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晉江獨發
青年男子伸出手在七陌面前晃了晃,見人還是沒有反應,便直接從頂上一躍進了窗,坐在窗沿上也撐起額頭端詳著這漂亮的少年。
臉型如鵝蛋,天額飽滿,黑色的長發服帖柔順,隱隱閃耀著黑曜石般的光澤,修長的眉下,如扇的睫毛又長又翹,雙眼靜靜閉著,有種說不出的乖巧,鼻樑高挺,小小的嘴唇紅嘟嘟的,肌膚白嫩軟滑,臉頰還帶有一點嬰兒肥。
越打量越覺得這少年有種說不出的親近感和熟悉感,青年目不轉睛凝視了會兒,乾脆就在那裡不動了,等著少年醒來。
七陌睡得其實並不熟,這麼個陌生的地方他怎麼可能安心睡著,不過是閉目小憩會兒罷了,而且一夕也在旁邊提醒了他。過了片刻,感覺到這個陌生人完全沒有要走的意思,他乾脆睜開眼來,目光淡淡地看向這人。
「你醒了。」青年高興道,他長相頗為英俊,卻是帶著可愛和平易近人的英俊,嘴角微翹一直帶著笑意,很容易就讓人放下警惕心生好感。
「有什麼事嗎?」七陌拿起茶杯,似想到什麼又放了下去。
青年搖搖頭,只看著七陌,嘴邊笑意不曾淡去,彷彿見到七陌很是開心。
二人對峙片刻,青年居高臨下,七陌脖子都有些酸了,見他還是半天不說話,乾脆不再看他。
「小兄弟一個人嗎?」青年來了興緻,一躍到了凳子上,「我也是孤身一人,反正無聊,結伴怎麼樣?」
「你…是誰?」半天七陌才回這麼一句,一副迷迷瞪瞪的樣子,彷彿這麼久完全沒有正視這個人的存在。
青年一陣無語,好在他生性開朗,不在意笑笑,似乎是試探性道:「我是…諸葛流雲,小兄弟有印象嗎?」
說這話時流雲其實也不大確定,剛剛對視的時候這少年容貌帶給他的熟悉感不容置疑,他想了好一會兒,終於記起十年前的那場夢,還有夢裡那個仙童般的小男孩,他還記得那個男孩…名為七夜。
七陌這些年的記憶還是挺清晰的,青年自稱流雲,他幾乎是瞬間就想起那個奇怪而有趣的夢境。
七陌知道當自己能力發動時,那夢就不再只是個夢,那是與現實無限接近的,只是當初他並不認識諸葛流雲,不知道為什麼會把他也帶入自己的夢中。
流雲繼續一臉期盼地看著他,七陌看著,肚子里的小壞水又不知不覺冒了出來。他也不知為什麼,遇見流雲就想逗弄一番,於是故作回想道:「唔…沒什麼印象。」
禮尚往來,他繼續道:「七夜。」
流雲眼中一亮,頓時覺得自己沒有猜錯,眼前的人果然是那時夢中的小孩,雖然他不記得自己,但自己可是印象深刻,因為他自幼跟著師公,身邊幾乎沒什麼同齡人,就連那夢都是奢侈而難得的回憶。
他心中高興,面上也顯露了出來,當即拉住七陌的手,道:「七夜,我看你也是一個人,不如結伴吧,附近的城鎮我都挺了解,有什麼事盡可找我。」
七陌只稍猶疑片刻就點了點頭,便正式敲定了接下來他和諸葛流雲結伴而行的日子。
一路上流雲態度都很是熱情,但熱情有度,和小時相比已是沉穩不少,並不像七陌想象中的二貨一隻,也許是經歷了變故和時間的關係。但七陌畢竟和他不熟,自然也不會過度在意這種小事。
七陌冷淡的態度並沒有讓流雲氣餒,他從小受打擊慣了,不知何時就養成了死纏爛打的「好習慣」。
倒是一夕察覺到流雲身上道法的氣息,幾次提醒過七陌,怎麼說七陌都是他的後代,七陌並不怎麼在意,他們都看得出來,流雲法力低微,根本構不成什麼威脅。
