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怒其不爭
遼兵潮水般退去,只留下偌大一群依舊紛亂不堪地百姓。讓耶律學古痛心地是,王浩居然派六血衛守在路口,挨個檢查。理由是既然韓大人已經下令將所有劫掠所得留下,那就不能有所藏私,人口財物都是彩頭,不能任由遼兵帶走。其實這是王浩心中已不抱任何希望,存心讓遼兵心裡難受而已。偏偏韓德讓不說話,遼兵將士只得罵罵咧咧肉痛無比地從馬背囊中、貼身袋內所藏金銀首飾等物掏出來,惡狠狠地擲入六血衛手中的布袋之中。耶律學古不禁咧咧嘴,有這麼小人的么?這番虎口奪食,將手下兵士已經到口的肥肉生生又掏了出來,以後還有法子帶兵么?
韓德讓拱手說道:「王少,韓某給予機會,你可要好好珍惜了。」王浩愁眉苦臉地說道:「韓大人說笑了,機會雖有,不過聊盡人事而已。只是在下說不得以後要仰仗韓大人照顧了。」這有得賭么?便是遼兵人數就多達一千之眾,俱是精兵強將。這邊只有數百人不說,將近一半還是女人,怎麼指揮都是輸。結局只是讓百姓們有個從容壯烈地機會而已。王浩心裡根本就沒有想過怎麼指揮,十日之後,不願做遼奴地自然誓死拼殺,不願犧牲地便隨遼兵而去。自己只有隨韓德讓投奔遼國地下場。這讓王浩心裡很是有些鬱悶。雖然自己不願摻和歷史的那些事,可畢竟骨子裡還是有些將遼國視為敵國,從此歸入遼國心裡便有些不痛快。但是眼見趙德芳悲泣不已,心中一熱便挺身而出,結果把自己給搭了上去。王浩心裡一點也不埋怨趙德芳,哪怕是就此丟掉了自己性命,他也不願看到趙德芳承受一點哀痛。
韓德讓自然心裡明白,輕笑一聲說道:「當然,韓某得王少相助,實乃大幸。這幾日索性留下多與王少親近一番,王少若有閑暇,也請指點劣徒一二。韓某不勝感激。」王浩乾笑幾聲,說不定以後就是未來少老闆,我敢指點么?眼見韓德讓師徒欲回房歇息,只得拱手相送:「韓大人客氣了,此後食宿,嘿嘿,免費。」
此時趙德芳已將那女子託付他人照顧,轉來扶持王浩。眼見王浩愁眉不展,心下也是踹踹不安。她攙起王浩,含淚說道:「都是我不好。你救下我們幾個就已經千難萬險,我又把你推到火坑裡去。你心裡責怪我么?」
王浩強笑安慰道:「沒有什麼,救一個是救,救一百個也是救,再說也未必就是真的救下了,只是大家多過幾天太平日子罷了。反正我們也算盡了心力就是。」他捏了一下趙德芳的秀鼻,「以後不管做什麼,都不許哭。凡事有我,你哭了,我會很心痛。」
趙德芳何曾聽過如此愛戀之語。感動地珠淚如泉,咽不能語。她輕輕地將王浩攬入懷中,繼而緊緊地抱住。她是如此地用力,以至於王浩都覺得都有點胸悶了。但是王浩沒有掙扎,他伸手拍著趙德芳的後背,柔聲說道:「傻丫頭,說了不許哭了。我們還有事情要做呢。」趙德芳淚眼婆娑地抬起頭,疑惑地問道:「什麼事情,你說,我一定做好。」王浩強忍著傷痛,示意趙德芳扶他回房。趙德芳將王浩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徑直背起王浩快步回到卧房,小心翼翼地將王浩放在床上,拉過被子蓋上,方才愧道:「我笨得緊,竟忘了你還有傷在身,如今你怎麼樣了?還痛嗎?」
王浩扶著她的臉龐,輕輕笑道:「還是有些痛。若是你陪我躺一會兒,讓我親親你,我便不痛了。」趙德芳頓時羞紅了粉面,卻沒有猶豫,和衣鑽入王浩的被中,緊緊地抱著王浩,在他臉上重重吻了幾口。她將頭拱在王浩的懷裡,低聲問道:「這樣你好些了么?」
王浩摟著自己心愛的女孩,半響沒有說話。這個時候他沒有半點再進一步的意思。他只想就這樣將趙德芳摟在懷裡。臉上幾處微濕之處彷彿再也不曾干卻,只是痒痒地此起彼伏,宛如一曲溫柔地長蕭。
「我不是答應送你一千匹馬么?本來想著陸續從遼國販子手中收集夠了給你。可是現在看看怕是不行了。我在這驛站之中攢了不少錢財,都埋在後堂門檻下面。日後你悄悄地派人取走,應該是夠買馬的了。你不要再來了,這裡太危險。」王浩悄悄地在趙德芳耳邊說道。
趙德芳驀然身子一顫。「你是給我交代後事么?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想著為我買馬,你是不是沒有辦法救這些百姓?我可不是害了你么?我不要你的錢財,也不要你的馬,你若是有了事,我,我也決不獨活,必陪了你去。」她的淚水漸漸浸濕了王浩的衣衫。
正在此時,忽然響起了敲門聲。有人在門外說道:「王少此時方便么?西陲李二特來拜訪。」趙德芳連忙站了起來,胡亂抹了把眼淚。兩人面面相覷,方才幾乎把李繼遷給忘了,卻不知他有何事相訪?但是今日的事情他應該也目睹,應該不會再說走私的事情吧。
