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軒轅問世（一）
龍華路是一條林蔭大道，瀝青混凝土路面平整、潔凈，不見一片紙屑。大路兩旁的高大喬木鬱鬱蔥蔥、生機盎然。時不時會有漂亮的鳥兒樹中嬉戲，歡聲歌唱。徐徐清風輕拂而過，令人神清氣爽。
陳家康漫步在這條溫馨寧靜的路上，非但未覺得舒心爽意，反被兩側浸來的寒意刺得心慌意亂，寒意來源於大路兩側五步一崗、十步一哨的衛兵。這些衛兵全副武裝，鋼釺似的立著，神色肅殺，眼射寒光。陳家康行過這條路已有無數次，但在那些寒冷刺骨的目光掃視下，他還是不由得連打哆嗦。
這是條軍用公路，四周劃出了軍事禁區，非法進入的車輛、人員甚至動物，都會被弄成垃圾。大路盡頭是一座純黑色的五層智能樓宇。走近細看，這才發現這棟五層樓房竟然是全金屬結構。大門精鋼所鑄，厚二十公分，兩旁各佇立著五名荷槍實彈、肅然警惕的警衛。整棟大樓無任何身份標誌，但此情此景，即便是白痴都知道這棟建築來頭不小。大門右側，草木掩映中，一部灰色的機器低聲呻吟著，那是一台大型吸氣機。空氣被風扇捲入其中，經過第一層過濾，沿著管道曲折前行，在總過濾器前與無數從另外的吸氣機進入的空氣匯合，一起通過總過濾器複雜的裝置，再被分配到不同的通風管道中。
掏出證件讓警衛檢視，又摸出身份識別卡插入大門上的身份識別器插槽，貼手上去驗證指紋，伏近眼去驗證視網膜。電子合音響起：「身份驗證完畢，資料完全吻合。歡迎來到海軍武備研究院，陳家康院士請進。」大門自動打開，緩步進去，自行合攏的大門隔絕了警衛散發的陣陣寒意，陳家康這才舒了口氣。他從學校畢業之後就一直在此地上班，至今已有二十五年。但他這個從小到大，在家人、朋友、同窗眼中的書獃子，依然不適應那些充滿了暴力、血腥和殘酷的冰冷目光。這些目光給他強烈的壓抑感，令他十分不自在。
電梯門開，隨手按了地下十二層按紐，陳家康的思緒飄向了即將完結的科研項目。心潮澎湃，激蕩起伏，雙肩微抖，壓抑不住內心的激動。
五年了！整整五個年頭！五年來整個科研七部沒日沒夜、嘔心瀝血地辛勤工作，今天終將結出豐盛果實，讓他怎能不激動？思及這裡，腦海中浮現出一張青春靚麗的花容月貌，會心一笑，暗道；「幸虧院長把她借調至我們七部，否則還不知道要拖多少年，才能完成這個偉大的計劃。」
科研七部是華夏國海軍武備研究院最重要的一個部門，全稱是華夏共和國星際海軍星際母艦科研部。作為七部部長，陳家康從小就被視為天才。十三歲被保送至華夏國最高科技學府――華夏科技大學，勤學五年，並以當界最優異的成績畢業。他是星際母艦核心總體設計技術專家，也是飛行動力學專家。在這兩塊領域中，華夏國無出其右。
華夏國星際海軍現役主力母艦――【天神】級星際母艦，就是由科研七部成功研製。那時陳家康年僅二十八歲，卻已是七部副部長。七部歷時八年，終於成功研製出與星宇頂級水平不遑多讓的【天神】級星際母艦，讓華夏軍界欣喜若狂。由於陳家康為這個項目作出了傑出貢獻，他由副轉正，被提拔為七部部長，並成為最年輕的華夏科學院院士。
不過，陳家康認為，不管是專家還是院士，正的也好副的也罷，一點都不重要。這些身外之物連給他的數百萬張圖紙中的任何一張提鞋都不配，更何況是「叮噹」？每當想到「叮噹」，陳家康就有如吃了大量興奮劑一樣，精神煥發，神采奕奕，彷彿回到了初戀時，經常在沉睡中夢見「叮噹」，然後在極度欣喜中醒轉。
