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自作孽不可活
「打我這麼多電話,是誰要掛了還是怎麼著?我在暗房,沒聽到,手機都快被你打沒電了!」
顏妮按了下控鎖鑰匙,車子發出「嘟」地一聲響,她一邊拉開車門上車,一邊沖著電話那頭道。
「俊俊有跟你一起嗎?」
男人低沉暗啞的聲音自那頭傳來,顏妮秀眉一挑,「你腦子抽了吧,我就是煩那小鬼,又怎麼會帶他出來?」
那頭沉默了片刻,「那小子不見了,你趕緊回來,路上開車注意安全!」
「嗚嗚……媽媽,我要媽媽,我要媽媽!」
電話還沒掛,一陣咽唔的哭聲便從後面傳來,顏妮手一抖,「尼瑪,什麼情況?」
「他在……」
一句話沒說完,手機突然黑屏,丫的,好巧不巧地沒電了。
「**!」
低咒一聲,顏妮丟了手機,下車打開後備箱,那裡,某個小屁孩真淚眼汪汪地看著她,白皙稚嫩的小臉蛋兒透著不正常的潮紅,抬手一探他的腦袋,那溫度高得嚇人。
「嗚嗚,嬸嬸,我好難受,我要媽媽!」
顏妮撫了撫額,心裡恨不得將這討厭的小東西丟得遠遠的,而實際上,她卻是將他給抱了出來,「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要媽媽,我要媽媽……」
小傢伙只會這麼一句重複著。
顏妮看著他,頭疼的厲害,將他在副駕上坐好,她看了眼處於黑屏的手機,再看看哭得一抽一嗒的小屁孩,鏡片下的眸子閃過一抹晦澀。
抬手摸了摸胸口,某些破碎的片段在腦子裡閃過,心口處,那種莫名其妙地鈍痛再一次席捲而來,像是要撕裂她那顆殘破不堪地心臟,痛得令人窒息。
她確實不喜歡這個小孩,不是說他有多調皮不討喜,而是看到他,她那顆如死水般的心會莫名地痛,被死死壓在心裡的那頭兇狠的怪獸會跑出來作亂,那種暴戾得想要殺人的衝動幾乎讓她壓抑不住。
微合上眼瞼,長而密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不停地顫動著,她深吸一口氣,再睜眸,眼底的波瀾已被掩藏,那雙桃花眼一如既往地迷離瀲灧。
發動車子,而目的地——
醫院!
周六的日子,路上車輛很是密集。
「媽媽,我冷,我不要……洗冷水澡,好冷!」
「媽媽,我……冷,我不洗……冷水澡!」
旁邊傳來小孩可憐兮兮的囈語,她抽空看了眼,那稚嫩的臉蛋兒紅得泣血。
聽著他的無意識的囈語,顏妮眸色冷凝,腳下的油門加重了力道,車子猶如一條靈活的魚兒般,穿梭在密集的車流中。
顏妮開得很快,這時候弱弱唧哼的趙俊像是被電觸一般,兩眼泛白,渾身開始抽搐,她握著方向盤的手微緊,腳下的油門幾乎一踩到底。
前面有處紅綠燈,她砸了下方向盤,速度放緩,突然,一股眩暈傳來,她甩了甩頭,抬眼間,眼前突地一黑,下一秒——
嘭!
一聲巨響,車子停了。
顏妮頭磕在方向盤上,她轉眸看了眼抽搐得幾乎陷入休克的趙俊,嘴角勾起一抹自嘲地笑。
似乎連老天都不善待你,是死是活,看你造化了!
眼瞼漸漸合上,耳朵里不期然響起男人那句『中毒太深,唯你可解』。
腦子裡有片段閃過,青澀的女孩站在高架橋上,手捧作喇叭狀,大聲高喊:「盛謹梟,我愛你,我要嫁你為妻!」
她轉身,笑意盈盈地看著身邊的男人,滿目期待,「你娶我可好?」
男人揉了揉她的發,語氣寵溺,「傻妮兒!」
傻妮兒?
呵呵,可不是傻嗎?
