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夜襲
左營,中軍帳內,昏黃的燭光閃爍著。高見知正憑案而坐,沉思著白天的戰事。
今日,松前國北伐中路軍在日升牧庄前紮下了兩個大營,東、南各一個。右營也就是扎在東面的那個營,由江別校尉,他的妻弟朱應舉統領,左營就自然是高見知自領。本來高見知的衛有三個所,但深川是重地,因此他也不得不留下了一個所協助那裡進行防衛。
松前國能打到頓別,事先誰都想象不到。北見國在西北的中川城,有二千駐兵,城池高固,又有幌延、德滿、松音三城為援,若不是守備置田猛倒戈,松前國是萬難取得此城。
松音城更是建於山中險要之處,城中雖只有八百駐兵,但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取這松音只怕是比中川更難。不過置田猛本是原拂人士,借母親病故回家奔喪之借口,帶三十名親信詐開了松音城。然後松前軍一擁而上,拿下此城。城破之後,高見知留置田猛駐守松音,自帶大軍前來這頓別。
五十年前松前國名將高要率兵滅石狩國,為松前國打下這蝦夷最富饒的地域立下赫赫戰功之後,國主為酬謝其功,便將這深川一帶的領土封給高要,讓高家世代做這深川守。松前國對高家不薄,而高家為松前國鎮守這深川邊界四十餘年,也是忠心耿耿。
高見虎被看做是高家繼高要之後的最有將略的家主,這次北伐戰役就是他一手策劃的。置田猛的歸順,代價是事成后封置田猛為中川介。
高見虎北伐的計劃到目前為止,可說是獲得了完全的成功。中川、松音二城已落入手中,右路軍已緊逼枝幸。高見知的中路軍也已經幾乎掌控了整個頓別,頓別大街上北見國象徵性的官府機構頓別治所已經早被他拿了下來,只是除了那個日升牧庄。
這絕對是個重大的疏忽,因為事先無人提醒他這個牧庄實際上是所堡壘,裡面不但有火槍,還有火炮。有這麼一股力量存在,而且還是北見國宗室,高見知無法在不拔除這個釘子之前就做下一步的行動。因為若是中路軍不管是進軍枝幸還是原拂,一旦稍有失利,這個釘子也許就抄了自己的後路。
牧庄火槍打得那麼密集,只怕至少也有二百支以上。照此推算,庄內的兵丁只怕不下三、四百人。那個嚮導口口聲聲說這牧庄只有二百人,他都恨不得砍了這人的腦袋。今日高見知是天亮前就全軍出發趕來頓別,輜重與重火炮雖於大軍之前出發,但中途卻逐漸地落後,後來就遠遠的拖在後面了。不過到了傍晚,輜重與四門重火炮已經運到。
「這明天的大戰就要給牧庄點顏色看看了。」想到這裡,他一拳砸在案上,今天光一次衝鋒就傷亡了一百多人,雖然無損大局,但總是讓他心裡有點耿耿於懷。
傅恆的布置是多慮了,他壓根都沒想過要阻止對方乘著黑夜逃亡北方,他只是要奪得這個牧庄,然後再循序漸進。雖然他也派出了一些斥候,但那只是為了防止牧庄前來襲營。
他今天天蒙蒙亮時,便從音松城出發,一路急行軍到此。白天先是攻打牧庄,不克,又立軍營,實在是累了。不知不覺地,他就趴在案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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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前軍的右營大門口,六名手持長矛的士兵分兩排站立著,中間站著一名配刀的軍官。這六名松前兵穿著藍色的軍衣,軍衣外有二人身上有皮甲,另四人沒有,他們都是府兵。
身為府兵,所有的裝備都是自己掏錢配備的,有錢的能弄身皮甲什麼的,打起仗來有點防護;沒錢的,就只好祈禱弓箭、彈丸、刀劍不要往自己身上遞了。而國兵的含義是:國兵是常備兵,由國家供養,一般用為精銳部隊。將領的親兵、私兵、軍營里的軍官均是由國兵擔任。
大營門口點燃著幾隻巨大的火把,照得四周一片通明。今夜的月光不甚明亮,營門之外稍遠的地方就是一片黑森森的。晚上甚至還起了風,吹得近處的樹林傳來了一陣陣嘩嘩的樹葉響。
一陣風吹來,松前兵甲不由把頭往脖子里一縮。他今年二十歲,是來自惠庭的府兵,第一次上戰場。這仗打得太輕易了,只是走了兩天路,便來到這裡。長官說只要打下這個堡壘,就算是佔領了這塊地方,大夥這些府兵每個人都有二貫錢可發。之後再進軍別處,獎賞就類比這頓別之戰。
今天中午,高總兵發起了兩撥進攻,幾百人哇哇地向上沖。可對方有火槍,一排排地打過來,一會兒功夫,幾十名弟兄就倒了下去,象鐮刀收割麥子一般。更可怕的是這牧庄居然還有幾門火炮,炮彈落到人群里,一炸就倒下好幾人。傷兵下來的時候,血從窟窿里嘩嘩地向外冒,還有斷手的、斷腿的、瞎眼的,那個慘啊。
「咕。咕。咕咕咕。。。」一陣夜梟的叫聲傳來,松前兵甲的心突然就跳到了嗓子眼了。
「喂。。。你說。。。他們會不會夜襲?」松前兵乙低聲問著松前兵甲,他們是一個村子出來的,平時就象兄弟一般,在軍隊里也是互相關照。他是讀過點書的,從書上也看到些別人是怎麼打仗的,這夜襲在書里是太常見了。
「夜襲?」松前兵丙聽到了他們的對話,不由吞了吞唾沫,面色一下子變得慘白。要是對方真的來夜襲了,那自己這門口七個人不就是守當其沖了。
「夜襲你個鳥,莊子里之人早就是瓮中之鱉了。」當值的軍官罵道:「你們沒看到今天傍晚,咱們的火炮運到了嗎?明天咱們火炮一響,這莊子還不是手到擒來。再說,這外面都是咱們的斥候,他們一動,斥候早就發出信號,你們怕個鳥。」
「什。。什。。。什長。」松前兵丁哆嗦著喊道。
「什麼事?」軍官轉頭看來,這名兵居然已經在發抖了。
「有。。。有聲音。。。噠噠。。噠噠噠。。。」後面那幾聲「噠」是他上下牙齒碰撞的聲音。
「什麼聲音?」軍官剛豎起了耳朵傾聽,忽然見到一把木槌迎面飛來。
若是有隻手持著這木槌也好,只是這木槌下面空空如也,就那柄木槌浮蕩在空氣之中,帶著說不出的詭異。他一下子愣住了,這渾身的血「唰」的一下就變得冰涼,雙腿雙腳立即變得軟得像團棉花。這槌子飄飄忽忽地飛到他面前,突然就一個急速地轉折,重重地敲在他的後背上,
他只覺得眼前一黑,頓時昏了過去。
六名小兵愣在原地,眼見那個槌子又從那名軍官的身後伸了起來,在黑漆漆的夜空顫悠悠地晃著,空氣里隨即傳來一陣「嘎嘎嘎。。。咕咕咕。。。咭咭咭。。。」的怪異笑聲,接著聽到一聲凄凄切切的低鳴:「我是木槌大仙!」
松前兵乙、丁、戊、己見狀肝膽俱裂,轉身就逃,而松前兵甲、丙卻是直接就癱倒在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