「叮噹」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張神秘的圖紙，一張星際母艦設計圖。它來到七部已有五年，大家只是隱約知道它來自一個神秘的地方，但卻沒有人知道它為什麼會來到這裡。至今陳家康還記得自己和七部的同事們第一次見到「叮噹」時的情形，所有人都傻了，所有人都激動得手足無措、語無倫次，甚至還有人激動得淚流滿面。就連德高望重、老成持重的院長聞海明博士，也激動得雙手直抖，半天都說不出話來。隨後又唱又跳，手舞足蹈，爬上巨大的辦公桌，大跳扭屁股舞。直至如今，一想到那個瘦削的身軀，清癯的面龐，鬚髮潔白的老人，大跳扭屁股舞時的情景，陳家康就暗暗好笑。雖然院長後來下了嚴厲的封口令，但這個自研究院建立至今七百六十年來，穩居第一的大笑話還是慢慢地傳了開來。
經過五年日以繼夜地摸索和研究，「叮噹」也不負眾望，名副其實，就像動畫片中的乖巧機器貓般，不斷地朝外掏出一件又一件寶貝。每一件寶貝都有著令人不可想象的巨大價值，讓研究員們如痴如狂。就拿最簡單的一項「懸浮式戰機庫」和「移動式彈射通道」來舉例，星宇各國現有星際母艦機庫全是數層並列的固定式機庫，每個機庫都有其固定的彈射通道，佔用了太多艦體內部空間。因此目前星宇中最先進、最大噸位的星際母艦艦載機容量不過是五千至五千三百架之間。而「叮噹」所掏出的「懸浮式戰機庫」和「移動式彈射通道」方案，則大大節約了有限的艦內空間，增加了星際母艦艦載機容量，使單艘星際母艦的艦載機容量達到令人不可思議的九千架。
這是甚麼概念？這意味著甚麼？
眾所周知，無論是進攻還是防禦，星際母艦最強大的戰鬥力就是它所搭載的星際戰機。這意味著僅此一樣寶貝，就能使星際母艦的戰鬥力提升將近一倍！一艘能當兩艘用！除此之外，「叮噹」所掏出的摺疊式四翼星際戰機方案，還能把這個數量再次提高百分之三十，並且其戰機性能遠遠優於當前星宇中性能最好的星際戰機――大和帝國的【零式】和【隼式】。
至於其他寶貝，如「複合性防禦能量罩」，「貢納粒子採光掃描儀」，「快速躍遷儀」，「觸角式七聯激光發射架」。。。。。。等等新型科研項目數不勝數。每一項都有著突破現代科技的巨大價值，有許多項目還可以用在其它類星際戰艦上，星宇最先進的戰列艦――【炎黃】級戰列艦就是這些研究成果的最大受益者。五年來，上千名華夏國頂尖科學家被集聚到第七科研部，共同研究華夏國有史以來最重大的科研項目――「軒轅計劃」。這些專家來自不同領域，有空氣動力學、材料科學、自動控制學、電子學。。。。。等等，不一而足。他們每一個人都是自身擅長領域中的孤峰絕壁，令他人無法企及。
隨著時間推移，數不盡的財寶一項又一項地被研究員們挖掘出來。「叮噹」就好似一個巨大的寶庫，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每隔一段時間，七部就會舉行一次盛大的慶功宴，慶祝一樣又一樣科研成果問世。不過，在巨大的喜悅之中，始終有兩層陰暗的黑霧籠罩在七部每一個科研人員身上。
