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點醒

5點醒

紀安有些不解,他對著紀老太太帶著一絲懵懂的問道:「祖母,既然為名為利而斗,如果我和旁人沒有名利糾葛,自然就相安無事了。即使旁人不喜歡我,也不會沒事找事的來找我麻煩。」還有一句,紀安在心裡道:他現在沒實力,除了裝傻充愣還是裝傻充愣。

君不見,秦始皇橫掃六國,一統天下的英雄豪邁之前也得老老實實的稱呂不韋為亞父;君不見,漢武帝打退匈奴,揚名四海的赫赫威名之前也得安安分分的許陳阿嬌以金屋。這些可都是留名青史的千古帝王,在弱小時,也得認清現實,彎下腰來。

他可比不上以上兩位,好歹人家是龍子鳳孫,真正的天之驕子。而他只是紀府里一個小小的庶子,爹很渣,娘很傻,嫡母後台還很硬。這樣的日子,他除了保護自己,減少自己的存在感危險性還能做什麼。

紀安之所以認定他現在的法子適合自己,最有利的證明就是他在這三年裡雖然一事無成,可身子骨卻是漸漸硬朗了。偉人曾說過: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他要是高調的上進勤奮,恐怕早就成了病秧子了。

紀老太太看著紀安眼睛里閃過一絲晦暗,她低著頭在紀安耳朵邊上說道:「安哥兒,你記著,你從出生開始就已經站在了鄭氏的對立面。你每次出現,都會提醒眾人,當年的荒唐。你們的立場不同,所以,即使你不做什麼,甚至沒有任何錯,可卻沒有抽身事外的可能。或許,她會為了名聲,給你一口飯吃。可祖母告訴你,人有千萬種活法。呼奴使婢,威風八面是一種活法;戰戰兢兢,寄人籬下也是一種活法。」

紀安睜大眼睛,閃過一絲震驚,他沒想到他的祖母能這麼直白的告訴他。活著,不僅僅是吃飽穿暖,還要有尊嚴,那樣的活著才是活著。

的確,若是唯唯諾諾,窩窩囊囊靠著旁人的施捨得來的生活,那樣的日子,就是整天的綾羅綢緞,山珍海味,也是食之無味,如行屍走肉吧。

紀老太太站起身來,接著說道:「祖母年紀大了,晨哥兒有他外家有他姨媽,以後的日子不會差了。再者,他以後繼承了府里,也不會受人欺負。倒是你,哎,上無外家幫扶,下無姊妹扶持,祖母自然要為你多打算一些。」

紀安眼睛紅了,從來到這個世上開始,紀老太太從不掩飾對他的愛若珍寶。從衣食住行,到前程名利,無一不放在心上。

千言萬語,平時玩笑逗樂,嘴裡花花的紀安這個時候倒是說不出一句話來了,只是半響才喊道:「祖母!」撲在了紀老太太懷裡。

紀老太太連忙哄道:「祖母的寶貝孫子,你這是怎麼了?好了,好了,仔細聽祖母給你說。」

「祖母細細想過了,原本你繼承不了侯府,要是個笨拙木訥的,祖母就是舍了臉皮也要巴著你嫡母。等我和你爹去了之後,讓你依著侯府能過幾天安生日子。雖然要受委屈,可總能保住一條命。可偏偏你從小就聰慧機敏,引人忌憚。原本,三年前,我託了人,讓你去考明思院。等進去明思院,裡面的學子都是皇親國戚。你以後不說出人頭地,可成家立業卻是盡夠了。」紀老太太想起紀安三年前的高燒不退,握緊了手指,抬起頭來又恢復慈愛。

「可惜,你卻發了高燒,此事自然作廢。我一時間也不敢再做什麼,冷眼瞧著,這三年讓你養好了身子。祖母知道,你是有意藏拙的。你在晚上偷瞧的那些書,偷偷的練的那幾招功夫,祖母都是知曉的。這才下定決心,要你外出讀書。」紀老太太說的語調平平,卻把紀安嚇了一跳。

紀安沒想到自己最大的私密竟然被紀老太太知道了,從他過來之後,有了原身的記憶。明白自己的處境尷尬,爭是錯,不爭更是錯。只能一邊裝傻充愣,一邊讀書認字練功。他明白,萬事只能自己立起來才能擺脫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危險。

可內宅之中,連他自己的親娘都再三告誡他要安分守己,萬事不能出頭。他親娘為了讓他自污,放在他屋子裡的大丫頭燕環肥瘦,楚楚動人,要不是他兩世為人,早就成了貪花好色的小淫棍了。

親娘對著鄭氏忌憚如此,他不得在內宅做個白痴般的廢材。但私底下,總是避開身邊的耳目,讀書習武,積累自己的實力。他堅信,總得有所準備,才能一飛衝天。

紀安自認為做的隱蔽,萬萬想不到自己的祖母竟然早已經知道,忙說道:「祖母既已知道,恐怕府中人也都已知曉了吧。哎,孫兒自以為聰明絕頂,沒想到卻如跳樑小丑般尤不自知。孫兒無地自容啊!」

紀安心中懊惱,果然小看了內宅婦人對著後院的掌控。他的一舉一動恐怕早就落在了鄭氏的眼中,他還想著扮豬吃老虎,要不是自己的祖母說明,以後恐怕他不用扮豬就已經是頭蠢豬了。