「七夜有什麼地方想去嗎?」
七陌搖搖頭,「沒有目的,隨處走走。」
流雲道:「正好我要去南郭鎮找我師妹,不如你和我一起去吧。」
想了想,七陌問道:「南郭鎮,離日出山城多遠?」
流雲一愣,思索好久,還是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冊子仔細鑽研了好久才合上,道:「嗯…大概是一天半的腳程。」
流雲看起來不大靠譜,好在七陌目前閑著,也不怕浪費時間。
有他的陪伴,路途中根本不會出現無聊兩個字,而且不用七陌去問,流雲就主動把自己的一切都交代清楚了。之前還對流雲的那句話沒什麼感覺,但在他一再地重複下七陌終於意識到流雲的師父是玄心正宗前任宗主燕赤霞,就是殺了六道聖君的那位。
這麼說來,似乎……就是自己的殺父仇人?七陌默默想了想,發現自己沒什麼感覺,他本來就沒見過六道,而且在心中真正的父母也是在以前的世界,自然不會像七夜那麼痛恨燕赤霞,更何況,流雲只是燕赤霞的一個挂名弟子。
「七夜?」流雲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眨了眨眼睛,看向他,「什麼事?」
流雲一陣無語,他算是看出這位的性格了,不僅懶散得出奇,平時還總喜歡神遊天外,有時候不叫個好幾聲根本不應。
很快他還是笑道:「我剛剛是問,不知道你從哪來,家人怎麼放心你一個人在外面呢?」
他無父無母孤兒一個,單獨在外面當然不奇怪,可小陌怎麼看都像是被嬌寵長大的小少爺,出門在外怎麼連個陪伴的人都沒有?
「有自保能力。」七陌簡單應道,同時仰頭看了下當空的烈日,頓時覺得有些熾熱和刺眼。
流雲笑了兩聲,顯然不把這句話當回事,殊不知比起現在的他來,七陌還真不知道厲害了多少倍。
「七夜,你背著琴不累嗎?要不要我幫你。」
「不用。」七陌輕聲拒絕,流雲可能感覺不到他身上的妖氣,但若接觸到了琴絕對會有所感應,他的瑤琴全身都是用魔宮材料所制,其木更是取自魔宮中生長百年的樹,妖氣魔氣邪氣早已浸透,若非這樣也不能那麼簡單彈出那樣的琴音。
流雲身上只有個很小的包裹,被他系在了腰間,此時他雙手抱在腦後一副興趣缺缺十分無聊的模樣,目光漫無目的地四處看看。
這是一片遼闊而稍顯荒蕪的原野,漫地都是不知名的野草野花,風也帶著一股烈性,直將二人的衣袍吹得簌簌作響,流雲有些擔心七陌的小身板會被風吹倒,幾次將擔憂的視線投去,七陌都恍若不聞。
魔宮中少有這樣的大風,即使有,七夜也不會讓他出去,七陌從衣袖下伸出一根手指,他全身漆黑,獨這露出的小指瑩白如玉,很是顯眼,而這手指還稚氣地迎風勾了勾,似乎在感受風的氣息,這孩子氣的動作被流雲看到,流雲一笑,乾脆直接將七陌的紗帽摘去,故作捉弄。
「整天戴著紗帽,七夜不悶我都悶了。」流雲將紗帽放到了自己背後,笑意滿滿地看著七陌
七陌眼中微微有了笑意,流雲看似大大咧咧,卻總能奇迹般地看透人心中真實所想,也許,這就是他的魅力。
作為朋友的確不錯。
一夕卻不吃流雲這套,路上也看了好久,淡淡瞥了兩人一眼不做言語。
七陌沒有應聲,過了會兒問道:「你師妹在哪?」