一層是母艦主體材料研究項目，一層是動力系統研究項目。專家們在這兩個項目上挖空心思、絞盡腦汁，曾想出無數辦法。但所有辦法無一例外地都在中央電腦模擬演示中全全失敗。如果這兩樣極為關鍵的技術難題不得以攻克，想完成「軒轅計劃」，研製出領先星宇最高水平一至兩個等級的星際母艦，不啻於水中月、鏡中花。兩個難題好似兩座大山，橫在科研七部面前，橫在整個海軍武備研究院面前，橫在身處絕境的華夏國面前。無數專家茶不思、飯不想，晝夜難眠，甚至有些專家因用腦過度，原本烏黑茂密的頭髮驟然間變得灰白，掉得七零八落，卻始終拿不出行之有效的技術方案。
特別是得知戰火即將卷燒至祖國，國家已陷入絕境，而這個能緩解本國困境的重要軍事科研項目卻卡在這兩個難題上，研究人員們每天都猶如坐在火盆上，被烈焰炙烤，萬般難熬。陳家康與聞海明兩人，一個是七部負責人，一個是研究院院長，更是心急如焚。但科學是嚴謹的，絲絲如扣的，不容有絲毫錯誤，更容不得半點投機取巧。不行就是不行，再急也不行，即使把七部所有科學家全部急死了也沒用。
眼見距離開戰的時間越來越近，兩大難題卻依舊像兩座不可撼動的大山，攔在研究人員面前，封死了華夏國本就為數不多的能暫時緩解極度惡劣局面的機會。所有參與「軒轅計劃」的科學家都極度懊喪，他們多麼想在祖國為難之際，貢獻出自己的寥薄力量啊！但心有餘而力不足，始終一籌莫展，科學可是不會講人情的。
或許是老天開眼，或許是眾人的赤誠之心感動了上蒼。半年前，聞海明出席一個全國性的科學研討會，巧遇經年不見的老友――華夏科技大學校長張明仁教授。老友之間兩年多未見，偶然相聚，自是要親熱敘舊一翻。閑聊間，張明仁洋洋得意地向老友炫耀，說他們學校新收了個千年難得一見的天才學生。說那人天生就是搞科研的料，誇她是驚艷了時光、羞煞了天地，說得是地上沒有、天上難求的稀罕貨。這段時間以來，聞海明正為兩大難題急得焦頭爛額，一聽天下間竟然還有這等人物，急忙追問詳情。湊巧的是，據老友說他那學生天縱奇才，在電磁學、航天系統工程學、動力與電氣工程學。。。。。。等等數個領域都有著無人可比的天賦和造詣，其中尤為擅長的則是飛行動力學和材料科學。
聞海明一聽偏生還有如此湊巧之事，那人最擅長的學科恰好就是壓在自己身上的兩座大山，這還了得？他本已值病如膏肓之期，此時病急亂頭醫，也顧不得那人還是個學生，急著要見見那位「大神」。於是茶也不喝了，飯也吃不下了，研討會更是早被無情地拋到了九霄雲外，立刻定了專機，急急忙忙地拉著老友就朝科大飛去。
「大神」很年輕，也很漂亮。但這並不防礙一個溺水的老人想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的急切心情，這一見、一問、一考、一答之下，聞海明是喜上眉梢，心花怒放。他當夜就向國家科委申請了特調令，在老友意欲噬人的目光中，哈哈大笑，帶著年僅二十二歲的「大神」――上官芷煙揚長而去。
上官芷煙初至武備研究院，只用了半天時間，就在一場非正式的科研會上，折服了包括陳家康在內的所有在場的華夏國頂尖科學家。一張張原本面帶懷疑的臉龐，在科研會後全都洋溢著欣喜若狂的神情。
研討會上，專家們紛紛向上官芷煙提出各類問題，希望驗證這位漂亮的小姑娘，是否真像院長所說的那樣，是一個在數個領域都有著極深造詣的驚才絕艷的天才。這些問題五花八門，來自於他們各自領域中的高深學問。如在這些領域中沒有極高的造詣，是絕對答不出來這些問題來的。雖早有心理準備，但當上官芷煙全部正確回答這些問題之後，專家們不由又驚又喜，喜的是祖國又多了一名頂尖科學家，驚的是她竟如此年輕，前途不可限量。人人皆倍感欣慰。
