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狐尾初露
「殿下?殿下?」
溫墨崢打了個激靈從瞌睡中驚醒,慌慌張張看了一圈才發現是唐錦意在身旁喚他,不由鬆了口氣,抹去頭上涔涔汗水。
唐錦意掏出絹帕輕輕擦拭溫墨崢額頭,語氣滿是心疼:「殿下是不是又通宵達旦批閱摺子了?難得回這邊住上一晚,就別再想那些亂糟糟的事情,好好睡上一覺吧。」
「最近我也沒怎麼熬夜啊!」溫墨崢一臉困惑,臉上還殘留著深深疲憊,「也不知怎麼,就是感覺渾身乏力,幹什麼都提不起精神,在御書房也經常這樣,還沒看上幾本摺子就開始打瞌睡。真是的,我還想是不是御書房住不習慣才會這樣,沒想到回到宮裡依舊如此,這還怎麼辦事?」
南陲戰事吃緊,請兵求旨的摺子一道接一道飛來,的確把溫墨崢忙得夠嗆,可是短短一兩個月就面容枯槁瘦了一圈,怎麼看都覺得嚇人。唐錦意嘆口氣,端起湯碗輕輕吹涼,舀了一勺湯送到溫墨崢口邊:「殿下喝幾口熱湯吧。你一直說喜歡喝肉糜芫荽湯,昨晚我特地讓膳房煲的,趁熱喝才有味道。」
再多煩惱憂愁,有唐錦意在身邊時,溫墨崢總能找到一絲平靜安逸。接過湯碗喝了一口,溫墨崢笑意漸漸隱去,眉頭皺得有些茫然:「不對,不對啊!我喝的肉糜芫荽湯不是這個味道,要比這個好喝多了。」
唐錦意也萬分莫名:「膳房的肉糜芫荽湯只這一種做法,肉是精切的牛胸瘦肉,芫荽是新新鮮鮮剛摘下的,除了鹽外任何佐料都不放,火候時間也都有嚴格限制,怎麼做出來會味道不同呢?」
「不知道,總之就是沒有我平時喝的香。」溫墨崢失望地推開湯碗,偏頭輕靠唐錦意隆起的腹部,閉上眼,表情里藏著一絲痛苦,「可能是我的問題。錦意,我好難受啊,總覺得身上像是爬滿小蟲子一樣,怎麼動都不舒服。」
唐錦意嚇了一跳,急忙伸手摸上溫墨崢額頭:「殿下是病了么?還是吃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
「應該不會,我天天在御書房哪裡都不去,吃喝全是連丞相送來的,聽連丞相說,芸貴妃生怕我吃不好,每一道菜都由她親自下廚。」
溫墨崢說得無意,唐錦意卻聽得心驚。
她還記得,以前溫敬元還經常到各宮走動時總是誇讚芸貴妃廚藝好,後來索性只吃芸貴妃做的飯菜;如今溫墨崢也是如此,而且溫墨崢所說感覺,恰與當時溫敬元身體開始不好時是一樣的表現。
「殿下,你答應我一件事。」唐錦意沉住氣,死死抓住溫墨崢的手,「殿下切記,以後無論如何不能吃芸貴妃做的東西,好嗎?不要問我為什麼,錦意只求殿下答應這個請求。」
溫墨崢愈發不解,面色還有幾分為難:「這讓我怎麼答應你?突然要我告訴連丞相不想吃芸貴妃做的飯菜,芸貴妃和連丞相都會多心吧?再說,不吃送來的飯,難道要我餓肚子?」
「那殿下就每天回東宮來用膳。」唐錦意仍固執堅持。
「這也不行,每天來來回回浪費的時間太多,現在正是多事之秋,一大堆奏摺等著我去批閱,折騰不起啊!」
溫墨崢認死理,會耽誤國事的舉動怎麼逼迫他也不會做。唐錦意萬般無奈,只得嘆道:「那麼一日三餐就由我親自給殿下送去,旁人應該說不出什麼來了吧?」
「旁人不說,我可得說!」這回輪溫墨崢著急了,一把攬住唐錦意,故意做出一副兇巴巴表情,「你懷著孩子,我哪能讓你奔波操勞?現在正是初春,料峭小風涼著呢,把你吹病了我豈不是要心疼死?」
這般甜膩膩的話說出來,令得唐錦意又羞又開心,佯作嗔怒輕輕推了溫墨崢一把,想法仍舊堅持不動:「大夫說懷著孩子時不能太慵懶,每天都能走走最好。平日我悶在東宮怪無聊的,腿腳肩背都閑得發酸,趁著給你送飯還能走動走動,這不是一舉兩得么?好了,這件事我做主,就這麼定下,殿下要是再推三阻四,我可要多心往別處想了。」
芸貴妃時常出入御書房和後宮各處,溫墨崢雖不喜歡卻也不好意思明說,時常擔心與芸貴妃接觸多會惹唐錦意懷疑,忽而聽唐錦意這麼威脅便立刻不敢再吭聲,老老實實接受了請求。
第二日唐錦意特地吩咐膳房做好飯菜,裝進食盒裡由兩個小宮女拎著,晌午時分往御書房走去,結果還沒到門口便被人攔下。
「原來是連丞相。聽殿下說最近國事繁忙,連丞相輔佐殿下辛苦了,殿下他不太會說話,正巧今日與連丞相相遇,錦意當代殿下謝過。」面對連嵩,唐錦意故作平和,沉著應對。
連嵩看了眼怯生生的宮女,微微揚手示意二人先去給溫墨崢送飯,獨把唐錦意留下。
「皇上雖未正式冊封四皇子為太子,監國儲君名號卻也相當於承認了殿下的身份,換句話說,如今微臣該叫唐姑娘太子妃才對。」連嵩自說自話,一舉一動優雅天成,偏偏圍繞著唐錦意,有意無意地擋住她想要逃開的去路。
唐錦意拚命壓制心裡慌亂,牽強笑笑:「連丞相是皇上和殿下倚仗的重臣,對我這樣做不成什麼大事的婦道人家不必多禮。殿下忙著正事許是還沒未用膳,我先去伺候——」
還不等唐錦意說完,連嵩突然伸手抓住唐錦意潔白皓腕,過於白皙的臉龐忽地湊近,唇角那抹邪佞笑容看得唐錦意膽戰心驚。
「太子妃怕我?」
「丞相自重!」唐錦意皺眉怒目,試圖掙脫束縛,無奈連嵩的力氣大她許多,根本不容反抗。
近兩月宮中不時有哪位嬪妃被連嵩欺辱的消息傳出,唐錦意知道那些都不是謠言,只是她沒想到連嵩竟大膽到光天化日就敢來戲弄她,再不濟她也是太子妃的身份,若是讓人看見傳出緋聞,那將會置溫墨崢臉面於何地?