別墅里,盛謹梟聽著手機傳來一聲聲急促的「嘟嘟」聲,冷冽的寒眸深邃黑沉。
「梟子哥,怎麼樣?」
溫雅靜一臉緊張地看著他,出口的聲音透著一絲她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
盛謹梟斂了神色,「沒事,她這會兒正回來!」
一聽這話,溫雅靜心裡更加慌了,她激動地去抓他的手臂,「梟子哥,她在哪兒?我去接他!」
盛謹梟劍眉一蹙,不著痕迹地拂開她的手,「我去!」
盛謹梟到達白浩公寓的時候,天已經完全暗了,繁華的都市,籠罩在五光十色的燈光中,像是被披上了一層璀璨妖嬈的外衣。
公寓里沒人,問了大門口的門衛,說是已經離開,盛謹梟又打電話回別墅,「喂,張嫂,太太回來沒?」
「還沒呢!」
掛了電話,盛謹梟仰靠在椅背上,他抬手抹了把臉,看著沉沉的夜色發怔。
突然,很普通的手機鈴聲響起,他看了眼來電顯示,是個陌生的號碼,「喂,哪位?」
「你好,這裡是第二人民醫院,有個叫顏妮的女人出了車禍……」
後面的話盛謹梟沒再聽下去,他發動車子,猛踩油門,軍綠色的悍馬如同離弦的箭一般,急速地竄進夜色中。
中途他打電話給溫雅靜,讓她直接去醫院。
半個小時的路程,他僅僅只用了一半的時間。
到了醫院,盛謹梟被帶到了搶救室門口,「車上還有個小孩,這會兒正在裡面搶救,請你在這上面簽下字。」
盛謹梟一看,居然是病危通知書,他心神一凜,面容綳得死緊,「現在是什麼情況?」
「病人送來的時候,因高燒導致抽搐性休克,車禍傷了頭部,情況危急!」
盛謹梟心臟一緊,握著筆的指尖泛白,卻仍是一筆一劃,冷靜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這是費用清單,請你去前台繳納費用!」
護士接過他簽好的單子,又遞給他一系列的費用清單,就準備走。
盛謹梟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疼得護士倒抽了一口冷氣,「先生,還有什麼事兒?」
盛謹梟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掩去眼底驚慌恐懼的神色,「車裡的女人呢?她……怎麼樣了?」
「我沒事!」
護士還沒開口,身後傳來顏妮獨特的清冷淡然嗓音。
盛謹梟猛地轉身,顏妮手裡提著她異常寶貝的單反站在那裡,她臉色有些蒼白,額頭上綁著難看的紗布,其餘的倒是沒什麼傷。
看到她好好地站在他面前,提著心總算是放了下來,他一個箭步上前,將她摟在懷裡,他也不說話,就這樣摟著,手臂不自覺地收緊再收緊,恨不能將她融進自己的骨血。
真真實實摟在懷裡,鼻息間嗅著的是她的氣息,直到這時候,他的心才算安穩。
「你再不放手,我會成為第一個沒被撞死而被抱得窒息而死的人!」
盛謹梟放鬆了力道,他看了她纏著紗布的額頭,劍眉一擰,「怎麼回事兒?」
「他躲在我後備箱里想來是睡著了,我不知道,當時我回你電話的時候,他突然出聲哭著要媽媽,我見他發高燒,就準備送他去醫院,路上出車禍,後面就這樣了!」
「你撒謊!」
顏妮話剛落,一個尖利的聲音突然出聲反駁。
溫雅靜面色慘白地站在那裡,身邊跟著的是梅玲盛謹萱兩母女和張嫂。
她看著她,眼神怨懟,瞳仁深處是無盡的驚懼恐慌,「他好端端的,會爬到你的後備箱去?一個孩子在你車裡,你會不知道,出了車禍,你屁事都沒有,而我兒子卻在搶救,且命懸一線,顏妮,你喪心病狂,居然對一個孩子下手!」
「雅靜,別胡說!」
