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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老太太的一席話在整個紀府的主子中就如同水滴入了滾燙的油鍋中,「刺啦」的炸開了。這一夜,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難以入眠了。

第二天,只見一位上身著柳煙色金織薄綢褙子,下身著碧色淺紋束腰長裙的年輕婦人,頭髮雖然只是隨意的挽了個墮馬鬢戴了支珠花,但勝在她肌膚欺雪賽霜,襯得越發的楚楚婉轉,氣質出塵。

佳人碎步走來,阿羅多姿,身上的配飾卻微風不動,任誰瞧見了都得贊一句:好儀態!好規矩!只是,白蓮今日雖然走的速度不快,可鼻尖已經冒出了細微的汗珠。

從昨天晚上得到消息起,白蓮一大早就趕著來給紀老太太請安。她身邊的陶嬤嬤帶著四個大丫頭跟著後面,還沒到集府堂的正院,呂嬤嬤已經在門前迎著白蓮。

白蓮對著紀老太太很是孝順,本就是紀老太太的侄女,呂嬤嬤是從白家跟過來的陪嫁丫頭。爹娘老子都是白府的家生子,對著白蓮自然是恭敬有加的。白蓮向來溫柔慈愛,對著下人寬厚體恤,更何況是紀老太太身邊的第一心腹呂嬤嬤了。

瞧見呂嬤嬤在門前等著,知道是紀老太太吩咐的,和呂嬤嬤寒暄了一會就進了屋子。紀老太太昨天和紀博不歡而散,夜裡沒睡好,這不,一大早的,叫嚷著頭有些不適。大丫頭秋山正給按摩頭上的太陽穴,捏的紀老太太有些犯困了。

白蓮輕手輕腳的進來,瞧著紀老太太的模樣,伸出右手食指擋在嘴巴,做了個噓聲的動作。下人們也瞧進了,也都福了福,並未再出聲。她走到塌上,給秋山使了個眼神,換下了秋山,自己動手給紀老太太按摩。

紀老太太忽然開口道:「秋山啊,你這按摩的功夫漸長啊。這力道,這巧勁都快趕上蓮姐兒了,要賞,要賞!」

說這話時,紀老太太睜開了眼睛,一瞧正是白蓮在給她按。白蓮對著紀老太太帶著一些調皮的笑容說道:「姑媽,你剛剛可說要賞我的,我可得好好想想,讓你賞我什麼好。」

紀老太太笑道:「你這個小沒良心的,盡會打你姑媽的秋風。看你孝順的份上,姑媽就破次財,給你存些小金庫。正好啊,府里剛剛送進一批蘇綉織錦料子,我知道你喜穿淺色,特地給你留了兩匹淺碧色的料子,你也做兩身夏衫穿穿。」

府里的供奉自然是集福堂最好,其次是紀博的思永齋,鄭氏娘家底氣足,又時常有宮裡的打賞,有時候比紀老太太還要風光享受。紀老太太不喜歡鄭氏還真不賴她,實在是鄭氏有的時候十分的不給紀老太太面子。誰喜歡落自己面子的人呢,紀老太太又不傻。

同時,紀老太太還深深的為自己的侄女,白蓮女士抱不平。她抱不平的手段很簡單,就是自己給東西給銀錢,完完全全的表現了什麼是護短,什麼是偏心,正大光明的很。

這裡要說了,白蓮女士卻很是高風亮節,在這種事情上從不煽風點火,唯恐天下不亂。反而是充當救火員,細細的勸說紀老太太,表明自己現在很好很滿足,完全不要為了她破壞家庭和睦氣氛,不然她就是罪人云雲。常常讓紀老太太很是頭疼,有的時候真覺得她家侄女都快羽化登仙了,真不是她這個俗人能理解的。

