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章 攪渾水
風連晟怎麼會在這個時候過來了?不僅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還親眼看到了華家內部最大的一件醜事。
華思悅冷汗直冒,心知大難將至,跪在地上也是腿腳發軟,幾乎要癱軟下去。
「太子殿下!」華益青打了個寒戰,勉強定了定神,趕忙道:「您可能是誤會了,因為我母親突然去了,思媛受了刺激才會跑到思悅這裡鬧事,姐妹口角,說來慚愧,污了太子殿下的眼睛,微臣替兩個妹妹向太子殿下請罪!」
他說著,就的目色一冷,扭頭對跪了滿地的丫鬟婆子道:「你們都還愣著幹什麼?還不把兩位小姐扶下去?」
下人們才要應聲,外面卻聽風連晟閑閑的一聲冷笑,仰天嘆道:「華三小姐是憶母成狂,以致瘋癲,本宮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二小姐又是怎麼回事?難道是無緣無故的發了失心瘋嗎?」
方才兩人扭打,眼下華思悅的樣子要遠比華思媛還要狼狽。
身上披著華益青的外袍,下巴磕破了,臉上都是葯汁和血污,嘴巴裡面的傷口還在不住的往外冒血,她只能忍痛一口一口的吞,連開口說話都不能。
華益青詞窮,漲得滿臉通紅。
風連晟不是瞎子,如果是以前,無意瞧見華家見不得人的家務事,憑著華城在人前的面子,含糊兩句他肯定也就順水推舟了,但是現在兩個事主之一的華思悅卻是崇明帝指給他的太子妃。
被他撞見了,華思悅這就完全是自毀前程。
兩兄妹各自急了滿頭的冷汗。
「大哥你還試圖替她遮掩什麼?要一定要說咱們華家出了瘋子,那也不只是我一個!」風連晟的出現,對華思媛來說卻是意外收穫,她狠狠剜了華益青一眼,就也直挺挺的朝風連晟跪了下去。
眼前的這個局面,根本就不需要她再當面告狀,橫豎華思悅是無論如何也兜不住的,她也就懶得畫蛇添足。
風連晟的眼角斜斜往上一挑,又睨了華益青一眼,「華益青,你也知道現下本宮和你們左丞相府的關係非同一般,如果你就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不便對本宮言明的話,那本宮也只能回宮去奏請父皇,請他親自問一問華丞相了。」
說著就作勢要走。
「殿下留步!」華益青一急,什麼也顧不得的趕緊衝出去將他攔住。
風連晟止步,好整以暇的看著他。
華益青額上冷汗直冒,咬了半天的后槽牙,終還是睜著頭皮爭取道:「殿下,內宅女子之間,難免有些磕磕碰碰——」
「你這是什麼意思?」不想下一刻,風連晟卻是突然冷了臉,截斷他的話。
這位太子殿下的脾氣是出了名的不好!