盛謹梟厲喝,神色冷戾,牽著顏妮的手猛地收緊。
「梟子哥,你和她這麼多年沒見,又怎麼知道她還是原來那個她?」
顏妮神色並沒有什麼起伏,她淡淡地看著她,語氣好笑道:「溫小姐,你這種心理,在心理學上屬於被害妄想症,我一和你沒仇,二和你兒子無怨,你說,我至於為了一個小孩,連自己的命都不顧?」
沒等她開口,她語氣突地一厲,「你兒子的命我不稀罕,我稀罕自己的命,你腦子有病,就去瞧醫生,別像只瘋狗似的亂吠!」
她的眼神和話語就像是一枚鋼針,直刺對方心臟。
溫雅靜心尖兒瑟縮了下,她看著她,心裡又氣又怒又懼,那種無以言語的恐慌從她再次出現在她面前,便已存在。
這幾個月來,她全身的神經都處於緊繃狀態,一閉上眼睛就是那被血染紅的白裙和那雙怨恨到極致的眼神,每每折磨得她食不安穩,夜不能寐。
這時候兩個交警帶著一個頭上綁著紗布的漢子走了過來。
那漢子見到顏妮就操著一口廣東腔嚷嚷,「喂,小姐,你會不會開車啊,都紅燈了,你直接給撞上來,你想死也別拖累別人,我告訴你啊,這次的事故你全權負責,我的醫藥費,誤工費,營養費,精神損失費,你一個子兒也別想少!」
此話一出,梅玲她們全都看向顏妮,眼神驚疑不定。
盛謹萱雙手抱胸,笑的譏屑,「你這招用得可真高!」
梅玲臉色難看,「顏妮,俊俊還只是個孩子,對你也親近,你有什麼與他過不去的,居然如此狠心?」
顏妮笑了,她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看向臉色蒼白的溫雅靜,語氣淡然,卻不難聽出一絲戲謔,「這個問題我也不明白,溫小姐,你口口聲聲說我想要你兒子的命,常言道,事出必有因,你說說,我為什麼要他的命?」
嗵!
一聲沉悶的聲響在幽靜的迴廊響起。
溫雅靜直直地跪在地上,姣好的面容哭的梨花帶雨。
「雅靜!」
「雅靜姐!」
梅玲和盛謹萱伸手去拉她,溫雅靜拂開她們的手,神情悲苦地看著她:
「顏小姐,我是個命苦的女人,喜歡梟子哥是我沒有自知之明了,可是喜歡一個人沒有錯,我也沒打算讓他知道,你心裡要是膈應我們母子倆,你可以直說的,我不會仗著他那份愧疚繼續賴在這裡,可是,你為什麼就連個孩子也看不慣?他可是我未婚夫家唯一的血脈啊!」
顏妮點了點頭,「哦,原來是這個原因啊!」
她說著,眼神看向盛謹梟,「她說我因妒生恨,害她的兒子,你怎麼看?」
盛謹梟沉著一張臉,腦中不自覺響起她中午說的話,想起她對謹萱的涼薄冷情,他看著她,腦海里情緒翻湧,面上卻是不動聲色,「你能如此在意我,我該燒高香了!」
凜冽的眼神看向跪地不起的溫雅靜,寒眸閃過一絲複雜:
「雅靜,趙翔是我兄弟,照顧你們母子,是出於道義和責任,至於顏妮,她還沒那麼蠢,為這麼一點破事兒,惹得一身騷,她今天就是嫌俊俊吵才出去的,至於他為何在她車的後備箱里,我會給你一個交代,以後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這種話就別再說了,這種時候,你該關心的是俊俊的安危,而不是糾結這些,還有,顏妮她是我媳婦兒,你們指責她,就是指責我。」
說到最後,他面無表情地看了眼自家母親和妹妹。
「哎,你們說了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事兒,我的賠償怎麼辦?」
那漢子站在一旁,不耐煩地直嚷嚷。
盛謹梟厲眸一瞪,「吵個屁,少不了你的!」
那人被他悍然冷戾的氣場所懾,縮了縮脖子,兩個交警看著他身上的軍裝,也是個識相的,趕緊將人給勸走了。
「誰是顏妮?」