這次,白蓮聽著紀老太太的話,欲言又止,紀老太太心裡有數。揮揮手,讓下人們都下去,呂嬤嬤體貼的關緊了屋子的大門。裡面只有紀老太太和白蓮。

白蓮語氣中帶著試探問道:「姑媽,我聽聞您要侯爺把安哥兒送到明山書院去是嗎?」

紀老太太手裡轉著佛珠,臉色已經沉了下來,對著白蓮諷刺的說道:「這府里傳的真快啊,我這老太太和兒子的悄悄話就像長了翅膀似得,都被旁人知曉了。」

白蓮一慌,立馬著急的解釋道:「姑媽,我是聽身邊的大丫頭說了一聲。並未在您身邊安插人手,姑媽萬萬不可誤會我啊。」

紀老太太拉著白蓮的手說道:「傻孩子,姑媽怎麼會不信你呢。你就是太心善了,你想想,這府上除了那位又有哪個有這等手段。她知曉你是個心好的,不願意我和博兒為了這件事情翻臉,必然要勸我一勸。這才把消息給了你的,這也是試探你。看看你是個什麼心思,她啊,看著脾氣急可這手段卻是老道的很。」

白蓮感激的瞧著紀老太太,說道:「姑媽,幸好有您護著我,我從小就是您看著長大的。您對著我那是比侯爺還要好,記得小時候,侯爺還假意吃過我的醋呢。您對我的好,我都知曉,可安哥兒頂家裡明山書院的缺卻是萬萬不可的。」

紀老太太瞧著自己的侄女有些恨鐵不成鋼的說道:「這麼不行?安哥兒本來該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這是紀府欠他的,他爹欠他的。要不是博兒糊塗,安哥兒前程大著呢。現在只不過是個小小的名額,憑什麼不行。蓮兒,你啊,就是膽子太小,瞻前顧後的。你和安哥兒已經是鄭氏的眼中釘肉中刺了,以為你老老實實的巴著她,壓著安哥兒不上進,人家就會放過你?」

白蓮說道:「姑媽,我自然是心裡有氣的,可大局已定。不說太太的娘家鄭國公,就是她親姐皇後娘娘,又哪是我能惹的起的。皇上對著皇后情深意重,屬意皇后所出的二皇子為儲的意思朝廷上下又有誰不知道。世子是二皇子的伴讀,他們又是表兄弟,以後,世子的前程大著呢。」

細細瞧著紀老太太的神色,白蓮接著說道:「我這輩子沒什麼指望了,就一個安哥兒,我也不求他大富大貴,只求他平平安安就行了。當年的事情,誰是誰非都已經成了過眼雲煙。太太就是再看我和安哥兒礙眼,可這些年我安安分分,安哥兒也沒大出息。就是為著名聲,為著府里,太太和世子以後也要對著安哥兒看顧一二。」

紀老太太不是一次聽白蓮說這話了,對著白蓮語重心長的說道:「蓮兒,你錯了。鄭氏要真顧著名聲就不會嫁進來,而是剪了頭髮做姑子去了。她和晨哥兒越富貴,以後,你和安哥兒日子越難過。女子的嫉妒心你我怎能不清楚,要是她真的能容得下安哥兒。也不會在你的安胎藥上下紅花,安哥兒也不會這麼大了,還在府里跟著舉人認著字。」

白蓮卻是急了,對著紀老太太說道:「姑媽,我知道您是為了安哥好。可安哥兒本就身份尷尬,再頂了府里的缺,不是戳了世子的心窩嗎?現在好不容易,外面才沒了那些風言風語,要是府里再來這麼一出,世子心裡能不記恨安哥兒嗎?畢竟,以後這府里當家的是世子。安哥兒就是個庶子的命,您非得讓他享嫡子的福,這是禍非福啊。人要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的位置,他是庶子,就該做庶子該做的事情。不然,這不僅是他的禍事更是府里的禍事啊。」

紀老太太看著白蓮,又氣又嘆,半響,才說道:「蓮兒,你記著,人這一輩子,三分命天定,七分人自掙。即使安哥兒不能繼承侯府,但他也不能寄人籬下,凄凄慘慘的過下輩子。我就不信了,他老子能白身打下這如今的錦繡前程。天下之大,他奮力一搏,難道不能有一塊立足之地?」

瞧著白蓮還要說什麼,紀老太太不耐煩的說道:「好了,這段時間你去後院的小佛堂替我抄抄《金剛經》。馬上到你爹的忌日了,你就呆在佛堂不要出來了。府里的事情有我在,你就別管了。」