華益青對上他冷意縱橫的一雙眸子,心裡就更是打起了鼓,趕緊垂眸跪下去道:「殿下恕罪,凡事都是微臣這個為人兄長的過失,我當是提前攔著她們一點兒的,否則也不至於——」
「哦?」風連晟再度打斷他的話,長身而立,看著台階底下那院子里一片白花花的日光道:「這麼說來,華思悅構陷親妹又牽累繼母的種種作為,華愛卿你是全都知情?還是你都有份兒嗯?如果她只是受人只是利用,自然另當別論,本宮在處置的時候也會酌情網開一面!」
華益青是怎麼都沒想到他開口居然直接就想要將自己拉下水,他是捨不得華思悅身上維繫著的太子妃之位,但是要他去替對方頂罪,那就更不可能了。
「殿下明察,微臣冤枉啊!」華益青幾乎是魂飛魄散,匆忙的開口辯解。
華思悅是直到了這時候才勉強稍稍回過神來,眼見著兄長被風連晟幾句話就逼入死角,更是膽戰心驚,連忙一咬牙,膝行往前挪了挪,正色道:「太子殿下明鑒,明明是華思媛她自己肖想四殿下,又毒害四王妃,連累繼母替她抵命送死,現在她居然喪心病狂,還想把這盆髒水往我的身上潑,分明就是欲加之罪。殿下英明,難道還憑她紅口白牙的一句話就要將這樣的罪名扣在我的頭上嗎?她雖然是臣女的妹妹,臣女也一直憐她年幼,處處忍讓,卻不能由她這樣的栽贓陷害。殿下既然要插手此事,那麼至少——」
以往她的面上一直都維繫著溫婉柔順的弱女形象,按照往常的習慣,這個時候她應該擺出一副無限委屈的面孔默默地垂淚控訴的,可是——
她自己也十分清楚自己目前的這個形象有礙觀瞻,哭起來只會更加難看,非但博不到同情,更會惹了風連晟的厭棄,所以當機立斷的,乾脆就換了副強勢的面孔,據理力爭。
「呵——」風連晟意味不明的笑了聲,眼中笑意點點的看著她,卻是情緒莫辨。
華思悅還不至於自戀如斯,覺得他的這個笑容里會有什麼欣賞之意,因為分辨不出對方的真實心思,她心裡就更是七上八下的。
因為不能沖著風連晟發作,最後華思悅就只能霍的扭頭看向了華思媛,咬牙切齒道:「你要往我的身上栽罪名不是不可以,那你就拿出真憑實據來啊!」
「我還要什麼真憑實據?做多做了,你還會留下把柄來給我抓嗎?」華思媛冷嗤一聲,但是出人意料,臉上那種惡毒又得意的神色卻是分毫不減,她看著華思悅,上下打量了一眼,「舉頭三尺有神明,你做了什麼,最起碼自己心裡有數,事到如今,明知道父親和大哥他們都護著你,你以為我會蠢到在來和你講道理嗎?華思悅,你也別總把我想的太蠢,實話告訴你,有沒有人會將你揪到衙門查辦,我一點兒也不在乎,橫豎你和我,馬上就要一樣了,你既然不叫我好過,我就拉著你一起墊背好了!」
她這些話說的狠厲,那表情卻很有些快慰,根本就不只是放狠話那麼簡單。
華思悅突然想起她闖進來時候說過的話,心口驟然一縮,就意識到了什麼,倉促中回頭,卻赫然發現自己的裙擺後面不知何時已經被鮮血染紅了大片。
她的身後不是沒有跪著的人的,但卻都是華思媛帶來的人,所以一早發現她的情況有異,也沒吭聲。
而華思悅自己卻是因為和華思媛扭打,身上到處都痛而沒有分心去注意,此時反應過來,才驚覺小腹抽痛的利害,冷汗瞬時糊了一臉,倉惶撲過去拉扯華益青的袖子,顫抖道:「大哥,我——快給我找大夫!」
華益青扭頭看見血淋淋的裙擺,頓時也是臉色一白,大聲道:「快來人!還不把二小姐扶起來,請大夫來!」
屋子裡的都是華思媛的人,而大門口風連晟帶了一行人充當門神一樣的擋在了那裡,下人們都被堵在了院子外面,自然不敢有人越過風連晟進來攙扶華思悅,倒是有人小跑著去找大夫了。
華思悅被嚇的魂不附體,使勁蜷縮著身體躺在地上。
