。
可是終究是來不及了。
蘇清風知道她的品性素來善良,年幼時,哥哥姐姐怎麼欺負她,回頭在爺爺面前,她還是乖乖巧巧的告訴爺爺說哥哥姐姐對她極好。而現在,他多麼希望她能夠自私一回,悵然嘆息,他說:「小九,何苦呢?你我都清楚,蘇氏集團已經是個空殼子,沒有十幾億,根本就填不起來。這麼大筆錢,又有誰肯幫忙?都怪大哥無能,在這種緊要關頭,卻幫不了。」
「哥,你不要自責,問題已經出來了,我們要做的是解決問題。」蘇一念好言開導他,她知道這幾年他在外面創下的事業,可是於現在的蘇氏集團來說,卻是杯水車薪。
家裡其他的哥哥姐姐不是在家族企業上班,就是閑在家當蛀蟲,根本就不可能指望他們幫上忙。而且現在這種情況,人人自危,又有誰肯拿出一切來幫助集團度過危機?
「你總是這麼樂觀。」蘇清風搖了搖頭,專心開車。
樂觀么?其實誰也不知道,她不是樂觀,而是把事情想得很悲慘,只要不會慘過她心中所想,她都還能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