紀老太太瞧著紀安失魂落魄,知道紀安年紀雖小,可卻是個早慧的。怕他想偏,左了性子,忙安慰道:「紀哥兒,你可千萬別這麼想。祖母也是無意間得知的,你年紀小哪能面面俱到啊。你放心,祖母發現的早,早就給你打好了掩護。這府里,祖母想瞞的事情,還沒有瞞不住的。」

聽著紀老太太的話,紀安心裡稍稍放下了些。他也不藏著掖著了,直接說道:「祖母,大丈夫在世哪能依著祖宗餘蔭過日子。孫兒本就處境尷尬,太過用功,只會招惹忌憚。可若只做個混吃等死的紈絝子弟,孫兒又心有不甘。這才出此下策,倒是孫兒落了下乘,想左了。」

紀老太太欣慰的看著紀安,笑著說道:「好,好!這才是我紀家的好兒郎。你小小年紀就有如此志向,也不枉你外公對你的一片厚望。安哥兒,祖母活了大半輩子,苦也吃了不少,福也享了不少,唯一對不住的就是你和你外公。本來,你上進用功,只會人人讚許,可現在卻連讀幾本書也要避著人,真是苦了你了。祖母心裡都明白,這才想著把你送去書院讀書的。」

紀安正色道:「祖母,孫兒不是不知好歹之人。可明山書院乃是嫡系一派,我一個庶子進去,先不說能不能出人頭地。就府里而言,我已經落了太太和世子的面子。如此一來,世人恐怕要道祖母偏心。孫兒實在不忍祖母為著孫兒,到老了,還要擔上一不慈的名聲。如果真是那樣,孫兒可就萬死難辭其咎了。」

紀安看得明白,他一個庶子進了嫡子的地盤,混的出混不出還是個問題。可他要是頂了府到了缺,外人瞧了都要嘆一句紀老太太偏心,鄭氏和紀晨委屈了。本來媳婦在婆婆底下受些委屈倒不會怎麼樣,可誰讓鄭氏的親姐是皇后,還是位有子得寵的主。紀老太太再大,能大得過皇家?

到時候,免不了要讓紀老太太名聲受損。紀老太太一心護他,他自然不希望紀老太太受到傷害。

紀老太太也紅了眼睛,拉著紀安眼中更是慈愛。笑著說道:「安哥兒,你啊,小小年紀就被你娘帶傻了。祖母有數著呢,你什麼都好。就是心腸太軟,男子當斷則斷,不然反受其亂。只要你好了,祖母就安心了。祖母給你透個底,這次啊,你必去書院,不過,不是明山書院罷了。」

紀安心裡一跳,瞬間明白了他祖母的話。他祖母這是先漫天要價,並沒有想過讓他進明山書院。祖母知道他爹和嫡母一定會不同意,祖母接下來再提要求,為了彌補,一定會被滿足。果然,薑桂之性老而彌辣。相比之下,他還是太嫩了。

紀安抬頭和紀老太太相視一笑,兩人無需再說什麼,從各自的眼底都有了答案。

紀安在集福堂用了午飯,才回了自己的釋夢齋。大丫頭們幫著他脫了寶藍色暗紋薄衫,散開了頭髮。喝了一碗涼茶,躺在搖椅上,惜如打著大團扇輕輕的搖著。紀安半眯著眼睛,慢慢開口道:「都下去吧!」

屋裡的下人魚貫而出,他睜開眼睛,心頭翻滾的厲害。

今天紀老太太的一席話,讓他驚訝不已的同時也深深明白了他以前的想法是多麼可笑。雖然不想承認,可紀安必須要說,他確實是想著安安分分的在紀府里做個小透明,以後分府出去,靠著昌平侯府,自己再有些小本事,一輩子也就不愁了。

可今天他才知道,他錯了,大錯特錯。就好比現代,有多少后媽能容得下繼子。他小媽才懷孕的時候就明裡暗裡的暗示家裡的財政緊張,生活拮据。意思再明顯不過,讓他不要再向家裡拿錢。等他弟弟出生后,家裡本來是他的房子,也被他小媽哭鬧著寫了他小弟的名字。

在法治社會,后媽對他尚且如此,恨不得把他敲骨吸髓,防他如防賊。在封建社會的現在,他的身份比前世還不足。怎麼就腦子一傻,真天真的以為他老老實實,安安分分的做個紈絝,旁人就看在他識相的份上放過他。

退一萬步說,就是鄭氏對他沒有惡意,可絕對也沒什麼好感。正如他祖母所說,他真得能過得了那樣寄人籬下,寄希望於旁人的善意憐憫過日子。那樣的日子,對他來說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與其如此,不如放手一搏,世子之位他不會也去想。但不代表他不可以另起爐灶,在外靠自己打拚一番,即使到時是他能力不足,一敗塗地,也好過以後凄凄慘慘,空嘆當年。人活一輩子,可以彎腰,但那是為了更好的挺起。如果一直彎下去,是自己把自己放在了塵埃里。

他知道自己,瞧著好說話,其實心底的傲氣無人能擋。他也絕對不允許自己窩窩囊囊的活一輩子,如此不如死了乾淨。

聽著窗外的梨子樹上傳來的蟬鳴,紀安的唇邊慢慢的綻放了笑容。

日頭漸漸的落下,紀安小歇了一會,剛剛準備喊人進來,外面的惜景就進來請安說道:「大爺,剛剛思永齋的常德來傳話,要大爺去侯爺那兒一趟,說是侯爺找您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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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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