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處境倒置
「我本打算再不見墨情,是他偏要追來霍斯都,許多事,我也是身不由己。」
赫連茗湮淡淡語氣中帶著某種感傷,然而這並不能讓言離憂為之動容,煌承劍在手,目光卻比刀鋒更冷冽:「別把自己說得多麼委屈可憐,如果不是你心懷不軌挑起兩國爭端,墨情又怎會冒險來此?像你這種偽善博同情的人我一眼都不像多看。不過也得感謝你出現,原本我並不確定墨情就在這裡,既然連你慕格塔公爵大駕都出動了,可見這次我們總算沒白跑。」
說話間,言離憂突然揚起手臂,劍光落下時,身側那間無人回應的石門上鐵鎖鏈條撲通撲通落地,用力一推,石門便向一旁歪歪扭扭開啟。
空蕩昏暗的石室內,只有一個不知死活的老者,並無溫墨情身影。
「那麼,剩下的只有一間了。」言離憂向公孫彥玉使了個眼色,抬手將煌承劍丟過去。公孫彥玉接過劍一點頭,乾脆利落斬斷另一間石門束縛。
言離憂注意到,那一剎赫連茗湮的眼神微微有些發滯。
心裡忽然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言離憂知道,她來霍斯都的目的終於完成了,這一天,她終於能重歸溫墨情身邊。
「溫少主!」果不其然,公孫彥玉一聲驚呼飛快衝進石室內,少頃,頭顱低垂的溫墨情被半背著帶出石室,似是已經失去知覺處於昏迷中。
沒有眾人預料中心疼焦急的悲傷呼喚,也沒有淚眼朦朧的場面,言離憂意外地鎮定從容,緩步走到公孫彥玉身邊,一左一右將溫墨情穩穩架住。
「墨情,我們來接你回家。」
那一聲,輕柔得教人心碎。
一剎失神后,赫連茗湮很快恢復如常,略一揚手,十餘個士兵將言離憂等人團團圍住。高挑身姿擋在地道入口前石階上,赫連茗湮低頭俯視:「離憂,硬闖是逃不掉的。霍斯都不是大淵,這裡有你們無法抵擋的危險,我不想看你和墨情受傷,你還是放棄吧。」
「放棄自由去做你的監下囚嗎?」言離憂微挑唇瓣笑容輕蔑,「赫連茗湮,究竟是我太天真還是你太天真?如今霍斯都經由你之手挑起紛爭,大淵多少無辜百姓慘遭戰火牽連,這種時候你讓我放棄,是指放棄墨情嗎?還是你想讓我放棄對你的瞧不起?連對你情深款款的人都能狠心欺騙拋棄,我真不知道你的心到底有多冷酷,可有一件事我心裡清楚得很——墨情不屬於你也不屬於霍斯都帝國,就算拼上性命,我也要帶他回到大淵土地!」
一個是溫墨情年少輕狂時的紅顏知己,一個是溫墨情經歷太多滄桑后尋覓得到的未婚妻,這番對峙難免多了幾分戲劇性。公孫彥玉左看右看四處尋找可突破圍攻逃走的罅隙,心裡苦笑兩女爭夫這種荒唐場景的同時不由生出幾分蹊蹺,他總覺得,有備而來的霍斯都帝國一等公爵只帶十幾個士兵就想制服他們,實在是可笑。
又或者……有什麼他們尚不清楚的埋伏?
亂雪閣是殺手組織,閣中子弟每日都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像公孫彥玉這般歷經無數生死關口站在亂雪閣中位的人,自然要比其他殺手更多數倍謹慎小心,正因如此,當那十多個士兵有所動作時,公孫彥玉是第一個發現並驚呼出聲的。
「言姑娘小心!是火兵!」
言離憂聽得迷茫,夜凌郗和碧笙卻是齊齊面露緊張之色,目光不約而同瞄向那些士兵手中腰間,待看到士兵們每人手中一支奇奇怪怪的管狀物后,更是握緊拳頭憂心忡忡。
「是火龍管,不用近身,眨眼就能殺人。」夜凌郗喉頭咕嚕一聲,壓低聲音咬牙切齒道,「我哥跟我說過這東西,填上火藥彈后就能射出傷人,速度比暗器還要快;我還聽說這東西在大淵只有皇上的國珍庫里有一支,怎麼他們有這麼多?」
聽到火藥二字,言離憂基本明白了那火龍管究竟是什麼——說白了那就是最早的槍,在中國古代叫做火銃。
刀耕火種的古國仍在用冷兵器進行戰鬥,而霍斯都帝國已經出現了火槍雛形,這中間的差距非鴻溝二字可能形容。言離憂不禁為大淵與霍斯都之戰感到擔憂,再看溫墨情胸口片片零散血跡,一股憤怒自心底升騰而起,全部集中於赫連茗湮淡然面龐上。
「你就是用這東西傷了墨情?赫連茗湮,你居然真下得了手!」
火槍的速度與殺傷力遠非冷兵器可比擬,縱是溫墨情這等高手,若是毫無防備與火槍對上,仍是輸多贏少的局面,受傷甚至送命也就不那麼令人意外了。