陳家康作為飛行動力學權威，研討會快結束時，他問了三個非常難的有關飛行動力學的問題，希望考察出上官芷煙的真實水平和潛力。前兩個問題都是星宇科學界遺留多年的疑難雜症，已由陳家康攻克。鑒於上官芷煙之前的表現，她能拿出正確的解決方案並不奇怪。但令人驚訝的是，她的解決方案竟然比陳家康的方案更有效、更簡單，不得不令人刮目相看。但這還不至於令大夥欣喜若狂，天下之大，天才雖少，卻並不是沒有，當時在坐的頂尖科學家們個個都可算是天才。
真正令大夥歡喜得快要瘋掉的是陳家康所提第三個問題。也許是之前上官芷煙表現得太好，也許是想挫挫年青人的銳氣，讓其不至於得意忘形，否則不利於其成長。陳家康故意刁難她，提出的第三個問題就是七部一直未能解決的「軒轅計劃」動力系統問題。眾人均想：「這次你總答不出來了吧？如這也能答出來，大夥不如各自找根繩子上吊算求。」
果不其然，上官芷煙也被難住了，坦言自己不能解答這個問題。不過她提出了自己對這個問題的看法和初步思路，並謙虛地詢問前輩們，她的思路是否正確。這下可了不得嘍，會議室立刻沸騰起來。上官芷煙的思路另闢蹊徑，雖未能解決問題，但卻好似給了研究這個難題多年的專家們當頭一棒，起了醍醐灌頂之功用。讓專家們頓時感覺自己之前被一葉障目，如今這片葉子被人撥開，眼前豁然開朗，盡顯坦蕩路途。那次研討會完畢之後，研究院的專家們全都對上官芷煙讚不絕口，誇她為文曲星轉世。
「當時我肯定也被嚇傻了吧。」陳家康想起當年研討會的情形，不由自嘲地笑了笑。
也許上官芷煙真的是文曲星轉世。隨著她加入七部，「軒轅計劃」遺留數年的兩個難題，通過大家不懈努力，終於得以解決。兩月前，以上官芷煙為組長的第二科研小組研發出「纖羽」新型合金，完美解決了母艦主體材料難題。「纖羽」與它名字所含蘊意一樣，是一種非常輕的宇航合金。其同等體積的合金重量僅為【天神】級航母主材「鈦鉻合金」重量的一半，然而其硬度卻是「鈦鉻合金」的一點五倍。以「纖羽」為主體材料製成的星際母艦，在航速、靈巧度，防禦度。。。。。。等等各個方面都能完美達到「軒轅計劃」的要求，因此「纖羽」的發明，可以說是完美地解決了母艦主體材料難題。但「纖羽」也有個致命弱點，構成它的上百種金屬之中，有幾種重要金屬極其罕見，各國貯備量都極少，根本不可能實現量產。從這個層面來說，「纖羽」又算不上是完美的解決方案。
「有總比沒有好，不是嗎？」陳家康默想著，隨即又有些惴惴不安，又想：「但願今天能一切順利。」
受上官芷煙啟發，又經過半年的摸索研究，新研製的動力系統――「大力神」動力系統終於出爐。至此，困擾「軒轅計劃」的兩大坐大山終於全被搬開。【軒轅】級星際母艦將於今天進行實戰模擬演示。如演示成功，則「軒轅計劃」大功告成。每當想到這裡，陳家康就激動萬分。
「叮」的一聲，電梯已下至目標樓層。陳家康強行壓抑住內心激動，步出電梯，來到一個守衛森嚴的金屬門前，又做了一次身份識別。金屬門開，一個明亮的大廳，廳內四周布滿了儀器。大廳中央聳立著一座表面泛著銀光的圓柱形中控台，台上正中是一個巨大的圓形顯示屏，四方圍著密密麻麻的小顯示屏和一些儀器，整個中控台幾乎佔了大廳三分之一的空間，這就是七部的中央電腦，它有個可愛的名字，叫「圓圓」。
此時，正有數十個身著工作服的科研人員正圍著「圓圓」，忙忙碌碌地做最後準備工作，人人都神采飛揚，滿是興奮神色。