流雲撓撓頭,「我事先打聽過了,師妹好像每天都會在南郭鎮的冰心草堂給人看病,現在應該就在那裡,不過……」
七陌卻是提步就走,道:「那就走吧。」
「哎哎……」流雲忙追上去,想要說些什麼,不想旁邊的街道就傳來一陣不小的動靜,附近的人紛紛經過兩人跑了過去。
流雲好奇之下扯住一人詢問,那人只道:「七街李屠戶家的又在鬧著要尋死啦,快點去看熱鬧。」
說著就掙脫流雲跑走了。
流雲本就是個安靜不下來的,聽到這種事便直接把七陌一起扯了過去,只見眾人都圍著一個酒樓,酒樓挺高挺大,不過此刻並沒有客人在裡面,他們全都到外面來圍觀那個站在酒樓頂上的婦人了。
流雲覺得站得遠看得不清楚,觀察了下附近的地形,便直接拉著七陌跳上了酒樓旁邊的一個客棧頂上。
上面的風還是挺大的,不過兩人也因此對婦人看得更清楚。她大概四十多歲數,身軀十分龐大,在不停地抹著鼻涕眼淚,嘴裡哼哼著發出哭聲,似乎是哭久了,聲音不大,只是兩腮和手臂上的肥肉也在隨著動作一搖一晃。
七陌在魔宮看慣了美人,乍一下看到外貌如此驚人的婦人眼睛不由顫了下,抿唇。
過了會兒,圍觀的人群出現一個缺口,一個手拿著大刀的男子走了進去,見到上面站著的婦人也不勸慰,直接一句話就是「你這婆娘,有種就給我跳下來啊!」
聞言那婦人頓時發出殺豬般的叫聲,道:「你這個殺千刀的,整日地逛窯子不說,今天還說什麼要給那小翠贖身,你就指望著老娘死呢,這鄉親們可都看到了。呸!我要是死了,看你和那小娘們有什麼好日子過!」
圍觀的眾人指指點點,從隱約的話中七陌兩人知道這種事似乎不是第一次發生了,這婦人尋死起碼也得有七八次,不過每一次都是被鄉親給勸下來了,鄉親也覺得乏味了,這次乾脆就看著不說話。
看著眾人不開口,那婦人乾脆一拍大腿,在頂樓坐了下來,大哭道:「我命苦哎,十四歲就嫁了這個沒良心的,整日跟著他養豬殺豬賣豬肉,這日子好不容易過好點,他就想著那窯姐,現在更是想要逼死我再娶一個哇!我命苦啊……」
顯然這種說辭也不是第一次了,至少圍觀者動容的人沒幾個。
流雲托腮看著,在思考要不要上去幫忙,不過他掂量了下自己的小身板和那位大嬸龐大的身軀,覺得這個重任自己難以擔負。
「李嬸。」下面忽然響起一個女子清亮的響聲,只見所有人都給她讓出了位置,「李嬸,你先下來吧,其他的事下來再說,我們都會幫你的。」
「紅葉姑娘。」那婦人一見到女子,立馬起了身,不過想起什麼又坐了下去,「紅葉姑娘,你能管到什麼呢,我下去了還不是要回家挨打,倒不如就這樣死了算了。」
「紅葉!」流雲如被咬了舌頭的貓一般一下跳了起來,吞吞吐吐又十分急道:「她她她…她,我師妹就是叫紅葉。」
七陌卻仿若沒有聽到他的話,只看著下面那個名為紅葉的女子,她一身紅衣,雖樣貌美麗,身形卻十分矯健,充滿著力量感,而且七陌能夠感覺到她身上的力量起伏,絕對是個道法高手。
不知那婦人踩到了什麼,突然一個不穩就從酒樓頂上滑了下來,眾人一陣驚呼,而紅葉卻不慌不滿微微上前一步,十分輕易地就將那體重足足有她三倍的婦人穩穩接在了懷中。
女…女壯士!眾人的嘴巴張得足足能塞下兩個雞蛋。
這是紅葉給流雲和七陌兩人的第一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