「我喜歡聰明的女人,尤其是聰明又知深淺的。」連嵩絲毫沒有遮掩惡行的打算,屈起手指刮過唐錦意麵頰,淡而無情的笑意令唐錦意一陣戰慄。如玩弄鳥雀一般俯視打量著獵物,連嵩語氣清淡:「太子妃是聰明人,應該明白我讓太子把你接入宮中的目的,如果我想對太子妃做什麼,想來還沒誰有能力阻攔。所以我希望太子妃安分守己,這樣不僅對太子妃好,對太子和太子妃腹中骨肉也沒壞處,不然……有時候連我都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壞事。」
毫無疑問,這是直接且有力的威脅。
柔軟指尖在唐錦意臉頰上流連許久,那抹冰涼與滑膩膩感覺讓唐錦意忍不住想起吐著信子的毒蛇,眼前過於白皙的面龐似乎與毒蛇閃著冷寒光澤的皮囊重合。
「我……我知道了。」除了低聲下氣示弱,唐錦意別無選擇。
令人不寒而慄的觸碰終於遠離,唐錦意用了好一會兒才能站穩身子,戰戰兢兢抬頭時,那抹代表著恐怖的白色身影已然遠去。
「娘娘……」躲在不遠處的小宮女飛快跑來,一左一右扶穩唐錦意,臉色均是慘白如紙,連看都不敢看一眼連嵩離去背影。
唐錦意調整呼吸,顫抖不停的手掌悄悄攥緊。
「我沒事,一定……一定能做到。」腦海里閃過誰堅強身影與執著表情,唐錦意啞啞呢喃。
兩個小宮女茫然對視,誰也不明白唐錦意在說什麼,她們只知道,那一瞬,唐錦意眼中爆發出的堅定光芒,是她們這一生都不曾見過的。
※※※
尋找溫墨情一事進行得異常不順,言離憂和夜凌郗換了衣衫塗白面色,偽裝成霍斯都族人在別城找了整整六日,結果一無所獲;分散到其他城鎮乃至都城的君子樓和亂雪閣子弟也紛紛回報,竟無一人能尋得溫墨情的半點蹤跡。
一連數日的疲憊失望沉積,令得言離憂連說話的yuwang都沒有,烈日當空的晌午坐在城邊茶棚里,沉默得仿若一尊石像。
「言姑娘別太沮喪,其實沒有消息不也算是個好消息嗎?至少我們沒接到什麼噩耗。溫少主聰明,功夫又好,尋常人奈何不了他,我們都快把別城翻個底朝天了仍未找到,很可能溫少主已經不在霍斯都境內,或許有什麼事沒來得及打招呼就先回大淵了也說不定。」
公孫彥玉徒勞勸慰著,說到口乾舌燥時,連比劃帶解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向不懂中州語言的店家要來一壺茶。夜凌郗早就熱得煩躁不已,連忙倒了滿滿兩杯,一杯推到言離憂面前,一杯尚未落桌便仰頭飲下。
「嘶——」猛地倒吸口涼氣,夜凌郗張大嘴巴,錯愕莫名,「這茶怎麼是冰的?!」
公孫彥玉搖頭:「不清楚。霍斯都天熱,我們去過的一些酒樓茶館都有冰的茶提供,至於為什麼會是冰的就不得而知了,語言不通,交談起來實在太困難。」
「幾位是中州人吧?打哪兒過來的?」鄰桌一位行商模樣的人操著流利中州話問道。
霍斯都和大淵正處於交戰狀態,說自己是淵國人無異於自找麻煩。公孫彥玉眼珠溜溜一轉,笑道:「我們是從南慶國來的,有親戚在這邊做買賣。第一次來貴國許多事情都不了解,讓這位老闆見笑了。」
「既然是南慶國的,那大家是朋友,都是朋友。」那行商頗為熱情好客,又吆喝店老闆叫上一盤大肉、一壺好茶,笑呵呵指著茶棚角落,「朋友在南慶國沒喝過冰茶吧?我們這裡,冰茶是特色。看,秘密在那裡,我們霍斯家家戶戶有冰窖,天熱,酒、茶里,都有冰,總是涼的!」
循著行商指向望去,店老闆正拉開地上一扇隱蔽木門,木門之下,濕潤涼氣幽幽逸出。
那時在安州船坊內,言離憂也見過類似的隱蔽藏匿地點。
「公孫,看來這別城我們還沒徹底搜查妥當。」一抹恍然眼神閃過,言離憂長出口氣,胸有成竹淺笑,「這次,我們真的要挖地三尺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