赫連茗湮沒有回答言離憂的問題,目光掠過一排排黑洞洞的火龍管管口,仍不放棄苦口婆心卻沒有任何意義的勸說:「離憂,我有我的苦衷,你早晚會明白。我是真的不想傷害你和墨情,哪怕有一絲可能我都會儘力爭取保護你們。你想想,如果我想殺墨情,又怎會把他藏在這重刑囚牢中等你來尋他?」
「因為你捨不得他死。」言離憂笑容冷然,「雖然我不明白為什麼,但我大概能想明白你把墨情安置在這裡的意義——赫連茗湮,你是想引我上鉤來個瓮中捉鱉,對嗎?」
短暫沉默間,夜凌郗和碧笙驚訝目光望來,彷彿此刻的言離憂十分陌生,那分傲然凜冽,那分睿智果敢,全然不像她們認識的那個言離憂。
「從在安州第一次見面,我就一直覺得你對我的態度很奇怪,遠不止三兩份愧疚虧欠那麼簡單。這幾天為了尋找墨情我們搜索了別城許多地窖,這讓我愈發確定自己的猜測。」
言離憂平靜陳述著自己的想法,與曾經認為遙不可及的完美女子對視時,眼中沒有半分畏懼自卑。
「青蓮宮地宮的設計不像出自大淵工匠之手,那些石門構造與排列方式倒很像霍斯都地窖,再加上你之前種種怪異言行,我越來越懷疑青蓮王是否與霍斯都帝國有關,是不是她也如你一樣,是霍斯都帝國派入大淵的姦細呢?如果我的猜測無誤,青蓮王死後你們一定會急於回收她所搜集的情報,這樣一來也就解釋得通為什麼你要設計引我來這裡了。」
赫連茗湮沉默足有半晌,而後幽幽一聲嘆息,白皙面龐苦笑清淺:「接觸太多,你越來越像墨情。」
「能走到一起的人,自然性情相投。」
夜凌郗似乎聽出了什麼門道,錯愕側頭,小心翼翼向公孫彥玉求證:「離憂這算不算是吃醋?」
公孫彥玉用力點頭:「我覺著算,不過最後贏的還是言姑娘吧?」
這種時候不是該嚴肅些才對嗎?說什麼吃不吃醋的,真的合適?言離憂有些小抱怨,心裡卻實在不能否定夜凌郗的揶揄,畢竟那句話本就是帶著氣氣赫連茗湮的意圖才說的。
她就是想讓赫連茗湮知道,她們是不同的,她絕對不會背叛溫墨情,所以最終能陪溫墨情走下去的人,是她。
僵持氣氛難免令人厭煩,當手持火龍管的士兵開始躁動不安時,赫連茗湮終於放棄勸說。
「再耗下去毫無意義,真在這裡動起手來,你我任何一方都占不到便宜,只會落得兩敗俱傷。」地道里又悶又熱,保持緊張狀態的夜凌郗早已汗流浹背,而赫連茗湮依舊乾淨優雅,武功內修猶在言離憂和公孫彥玉之上。長出口氣動動手指,隨著士兵們手中火龍管高高抬起,赫連茗湮的目光也陡然變得銳利:「做筆交易吧,離憂。我可以讓墨情安然無恙回到大淵,包括你這幾位朋友,並且保證一路上絕沒有人敢阻攔;交換的條件很簡單,他們走他們的,而離憂你,必須留下跟我走。」
同進同退,這是夜凌郗一貫主張的原則,本以為言離憂也會毫不遲疑拒絕對方的條件,誰知言離憂許久沒有動靜。夜凌郗沉不住氣,沉著臉色擋到言離憂身前:「兩敗俱傷就兩敗俱傷,你以為你能全身而退嗎?我是來幫離憂的,她不回去,我們絕不離開!」
「連墨情都不能抵擋的攻勢,你們又要憑藉什麼安然離開?我說了,我不想傷害任何人,答應我的條件,這是對誰都沒有壞處的選擇。」
赫連茗湮的勸降聽在夜凌郗耳中等同於一堆廢話,聽再多也是沒有用處的。挑起眉梢杏目含怒,夜凌郗赤手空拳擺出迎戰架勢:「好處壞處我看不懂,總之有我在,誰也別想碰離憂一根汗毛!」
「凌郗。」手臂忽而一沉,夜凌郗匆匆回看,卻見言離憂向她緩緩搖頭,「赫連茗湮說的沒錯,硬拼只會徒增傷亡。我不明白為什麼總有許多人固執地認定我就是青蓮王,不過既然這身份能換得一條生路,讓我接受她的條件也無妨。」
碧笙和夜凌郗均是訝然不解,尤其是夜凌郗,見言離憂有犧牲自己的意思,胸口一團火氣噗噗上竄,恨不得沖山前抽言離憂兩個耳光,讓她趕緊打消這個可怕念頭。
公孫彥玉並沒有加入夜凌郗一方,遲疑片刻,竟然順著言離憂的決定點了點頭:「我贊同言姑娘的決定。碧笙姑娘,夜姑娘,有些恩怨是不容我們干涉的,既然已經救出溫少主,我的任務就算完成,言姑娘想要如何解決,那些就與我無關了。」
「你——」夜凌郗氣得臉色發青,指著公孫彥玉卻半天說不出話。
言離憂輕輕放開溫墨情手臂,柔和眼神靜靜安撫至情至性的姐妹:「凌郗,他們想從我身上得到某些東西,必然不敢傷害我。相信我一次好嗎?我們一定會再見,我會保護好自己,拚命活下去,為了你,為了碧簫,也為了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