李繼遷入門便納頭而拜,口中說道:「繼遷今日得見王少仁義心中實是感佩。如不嫌繼遷力微,十日後王少與遼兵賭勝,繼遷願效犬馬之勞。」忠義之色溢於言表,倒叫王浩大吃一驚。他從來沒有想到連他自己都已經準備放棄的時候,居然會有人主動前來助戰,而且還是這位奠定將來西夏王朝基礎的梟雄人物。王浩心裡驚疑不定,自己怎麼看都是必輸之局,難道,這位歷史名人竟然看到希望不成?王浩連忙招呼李繼遷坐下。畢竟自己深知李繼遷將來縱橫宋遼之間,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最是能在艱難中打開天地的角色,很想聽聽他有什麼指點。
王浩卻是高看了李繼遷。原來今日李繼遷和四五個手下一直冷眼旁觀。眼見得王浩以一己之力扭轉乾坤,不僅將耶律學古戲弄與股掌之間,而且深得韓德讓的重視。這讓他動開了心思。他現在除了少數手下外別無他物,王浩是必須交好的,因為這將是他最穩定的補充之處。遼國的助力雖然可期,畢竟他現在還沒有良好地渠道進行溝通。但是他卻不知道該如何結交王浩。王浩與耶律學古的賭勝在他看來是最好的機會。因為在王浩看起來最沒有希望的時候挺身而出果斷相助,必然會獲得王浩的友誼。至於風險么?李繼遷看不出來這裡面有任何風險。王浩若勝,結果自不必多說。王浩若敗,則大不了在遼國為官。倒霉的不過是那群百姓罷了。憑韓德讓對王浩的重視,會讓王浩有危險么?肯定不會。說不定自己還可以因為這一次相助,通過王浩獲得遼國的支持呢。所以他一待王浩回房便尋機趕來表明心跡。
王浩很是失望,李繼遷並沒有給他帶來任何指點,只是含糊地說到民心可用。正當王浩準備委婉地請李繼遷出去的時候。忽聽院外猛然嘈雜起來,似乎是六血衛在和人爭吵。王浩等人不明所以。趙德芳生怕六血衛出了差錯,連忙趕了出去。沒過多久,竟然連趙德芳和人爭吵的聲音也傳了過來。王浩吃了一驚,無奈之下,只好顧不得自己身體,讓李繼遷背他出去探看究竟。
爭吵的人將驛站院門圍了個水泄不通。王浩遠遠便看江趙德芳和六血衛領了一群人在和另一群人爭吵。看到王浩到來,圍觀地人主動給他讓開一條通路。只見趙德芳和六血衛氣得面色鐵青,怒視著對面一些百姓緊握雙拳,好象隨時要準備動手的樣子。
王浩皺眉說道:「天色已是不早,你們不去找地方各自歇息,圍在這裡爭執什麼?」趙德芳和六血衛仍舊怒火填膺,不願說話。旁邊有一人單膝跪下,拱手說道:「下官憲州天成軍林定見過王大人。」王浩慌忙擺手道:「我不是什麼大人,只是這裡驛卒而已,快快起身。究竟怎麼回事?」
林定站起身體,憤怒地指著對面百姓說道:「啟稟大人,今日大人冒生命之危搭救我等,原本與遼將約定賭勝。可不料這些人一待遼兵離開便要各自逃命,全然不顧大人安危。真是可惡,所以我們正在爭執,吵到了大人,望大人見諒。」
怪不得,王浩看了這些百姓一眼。和趙德芳他們爭執的儘是些青壯,那些女子們反倒大都倚牆而坐,目光獃滯,對眼前的爭吵毫不理會。林定後面跟隨的人大都是兵士打扮。
王浩弄明白了原因,突然覺得心灰意冷。難道把自己賠給遼國,換來的就是這個結果?王浩不要求他們有什麼感恩戴德,更不會要求他們都成為為自己命運抗爭的勇士。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他們連絲毫地勇氣都沒有,一旦有可能,他們只想著自己逃走。那麼他們沒有想過嗎?如果遼兵看到這種情況,會不會把所有剩下的人一起殺掉?王浩忽然想起他曾經看過的一張照片。那是在南京大屠殺的時候,日軍將一大群中國人驅趕到坑裡準備活埋。那些中國人的臉上沒有一絲反抗的神情。災難並不可怕,可怕沒有了抗爭的勇氣。
有一個似乎是儒生的人遲疑地說道:「非是我等薄涼,只是如今有了機會,能跑一個算一個。子曰: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我們也是無奈,大人相救之情容當后報。」
王浩根本就沒有理睬。他冷冷地說道:「遼兵並未走遠,就在四周遊弋,願走便走,與我們何干?我們回去。」說罷便要李繼遷背他回房,他實在不願再和這些人有什麼瓜葛。后報個屁,如果我到了遼國為官,直接領人來砍死你。
那儒生吃了一驚,慌在那裡不知所措。他後面的人們也開始紛亂起來。這時,哪個被王浩救下的女子緩緩在周圍幾個女子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嘶聲說道:「你們跑了,我們女人怎麼辦?被丟在這裡等死么?左右都是死,請你們離我們遠一些,免得死在一起污了我們清白。大人放心,我吳娥十日後定伴在大人左右,即便不能殺敵,也要替大人擋上一刀。」緊跟著又有幾個女子站了起來,堅定地站在吳娥身後。
趙德芳忽然掩面而泣,她悲痛的呼道:「大宋不曾拋棄你們,為何你們卻拋棄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