一名醫生拿著病歷卡過來,顏妮轉身,「我是!」
那醫生皺了皺眉,「別隨意出病房,你的腦部ct已經出來了,你說的那種狀況,與你顱內的血塊有關,血塊已經逐漸壓迫到你的視覺神經,所以才會有短暫性失明的癥狀,建議你以後不要開車,不要操作危險性高的機械,至於你顱內的血塊,我們還得請專家在做會診。」
醫生一大通話下來,在場的人也都明白了車禍的原因了。
盛謹梟輕吁出一口氣,他慶幸,在最後一刻,他選擇了相信她。
他的妮妮再怎麼變,也不至於對一個孩子心狠至此。
他拍了拍她的肩,「趕緊去病房躺著,張嫂,你去弄點吃的過來!」
「得嘞!」
張嫂領命離去。
溫雅靜依舊跪在地上,她垂著頭,袖子里拳頭握得死緊,尖利的指甲幾乎刺破了掌心的皮肉,眼底是濃濃的不甘。
梅玲去拉溫雅靜,「雅靜,起來吧!」
溫雅靜就著她的力道起身,低著頭,「顏小姐,是我太擔心俊俊了!」
顏妮笑了笑,眸色迷離而深幽,「沒關係,母親嘛,都這樣,不過,既然他身子吃不消,你以後還是不要在大冬天給他洗冷水澡了!」
溫雅靜身子一晃,臉色慘白慘白的,「顏小姐說什麼呢,我怎麼會給他洗冷水澡!」
「哦,那可能是你兒子燒糊塗了!」
顏妮語氣雲淡風輕,她擺弄了下手裡的單反,下一秒,一段虛弱的錄音從裡面傳出。
「媽媽,我冷,我不……洗冷水澡,媽媽,我冷……」
梅玲和盛謹萱猛地看向溫雅靜,眼神那叫一個複雜。
溫雅靜搖著頭,眼淚就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拚命地往下掉,「我沒有,是他燒糊塗了,對,一定是俊俊燒糊塗!」
吱嘎——
搶救室的門打開,醫生走了出來,盛謹梟第一時間迎了上去,「醫生,裡面的小孩怎麼樣?」
醫生拉下口罩,「救是救過來了,不過,他燒得太厲害,延遲了治療時間,腦膜有可能會有發炎現象,另外車禍傷了頭部,也有影響,情況不樂觀,你們家長要做好準備,就算醒來,腦子發育方面也不能如同正常兒童了!」
醫生一大推話出來,簡單一點概括,就是極有可能燒壞了腦子,痴了。
溫雅靜聽到這話,兩眼一翻,直接倒地了。
梅玲接住她癱軟的身子,「雅靜,雅靜,謹萱,趕緊喚醫生!」
一翻折騰,盛家人皆是心思複雜,目光悲痛。
趙俊是他們看著長大的,雖然調皮了點兒,但那嘴兒特甜,梅玲更是當做孫子來疼,出這樣的事兒,誰心裡都不好受。
這裡面的事兒雖然沒點明,但他們都不是心思簡單的人物,自然能明白裡面的彎彎腸子。
說來說去,也是「情」之一字害人。
病房裡,顏妮躺在病床上,正喝著張嫂燉的排骨湯,梅玲推開門走了進來,神色不自然地問,「身子好點了嗎?」
「還好!」
顏妮神色淡淡的,一如既往的有禮,卻也疏離。
梅玲看著她這般淡然的態度,突然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了,今天這一切給她的衝擊力太大,她一向認為端莊溫婉的雅靜居然為了一個情字,而拿自己的孩子身體去賭,最後弄得偷雞不成蝕把米。
她也沒想到,眼前這個女人居然能精明到這般地步,那種時候,她還能想到錄音。
她走的那條路是醫院的方向,在知道雅靜目的的情況下,她還願意相救,她心底是善良的吧。
「馬上就要過年了,回家裡住吧!」
梅玲坐了半天,相對無言,最後說了這麼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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