說到自己的爹,白蓮眼睛紅了,再也說不出什麼話來。

而另一邊,紀安剛剛起床,梳洗過後,桌上已經擺滿了吃食:蜜汁桂花藕,香酥蝦球,冰糖燕窩,胭脂米紅棗粥,涼拌熏肉絲,三鮮乾絲,糖汁饅頭,豆腐皮素包子,還有十二樣菜炒制而成的什錦小菜……

紀安第一次瞧著的滿桌子的美食時,心裡的得意勁就別提了。吃了三年,現在對著這些吃食,紀安已經能很有風度禮儀的下筷了。並且,因為天氣炎熱的緣故,他的食慾還不怎麼好。

飯還沒吃完,小廝立冬就疾步走了進來。紀岸瞧著他的神情,對著屋裡的人揮揮手。屋子裡就剩下他們兩個了,立冬是家生子,爹是前院的管事,娘是老太太屋裡的粗使婆子,家裡的姐姐卻是老太太屋子裡的大丫頭秋明。

所以,立冬是紀安在府里的耳朵,往往府里的消息都是由他告知紀安的。

這次也不例外,立冬低聲在紀安耳邊耳語了一陣。紀安聽著臉色有些複雜,等聽完了,心裡說不上什麼滋味。

明山書院是大秦太祖為五品以上官宦家的嫡子開辦的,每戶只有一個名額。家裡孩子多怎麼辦,對不住了,那就只能靠自己考進去了。明山書院是除了皇家的明思院之外,全國最好的書院了。

不說那裡面的教育資源,就是人脈資源也是杠杠的。且每次的科舉有一半的進士都出自次書院,名聲之響,連他這個致力於廢材紈絝的的人也是如雷貫耳啊。

他們府上是有一個名額,本來這個名額沒跑的是紀晨的了。可誰讓他有個好姨媽,直接讓紀晨去了明思院,做了二皇子的伴讀,他家的這個名額就空出來了。可紀安從來沒動過心思,因為他知道這是個燙手山芋。

現在,紀老太太提出讓他去明山書院,要讓他說實話,他是非常樂意的。整天在府里裝鵪鶉他已經快把自己給裝傻了,去了書院,至少能活動開手腳,不用整天被人監視,一舉一動,都要在自己心裡過幾遍。這日子雖然錦衣玉食,可心卻很累。

可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去,明山書院是嫡子的地盤,他一個庶子,還是個庶長子去哪兒不是找虐去的嗎。最為重要的是,這樣做會激怒紀晨和他的嫡母。

在紀府,嫡庶二字尤為的敏感。祖母一片好心,紀安卻感覺自己要被放在火上烤了。

他立馬去了集福堂,有些事情,還是得當面和自己的祖母談談。

紀老太太剛剛送走白蓮就迎來了紀安,她忙拉著紀安慈愛的問道:「日頭都這麼大了,不是讓你多歇歇,不要來請安了。可曾用了膳了,正好灶房送了上好的血燕來,你也喝上一碗補補血氣。」

紀安笑著說道:「還是祖母這兒好,每每孫兒都能吃到好吃的。就是祖母喂的太好了,讓孫兒都有了小肚子了。可把我玉樹臨風,俊美無敵的形象可毀了。祖母,您說孫兒這可怎麼辦啊?」

紀安一頓神侃,逗的紀老太太抱著紀安一陣大笑,笑完了之後。紀老太太叫退了下人,看著紀安,嘆氣道:「安哥兒,你可是為了書院之事而來啊?」

紀安老老實實的答道:「祖母,孫兒剛剛得知祖母要讓孫兒去明山書院讀書。孫兒知道祖母是為孫兒著想,但孫兒覺得此舉有些不妥。」

紀老太太看著紀安,摸摸他的腦袋瓜子,點了點他的額頭說道:「你啊,瞧著是個早慧的,其實是個傻的。祖母知道,你和你娘一個樣,都道旁人是個菩薩一樣的人。可要知道,這世上,為名為利,哪兒不是勾心鬥角。你以為你傻傻的當個紈絝,旁人就會感激你,善待你?你錯了,他們只會笑話你,欺負你。因為你沒有反抗他們的實力,他們不必忌諱你,更不必在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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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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