華思媛看著,就又冷笑道:「現在找大夫來也沒用了,你以為我還會給你翻盤的機會嗎?這劑葯,是我專門找人給你配的,之前我被從四王府送回來的時候,你在背後不還很是得意嗎?現在風水輪流轉,你的感受又是如何?」
華思媛越說越高興,眼睛裡面都閃爍著灼灼的光輝,只出口的話陰狠無比,「現在你和我都是一樣的了,一輩子都不會有孩子了,我們是姐妹,我當然不會要你的命,所以我們就一起好好的享受作為家族的一枚棋子的命運吧!」
一個女人,就算嫁的再好,如果不能生育,也只能是凄慘度日,一生都翻不了身的。
「你這賤人!」華思悅之前還只是害怕,這會兒卻是驚怒交加,撐著一口力撲過去,抬手就在華思媛臉上抓了兩道口子,然後就又痙攣著縮在地上。
華思媛跪在那裡,也不躲,只就冷冷說道:「現在剛好太子殿下也在場,你有這麼力氣,還不如省下來,去問問他,他可還會娶你做他的太子妃?」
雖然說要為冷氏守孝三年,但她的婚期也只是拖延而已,華思悅的心中雖然怨念,可到底還是懷揣著希望的,但如果華思媛的話都是真的的話——
她就要跟著徹底完了。
華思悅蜷縮在地上,艱難的緩緩回頭,看向門口的方向。
風連晟雖然是站在屋檐底下的,但身後就是陽光萬丈的好天氣,越發襯的面容俊美,貴氣逼人。
華思悅只覺得急怒攻心,心裡越發痛悔,卻不敢開口說什麼。
華益青更是整張臉都青了,他雖極力的想要保住華思悅,可是在風連晟面前,也完全沒有說話的餘地,甚至於下人找來的大夫都沒敢進這院子。
「太子殿下,人命關天,還請您開恩,旁的事是不是可以等到稍後再說,先請大夫過來給思悅看看?」最後,華益青還是小心翼翼的開口。
「你華家的兩位小姐都要鬧出人命來了,這件事難道不是刻不容緩,就先要一個水落石出的嗎?」風連晟道,他是半點也不在乎華思悅是不是會死在當場的。
「殿下——」華益青急的冷汗直流,「因為失去母親,思媛的腦子最近一直不怎麼清楚,她的話,您千萬不要當真——」
「是嗎?」華益青的話音未落,院子外面就突然傳來一人的朗笑之聲,「她的話不足取信,那麼我的話不知道可不可信?」
華益青自是認得這個聲音的,心裡咯噔一下。
眾人齊齊循聲望去,外面延陵君著一身竹青色的便袍,手裡把玩著一塊玉佩已經款步進了院子。
風連晟側目看他,不冷不熱的擠兌道:「榮烈,你還真是唯恐天下不亂啊!」
「可不是!」延陵君卻是直接將他這話給受了,走過來,也沒進去那間屋子,只隔門掃視一眼,然後就對華益青道:「怎麼華丞相不在家嗎?那我是要等著他回來做主,給我一個公道了嗎?」
他要說的是什麼事,華思悅一清二楚,雖然心急如焚,卻根本就無從阻攔。
華益青抹了把額上冷汗,神情之間已經帶乞求,「榮少主,我這裡現在有點家務事要處理——」
「哦?」延陵君挑眉,別有深意的看了風連晟一眼,「華家處理家務事太子殿下也不迴避,這就是說華家的所謂家務事,太子殿下也能代為做主了?」
華益青被他反將一軍,張了張嘴,卻只能去看風連晟的態度。
「本宮雖然和華丞相府上無甚關聯,但如果是榮烈你有麻煩——」風連晟道,頓了一下,「你的閑事,本宮卻是一定要替你做主的,你要找華丞相什麼事?大可以先說給本宮聽聽!」
「這樣真的好嗎?事關華家的二小姐,她可是殿下您未來的太子妃,如果為了我事情叫您為難,那就不好了吧!」延陵君笑道,臉上表情卻是極不應景的如沐春風。
「古往今來,立后又廢后的又大有人在,難道本宮還會為這偏私不成?」風連晟口頭上繞不過他,索性就不再浪費時間,冷哼了一聲。
「那我就實話實說了!」延陵君略一頷首,漫不經心道:「方才我去四王府拜訪,見到四王妃了,覺得她那模樣甚是可憐,本來別人的家務事,我是該敬而遠之的,但是忍不住——回頭想想,當初那次慶功宴上,卻是華三小姐身邊的丫鬟去找的四殿下,說是四王妃身體不適,在偏院等他,結果四殿下這一去,後面就不幸出了這一連串的事情,如果這些事情之間真有什麼聯繫的話,恐怕——太子殿下您就算不過問,陛下也非要插手進來審一審了吧?畢竟四王妃生死未卜,同時搭進去的還有一位小皇孫呢!」
這番話,他已經適當的變更,將自己的部分轉移了出去。
「你胡說!」華思悅忍不住的嘶吼叫嚷。
「榮大公子指認的是我身邊的丫頭,要不是做賊心虛,你著什麼急?」華思媛不屑說道。
華思悅一時語塞,無法自圓其說。
華思媛就又說道:「我就說那個丫頭怎麼突然就出了意外了,現在你還要否認是你做了虧心事,然後殺人滅口嗎?」
「我什麼也不知道,你——你污衊我!」華思悅氣急敗壞道。
說是死無對證,現在也只看風連晟到底想要將此事如何了結了。
「如果當初真是三小姐傾慕老四,以左丞相家的家世,直接去求父皇賜婚就是,沒準父皇開恩,還能許她一個平妻之位,哪裡用得著自己配上名聲去算計了一個妾位出來?」風連晟抿了抿唇,「說這件事是她做的,本身就是說不通的,華思悅,你是還要繼續辯稱自己無辜嗎?」
華思悅雖然萬般怨恨和不甘心,卻也知道,多說無益。
「娶妻娶賢,宜室宜家,你華家的女兒現在已經不是德行有失這麼簡單了,陷害親妹,迫死繼母——華益青,為了公允起見,你到時說說,本宮應該如何處置此事?」風連晟道,只當是她默認,乾脆一抖衣袍,俯身坐在了門外一側的台階上。
華思悅構陷自家人,如果事情沒有公開,那麼華城和華益青想要怎麼給她放水都無所謂,可是現在撞在了風連晟的眼皮子底下——
尤其,華思悅還是皇室提前定下來的太子妃人選。
風連晟對她的態度本來就冷淡,再有這樣的事情推波助瀾,輕則他們華家人識趣一點,自己去御前說華思悅身染惡疾,主動辭了這門婚事,並且將她遠遠的送走,重則——
風連晟要公事公辦,華思悅的太子妃之位照樣保不住,同時他們華家出了這樣一個心狠手辣的女兒,必定淪為全天下的笑柄。
這個時候,再不能死扒著風連晟來惹他不痛快了。
「太子殿下,我是真的不知道思悅會做出這種事情來,她應該只是打錯了主意,也或者只是和思媛開個玩笑,她已經知錯了,此事還請您高抬貴手,看在我父親對朝廷和陛下盡忠多年的份上,切莫將此事呈交陛下的御案之上。眼下麒麟山脈的戰事未消,如果為了我們的家務事惹了陛下分心,那就是我華家的罪過了!」華益青權衡利弊,趕忙說道,言下之意就是他稍後就會把這門婚事的後患斷掉。
風連晟要的無非就是這個結果,如果把自己未婚妻的醜事鬧的盡人皆知,他自己的面子也掛不住。
華益青心裡篤定的知道男人好面子的心思,所以倒是很有把握的。
風連晟思忖著剛要點頭,旁邊的延陵君便的揚眉一笑,再度開口道:「太子殿下仁愛大度,榮烈佩服,只是卻不知道二皇子殿下可否也和太子殿下一樣的好說話了!」
眾人一愣,一頭的霧水,唯有風連晟的眸光一閃,眼中神情一明一滅的閃爍了一下,不辨喜怒。
延陵君擺足了一副事不關己的姿態,但是出口的每一句話都是不遺餘力的攪混水,「如果我說上一回二殿下在行宮回京的路上被刺一事也和華家二小姐有關的話——他可沒有和華家的什麼人定立婚約,應該——也沒有義務替華家的什麼人遮醜,大事化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